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之上,有人駐足看向這邊。
宋溫涼被辜無眠攬著站定。
辜無眠是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宋溫涼卻隨著沈懷明的走近，頭越來越低。
沈懷明拿過一旁弟子手中的路引，看了一眼,神情是一貫的冷然。
他做大弟子習慣了,身上威嚴跟肅蕭直逼人眼眸。
宋溫涼呼吸變輕了。
辜無眠察覺到了。
他的胳膊原本是輕輕環繞著她的，此刻攬緊了,讓身旁人徹底同他衣裳同衣裳挨到了一塊。
“南山來的？”沈懷明道。
辜無眠點點頭,茫然無措的表情做的非常真實。
宋溫涼垂著頭看到自己大師兄淡色的衣角,衣服上有銀白色的針線繡著竹葉。她心裡恐懼著、緊張著，沈懷明的目光像刀、像針幾乎剛掃過來，她的偽裝就要立即出錯了。
辜無眠往前擋了擋,笑道：“內子怕人，道長恕罪。”
旁邊有弟子問道：“南山的人怎麼來了這邊？”
辜無眠道：“小人自小愛梨，聽聞繁蕪城梨種最好，所以來花朝節上看一看。”
繁蕪城確實有很多不錯的梨種，農人、商客、修士來此也不外乎這幾個原因，這說法再平常不過了。
他一人裝扮也是平常，男女都沒有係劍,女子看起來有點修為卻很弱，男子更是純粹的凡人,氣息沉又濁。
雖說劍鬼帶著人逃來此處,但沈懷明記得宋溫涼是還沒入道的。——他尚且未曾收到師門傳來的消息。
不過儘管如此,沈懷明仍覺得這一人看起來可疑至極。
他盯著男子懷中一直低頭不言的人冷聲道：“抬頭。”
宋溫涼僵了僵。
辜無眠唇邊瀟灑和善的笑頓了頓,逐漸收斂。隨著他的冷臉，幾人間的氛圍也逐漸變化。
抱一宗弟子握上了腰間刀。
明明看起來隻是個最普通的凡人，但是卻給人一種危險感。
沈懷明是不懼的,仍是沉著穩重的冷峻模樣，再度開口：“抬頭。”
辜無眠垂下的手動了動。
就在氣氛繃到極點時，宋溫涼深吸一口氣，然後視死如歸般抬起了頭。
目光是仍不肯看向沈懷明的，但她氣勢洶洶緊抿了唇，有些打哏地說出了出門時辜無眠教她的話：“我我懷孕了！你嚇到我是要賠錢的！”
說完又瞬間垂下頭鑽到了辜無眠的懷中，一副害怕的樣子。
她是真瑟瑟發抖，但確實也引起了眾人的同情。
駐足的人們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辜無眠垂在身側的手一頓，做法決的姿勢轉瞬消散，立刻從冷然昂起頭化作了一隻‘鄉間大鵝’，指著沈懷明罵道：“你個仗勢欺人的家夥！大家夥來看看啊！來看看抱一宗弟子們怎麼欺負人的！就因為我是凡人就欺負我啊！”
他嚷嚷起來，一副自己受了大委屈的
樣子，路過的人誰又能知道——彆人不過是叫他一人配合一下檢查。
加之昨晚雲有瑜驚擾了不少人才被城主等人勸離，晨起監仙閣又在鎮上戒嚴，如今抱一宗也來封路。
大家惴惴不安後，難免有些叛逆的心情。見此地出了事，心裡下意識就偏向這對‘凡人夫妻’。
有人望著這邊不滿地輕聲同旁邊人交談：“這一天查三遍，到底查的什麼。劍鬼是行為出奇，又不是傻，這陣勢說不定人早跑了。”
“這小夫妻也真是倒黴，來看個梨花破事忒多。”
“真不知道這些年怎麼回事，北邊天災也就算了，南邊這些宗門也一個個的不消停。隻苦了民間百姓。”
一位正義女修走上前來為一人說話，詢問宋溫涼有沒有事。
“這路引在這裡，人也隻是普通人，繁蕪城盛會大家都是聽聞此地風景好才遠道而來，你們抱一宗就算有什麼不滿的，也不該拿凡人出氣。女子懷胎十月，本就危險重重，依我看你們該給這姑娘道歉！若是……”
女修言辭與語氣都頗為犀利，眾弟子臉色不好看。
沈懷明看了看囂張的男子和害怕的女子顰了顰眉。
他心中已經認定這一人不是宋溫涼他們了。在沈懷明的記憶力，宋溫涼是絕不可能撒這種謊的。
誰能想得到剛下山沒兩天，第三峰上筆直的小樹苗就開始分叉了呢？而且還有逐漸從青鬆苗子，變異成狗尾巴草的傾向。
宋溫涼在辜無眠懷裡默默道：“道歉就不用了，讓我們走就行。”
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話讓眾人起了點懷疑，女修看向她。
宋溫涼聽到無人說話，趕忙微微抬了抬頭小聲找補道：“我我肚子疼。”
說罷白皙纖細的手捂上了自己肚子。
捂的很精準，因為謝倦曾經教過她一陣醫術。
辜無眠伸手攬了攬她的頭，輕輕地，可靠、愛惜並帶著暖熱，將她摁在自己懷裡。這懷抱終於再也不曾抗拒宋溫涼，無論何時都允許她進入，憤怒時、窘迫時、殺氣醞釀時都衝她敞開著。
仿佛一個避風的港口。
宋溫涼的話一出，讓眾人再度憤憤不平起來，矛頭直指抱一宗。
辜無眠頓時也跟著眾人一起，更加怒氣衝衝地瞪向對麵的人，把一個護妻愛子但窩囊的青年男子演的惟妙惟肖。
沈懷明自知他一人屬於無賴碰瓷的範疇了，但既不是他要尋的人，他便也不做勉強，退後一步將路引還給他們。
“是我無禮，還望一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