陸清璿偏頭看了她一眼。剛剛還氣勢洶洶要麵試呐,現在就“咱們”了,小春姐還真是一點城府都沒啊。
王子虛也沒再多問,寧春宴又說:“60萬字確實聽著有點太多了,要不你想辦法壓一壓,哪怕壓到59萬字,或者49萬字,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
王子虛麵露難色:“其實我第一版就寫得夠精煉了,刪得很少。按照這八萬字的改法,最多從六十多萬壓到六十萬。”
寧春宴說:“那你彆管發表的問題了。你那邊不是有《長江》編輯的電話嗎?最好是能在《長江》發,他們會把你當成自己培養起來的作家來嗬護。如果發不了,我再幫你聯絡其他家的雜誌。”
寧春宴話說得很滿,讓王子虛一切放心。王子虛沒法放心。這個問題不能多想,又不能不多想。想多了心就亂,打起字來就會遲疑,小遲疑會在一個字一個字裡麵連綿,最後釀成大禍端,讓整個掉檔次。
寧春宴說得對。這個構思對於他來說一生一次,一錘定音,現在寫不好,以後沒法彌補。
目前中國文學史上還沒有規模如此龐大的複調:地域上從東部沿海到西北荒漠,從城市到農村;時代上從百年前八國聯軍侵華到百年後漫展穿JK跳舞;微觀上有給牛接生賣螺絲致富炒A股被套,宏觀上有家國情懷舍身赴死革故鼎新。
這些世情如此自然地塞進同一本,各種思潮,無數樣人,劇烈變動的時代,不用故弄玄虛,自然而然便出了魔幻現實主義的味兒,想想都令人興奮。
老一輩的作家沒法寫,他們的視野看不到當下;年輕一點的又太嫩。隻有他能寫。他要是寫出來,他就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後來者都屬於跟風。沒法複製。
其實他本不敢動手的。這構思很早就存在他腦子裡了,他一直覺得自己閱曆不夠,要不是為了翡仕文學獎,鼓著一股勁兒衝到了50萬字,否則他起碼10年內不敢動手。現在已經動手了,就不能退,退就是敗。
王子虛收回目光,說:“那我先不想刊發的事,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先把這部作品寫到完美。”
寧春宴很興奮,對咯,就該這樣。拿不了翡仕,我們拿茅盾去。
王子虛想讓自己好不容易給心頭打的這一針雞血能保溫時間長一點,故意拉開話題問:“你給創刊號準備了幾篇?準備什麼時候發?”
寧春宴說彆人容易,說起自己的事頓時怏怏,說:“一篇都無。”
“啊?”
“不對,至少有一篇吧。”她說,“憑我的人脈,至少能拉到小王子的一篇稿子。”
“哦?”一旁的陸清璿直起身子,“小春姐你認識小王子?”
“神交已久。”寧春宴故作高深地說。
王子虛內心暗忖她用詞錯誤,神交是指兩個人沒有交流卻彼此相知,她連自己的私照都發過好幾張每天彙報生活瑣事連她的絲襪款式他都了如指掌了是哪門子的神交?
為了偽裝得像一點,他裝模作樣地說:“小王子是寫語療的,你準備登他的什麼?騷話合集?”
寧春宴對他的不屑有些惱火,憤憤然道:“什麼叫騷話?你這種對小王子的認知錯誤要嚴厲批評,這不符合我們雜誌的調性。我辦這個雜誌就是為了小王子,你不要影響我的思路。”
王子虛在心中感歎追星族惹不起。嘴上說:“那他會交什麼樣的稿子過來?你們討論了嗎?”
寧春宴不說有也不說沒有,隻是說:“看他想寫什麼咯,如果他能給我一篇正兒八經的就最好,如果不能,拿一篇散文也行。”
王子虛說:“那要是他隨便給你一篇腳本糊弄讓你自己看著辦怎麼辦?”
寧春宴語氣堅定:“他不會的。”
……
她猜得很準,王子虛確實不會。
他是那種彆人對他有一分好,會轉過頭十倍百倍回饋的人。但他不會宣之於口,隻會付諸行動。他希望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真心實意。就好比《黃金時代》裡王二所說的“偉大的友誼”。
如果他說了“你先對我好我以後百倍奉還”,你這麼說就有種利益交換的感覺,那還是“偉大的友誼”嗎?偉大的友誼應該是無私的。偉大的友誼來源於偉大的默契。
去南大演講廳的路上,王子虛滿腦子都在構思,該給寧春宴一篇什麼樣的?既要有趣,又要展現實力,最好還要能夠奠定這本雜誌的整體風格。
“王子虛!”
他回過頭,看到徐蓉蓉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我叫你半天你怎麼不答應啊?你有沒有看到趙沛霖?”
王子虛說:“沒有啊。”
“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說都怪我害把你搞不見了,他去找你去了。你沒看到嗎?”
“他沒帶手機?”
“他手機沒電了。”
王子虛看了眼手表:“他一定要去聽座談會,你如果要找他,去那裡等就好。”
徐蓉蓉皺著臉說:“誰要找他啊?那個人嘴臭又沒品,在校外天天要妹子聯係方式,在校內就裝正人君子,我都不愛跟他玩兒。要不是看在他以前幫我考研複習參謀過的份上我都不想理他。”
王子虛說:“你不是保送了嗎?”
“但是保送之前他幫我參謀過啊。”
王子虛心想,可能這也是“偉大友誼”的一種另類表現形式。
他又看了眼手表:“那我自己去了。再見。”
徐蓉蓉鍥而不舍地跟了上來:“我也要去聽座談會。”
“你也對當代文學感興趣?”
“我也是中文係的。我估計整個中文係的學生都會去。那可是雁子山啊,沒有中文係的學生會對膽敢放任自己缺席見雁子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