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一碗湯,快戳到連洲下巴的口罩了,“百年一遇的好東西,彆的地方你絕對喝不到,喝了這一碗,我保你十年都不過敏。”
連洲身子往後傾,垂著眼簾,視線勉強聚焦在那個渾濁的湯汁裡。
“我不喝。”
老苟激他,“不敢喝?”
連洲輕扯嘴角,“嗯,不敢。”
連元革一言不發,唇邊一抹笑,悠然自得看熱鬨。
老苟收回手,一副鄙棄嘴臉,“連洲,不是我說你,你們城裡小孩就是嬌氣,這麼好的東西,專門給你留的,竟然不敢喝,我們家狗子都敢喝。”
顧之意單薄的肩背挨了老爹一掌。
“女中豪傑!連洲,你比不上。”
女中豪傑的臉驀地一熱。
老苟仍在不停噴酒氣,“讓你進廚房,蔥蒜都分不清,喝個湯你也不敢喝,不是我說你,長得帥沒有用,你要生在我們九裡青,絕對要打光棍。”
顧之意餘光偷瞟一眼連元革,大佬就是大佬,連元革神色無波,閒看熱鬨,既不為自己兒子解圍,也不附和她爸。
她爸喜歡逗趣,尤其喜歡逗小孩,有時候是真討嫌。
可這個連洲更討嫌。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連洲掏著兜,眼皮子懶洋洋一掀,“這個屎綠屎綠的,羊屎煮的吧。”
嘴裡仍留著餘味的顧之意如同被人點了穴位,不動了。
屎……綠?!
太貼切了!!!
顧之意再看碗裡餘留的半碗湯,仿佛從嘴到嗓子眼,再到喉管,最後到胃,一路都臟了。
老苟繃著嘴角憋了有兩三秒,挑眉挑出幾層抬頭紋來,“胡說八道,怎麼就屎綠了,那是羊肚子裡消化了一半的草,沒到大腸,不是屎,多少人想喝都喝不到呢!”
又被自己的爹開刷的顧之意瞪著黑漆漆的眼,帶著惱意,小拳往老苟肩上就是一錘,“你又騙我!”
老苟皮厚,帶著七分醉意仰頭笑,笑得寬厚的肩背都抖了。
她氣呼呼起身,拖著殘腿往後走。
連元革也被逗樂了,“去跟她媽告狀了。”
老
苟晃著腦袋,“不可能,我家狗子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顧之意一瘸一拐地朝客廳角落的飲水機走去,嗓子眼裡仿佛噴著羊糞,呼出的氣都是屎味兒。
她那個老小孩的爸還在和連洲較勁兒。
“誰說是屎了?”
“伯母說的。”
“她和你說的?”
連洲往廚房望了一眼,神情清淡,“她打電話和苟大哥說的,說她忙著煮屎,沒空和他廢話,掛電話她罵了苟二哥,又罵了苟三哥,所以我不好意思進去打擾她,不是我分不清蔥蒜。”
老苟頓了頓,“罵他們做什麼?”
連洲嘴角一撇,十分欠揍的口吻,“她罵,一家子都是光棍,她累個半死,也沒個兒媳婦幫忙。”
噴著屎的顧之意後背驟然一僵。
黑口罩黑心黑肺!
錙銖必較!
戳人心窩子!
老小孩輸了。
三個光棍兒子是他內心深處的痛啊!
送走連家父子,顧淑娟回廚房繼續收拾,嘴裡抱怨著,腰快斷了。
老苟癱倒在沙發上,長歎短噓。
“養兒子沒用,一點用都沒有,天天謹聽父命,都是放屁!”
顧之意心疼自己的媽又心疼自己的爸,隻恨自己是個殘廢,一點忙都幫不上。
老苟抹著臉,眼角一條條細密的褶子,像兩把扇骨,“狗子,你大哥二哥翅膀硬了,我管不了,老三還歸我管,你去到學校,給他留意一個女朋友,他不從我就不給他打夥食費了。”
顧之意睜著黑漆漆的眼看老苟,她那雙眼清澈如水,帶著天真赤城。
老苟眯著眼縫看她,“我們家總得破零,現在是鴨蛋啊,你爸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得過鴨蛋!”
他瞄了一眼廚房,“得鴨蛋的是你媽。”
顧之意抿抿唇,正色,“我去學校馬上就找,班裡那麼多女生,總會有一個適合哥哥的。”
老苟晃手,“你們班不行,等到畢業還要四年,到時候他都奔三了。”
她一點就透,“爸,我明白,我找學姐,找快畢業的學姐。”
“這就對了。”
老苟呼了一口濁氣,“狗子,你上大學了,老爸得把家訓和你說一次,我們家,大學畢業之前,老爸養著你們,你們拿著家裡的錢,好好讀書,不準談戀愛,記住了?”
顧之意搓搓那條廢腿,臉上升騰起熱氣,軟綿綿瞥了老苟一眼,“爸!”
“你記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