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1 / 2)

安南大學雖非清北那樣頂尖, 但對學生的包容開放卻是數一數二的。

隨處可見穿著時尚的男男女女,穿著喇叭褲的男孩,身著健美褲露臍裝的女孩, 他們捧著書,在清晨的湖邊大聲朗讀。

宿淼忽然心潮澎湃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動什麼, 像是翻山越嶺幾十公裡的人突然看見水源、村莊, 又像在暗夜裡踽踽獨行,終於窺得一絲光亮,內心的喜悅噴薄而出。

她想要放聲大喊,想要高聲尖叫,仿佛這樣,就能將過去徹底從身體的某個角落釋放出來。

“啊, 真好!”見四下無人,宿淼昂著頭張開雙臂,快活地朝前麵跑了幾步, “快點啊, 我們不是還得先去辦公樓嗎?”

韓勒雙手抄在褲兜裡, 慢悠悠地。

宿淼可算懂了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她嘟著嘴, 急得原地跺腳, 見韓勒還是慢騰騰的,她蹬蹬蹬跑回去拽著他一塊走:“你再這樣, 我就一個人去上課了。”

就算她隻是旁聽生,對夫子也該存有敬意, 絕對不能遲到。

韓勒聽到她說這話, 輕哂道:“小丫頭你急什麼?還有四十多分鐘才到八點呢,這會兒估計教室門都沒開,咱們去這麼早也是在外頭等著, 不如放慢腳步,欣賞一下學校風景。”

宿淼昨天糾結到大半夜,最後還是選了自己稍微擅長的國畫。

她不樂意韓勒喊自己小丫頭,小姑娘,總覺得差著輩分,韓勒卻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說道:“結婚才幾天你就開始嫌我老了,宿小喵你這心變得忒快了點。”

宿淼:……

就很無語,她翻了個白眼。

韓勒:“嘖,你很不屑啊?小姑娘,老男人才懂疼媳婦呢,你瞧,這幾天我伺候你伺候得多舒坦,還讓你騎我頭上撒野了。”

後半句他加重語調,說得意味深長。

宿淼小臉刷地一下紅了,美目瀲灩,狠狠瞪他。

韓勒這個臭不要臉的大流氓!!

她嘴巴開合,終於憋出一句:“誰說我現在才嫌你,明明是以前就嫌你老。”

用最慫的姿態說最狠的話。

說完,朝他做了鬼臉拔腿就跑。

可惜腿長跟跑得快並沒有必然聯係。

才跑十米遠就被韓勒逮住了,“跑啊,細胳膊細腿我看你能跑到哪兒去,要不是現在在外頭,信不信我立馬把你給辦了。”

韓勒一邊說,一邊半摟著她往三人合抱的巨榕下走,作勢要親她。

宿淼大腦空白了幾秒。

心裡一慌,生怕他無法無天當真冒著隨時被人看見的風險親她,反手抱住他的腰立馬認慫:“我錯了,哥哥!”

“真的,您一點也不老,老話說男大七笑嘻嘻,咱們就是世上最般配的人兒!我是小姑娘,你一個人的小姑娘,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

她一口氣說完,眸光凝視著韓勒。

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閃撲閃的,可愛到讓人想咬她兩口。

韓勒喉結動了動,迅速移開視線,目光落在湖中枯敗的荷葉上,等著情緒平息下來。

他其實就是嚇唬嚇唬她,他又不是色|欲熏心的人,哪會那麼沒分寸。

但看她雙眸浮上水霧,像受到驚訝的小兔子,一動不敢動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惡趣味很難不上頭。

韓勒乾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小騙子,走了。”

見他想要亂來的心思被打消了,宿淼立馬變臉。

什麼撒嬌小甜甜那是不存在的,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像女王在招呼她最忠誠的侍衛:“那你快帶路啊,走了這麼久,怎麼藝術學院辦公室還沒到啊?”

韓勒:“繞過湖,再走幾百米就到了。”

安南大學占地麵積非常大,地勢有高有低,藝術學院跟彆的學院不在一個分區,在整個大學最高處,繞湖後還得爬兩百多石階梯。四周花草茂盛,種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木科植物,本院學生平日的寫生采風完全可以在學校內完成。

到了辦公樓,兩人找到國畫專業的辦公室。

“溫爺爺,我們來了。”

宿淼下意識揚起笑,跟著韓勒喊人:“溫爺爺。”

抬眼間,她就愣了一下,眼前的老爺子好眼熟啊,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還是溫山提醒了她:“黑炮三平五,想起來了嗎?”

宿淼恍然,詫異道:“是您!”

黃桷樹下下象棋的老爺子,宿淼抿嘴微笑。

溫山笑著點頭:“是我。”

他是平反回來後認識的韓勒外公覃堅,覃老頭喜歡種花,剛好他也是,兩人經常探討養花小竅門,從覃老頭嘴裡聽說了不少關於外孫韓勒的事。

說他聰明,學什麼都快,對長輩也孝順,可惜父母緣太淺,性子又倔不知變通,不懂妥協,十五歲就負氣下鄉,高考恢複也沒見他回來。

一直拖到八二年才回城。

溫山以為覃老頭嘴裡的小少年長大後是個氣宇深沉、陰鷙頹唐的青年,沒想到真正的,二十四歲的韓勒是這個樣子。

目光堅毅、身姿挺拔、神色輕鬆、陽光倜儻。

更讓他驚奇的是,眼前這對小夫妻初次見麵的場景,他竟親眼見證了。

委實有緣。

“沒想到伍校長讚不絕口的外孫媳婦竟是你這丫頭,來,說說看你那幅《鬆鶴圖》跟誰學的,那筆觸畫法不常見啊。”

這話說輕了,實則構圖、造型跟目前流出來的鬆鶴題材相關都不大一樣,很難將它劃分到任何一個流派,又見宿淼年輕,便默認她曾跟在哪位隱姓埋名的大師身邊學過。

宿淼心裡咯噔了一下,正為難著要用什麼說辭呢。

就聽韓勒無意間給自己解圍了:“如何不常見,前陣子到廣州辦事時見過一幅相似的,但畫畫之人似乎不怎麼出名。對了,溫爺爺,我們想要一份山水班的課程表。”

老教授一聽山水畫,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

“山水好,我也覺得你在山水畫上很有靈氣。”

宿淼聞言,鬆了口氣。

她偷覷韓勒的側臉,竟有些拿不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隨即又覺得自己在犯傻。

韓勒又不知道她的秘密,怎麼會是有意替她描補呢,肯定是巧合。

溫山拉開抽屜,從幾張表格裡找到山水班的課程表,遞給宿淼:“喏,今天早上是宋人山水臨摹,在A03號教室,筆墨紙硯都帶了嗎?”

宿淼懵逼臉,無辜地搖了搖頭。

家裡有一套,但她今天又緊張又興奮,忘了。

韓勒眉心微皺,但很快又舒展開:“溫爺爺,附近哪裡可以買到嗎,我去買。”

若是買不到,他跑回家取。

溫山擺擺手,從身後櫃子裡找出一套:“這些質量普通,但勝在便宜,專門給家境貧困的學生準備的,你先用著。”

國內開展美術專業的大學不多。

自七七年恢複高考到現在,美術生都隻考專業,不考文化成績。看似門檻低,實則有閒錢學畫的人很少,一些有天分的孩子因買不起繪畫工具而放棄了。

像山水班這一屆新生隻有十三人,其中三四個底子不錯、稍微出眾點,彆的在溫山眼裡,跟剛學畫的孩子沒區彆。

唯有一個叫顧小珍的女孩子,是因天分高破例入學。

宿淼欣然接過,模樣乖巧道:“謝謝溫爺爺。”

溫山又道:“下樓後,順著右手邊石子路走差不多三百多米,有一棟造型彆致、牆上滿是塗鴉的樓,那裡就是A棟,三號教室就在一樓左側。”

宿淼兩人順著溫老爺子的指示,很快到了教室。

此時教室門開了。

韓勒抱著筆墨率先一步進門,宿淼跟在他身後,進去才發現,這個教室非常空曠,三列條形木桌擺得整整齊齊,除了配套的方凳,就沒彆的了。

一個瘦弱的女生站在最角落的那張桌子前,背對著他們。

聽到他們進門的腳步聲,擦拭桌麵的動作微微停頓,但沒有回頭。

顯得有些孤僻。

宿淼看看她,又看看前麵空著的位置,無措地看向韓勒,韓勒沒領悟到她的困惑,回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宿淼想了想,照直朝角落的女生走去。

“你好,請問哪個座位是空著沒人坐的呢?”

聲音嬌嬌軟軟的,很陌生。顧小珍站直身體,回過頭,闖入眼簾的是一對陌生的男女,相貌出眾。

女的眉眼彎彎,笑得很甜,男的沒什麼表情,抱著筆墨紙硯站在她身後半步遠。

“……同學?”

顧小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看漂亮姑娘看呆了,不自在地低下頭,手指往旁邊指了指:“這裡沒人坐。”

宿淼臉上笑容愈發燦爛:“謝謝你。”

她按照自己慣用的擺放習慣,先讓韓勒把毛氈鋪在桌上,筆洗擺在右上方,硯台在筆洗下麵,筆簾放筆置於硯台右側。

再小心翼翼將宣紙放在正中間。

這番動作行雲流水,看得顧小珍愣了愣,她遲疑片刻問道:“你……會不會走錯教室了,今天在這裡上課的是山水班一年級。”

宿淼側首,嘴角含笑:“沒有錯,我就是來山水班聽課的。”

顧小珍:“……聽?”

宿淼大大方方,指著垂在胸前的旁聽證,毫不避諱道:“對,我是旁聽生。”

顧小珍又抬眸看了看韓勒,沒說話,但宿淼看懂了她眼中的疑問,拉著韓勒介紹道:“這是我丈夫,我第一天來聽課心裡很緊張,他便陪我來了。”

聽到這話,顧小珍神色跟著輕鬆起來。

原來,這麼好看的人也會緊張不安呢。

她露出一個友善羞怯的笑容,磕磕巴巴道:“我第一天到學校時也好緊張,習慣就好了。以後你如果有不明白的就問我,我,我告訴你。”

宿淼眸光微亮,點頭應道:“好。”

兩個女孩年紀差不多大,迅速建立起友誼。

宿淼這會兒徹底不緊張了,便忍不住過河拆橋,湊到韓勒耳畔:“要不,你忙你的去吧。我認得路,下課後就自己回家。”

韓勒挑眉,似笑非笑:“確定不會哭鼻子?”

宿淼表情堅定:“不會啦,我本來也沒哭。”

韓勒默了片刻,又問了一遍:“真不用我陪?”宿淼點頭:“我沒問題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會兒人就會越來越多。

如果他們知道她上學還得丈夫陪著,肯定會在背後笑話她。

不過,這也怪不著彆人,確實很奇怪不是嗎?還顯得她特彆沒用。

許是旁邊有陌生人,宿淼久違的自尊心突然之間冒了出來。

韓勒眸色認真,看著她好一會兒,點點頭:“行,下午的課結束後我來接你。”

宿淼點頭如搗蒜:“嗯嗯。”

在顧小珍看不到的視角,她手指輕輕勾了勾韓勒的無名指,軟聲道:“我等你啊。”

勾得韓勒心裡也軟乎乎的,徹底拿這小撒嬌鬼沒轍:“知道了。”

顧小珍沒好意思看兩人在做什麼,耳朵卻聽得真切,有些好奇,又不好意思偷看,便將注意力都放在書上。

等韓勒離開,她才抬頭,衝宿淼友好地笑了笑。

她個子瘦瘦小小的,臉頰沒什麼肉,襯得眼睛特彆大,瞳孔也很大,眼珠烏黑清澈,怯怯的,試探地看著她。

像怕生人的小貓咪,勇敢伸出jiojio,宿淼差點被自己的腦補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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