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快一點啊,彆折騰你的紗巾了,已經夠美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從窗戶傳進來,宿淼還對著鏡子調整紗巾的角度:“那怎麼行,今天是個重要日子,媽不能出去丟你的臉吧。”
這話說得韓靖鈺沒脾氣。
兩手一攤,無奈地看著一旁打扮得同樣騷包的爸爸:“爸,你去請我媽出來,也忒能磨蹭了。”
韓勒手中扇子的扇柄往女兒頭頂敲了敲,笑著訓道:“韓小乖怎麼說話呢,沒大沒小。”
“都說了,不許喊我小乖。”
韓靖鈺見老父親站著不動,歎了口氣,暗歎自己命苦,自己跑上樓找媽媽。
剛推開門,正好宿淼拎著包出來了,瞬間嘴甜道:“誒呀,這是哪裡來的大美人呢,啊,原來是親愛的母上大人。”
宿淼被閨女浮誇的演技逗得笑個不停:“貧,就跟你爸學。”
韓靖鈺上前挽著宿淼的胳膊,笑嘻嘻道:“我是你們的女兒嘛,不跟他學跟誰學。”
三十多歲的宿淼不是少女的清妍嬌媚,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嫵媚,讓人恨不能醉死在她的一顰一笑中。
她的腰肢依然纖細,臉龐上沒有一絲皺紋,跟韓靖鈺站在一塊不像母女,反倒像姐妹。
聽到女兒耍賴的話,宿淼笑罵道:“儘學他耍無賴,對了,俏俏讓你到哪裡接她啊?”
韓靖鈺:“鴻安路公交站那兒,她騎車過來。誒,媽,你說她也真是,也沒多胖啊,就一百出頭居然想在這麼熱的天騎單車,美其名曰流汗減肥,也不想想萬一中暑了怎麼辦。”
宿安家的蔣俏俏從小就是個愛吃零食的,哪怕宿安管著她不讓她吃那麼多,但另外幾個大人可不管,就覺得孩子胖點就胖點,有福氣,生怕孩子吃不飽呢。
加上還有個慣著她,偷偷給她藏零食的大哥,這丫頭的體重一直沒下來過。
上了初中後才稍微抽了條。
宿淼:“行,一會兒我跟她說說。”
“媽,你最好了。”
他們家韓靖鈺對著外人那是能沒表情就沒表情,她眉眼又跟韓勒一模一樣,冷著臉的派頭跟她爸還真是像了個十成十,但回到家其實是個小甜豆,嘴巴甜著呢。
一家三口開車往鴻安路方向走。
一路上處處可見的高樓,穿著各式各樣新潮服裝的時尚男女。
如今的安南已經非常發達。
四處都是高樓大廈,地鐵三號線正在建設中,好幾個高端彆墅區都有韓勒砸錢的身影。
僅僅在安南,他們置辦的房產就有好幾處。
但他們一家三口依然住在文化巷。
一是近些年覃家外公外婆年紀快到了,見一麵就少一麵,他們舍不得搬走。
二來韓靖鈺小學中學都在附近念的,學校離家裡不到兩公裡,認識的同學玩伴也都在這兒。
三呢,就更簡單了。
因為院子當年改造時就用得比較前衛的設計,多方麵都考慮到了,有小洋樓,又有這麼大的花園,這老院子裡住著的感覺並不比彆的小區差。
思來想去,一家人覺得著實沒必要搬家。
而蔣陸他們呢,前幾年就搬到韓勒投資開發的天水彆墅區了。
從天水彆墅到鴻安路公交站足足有將近十公裡,對於小胖妞騎單車過來這事,宿淼確實還挺擔心的。
“那是俏俏吧?”
韓靖鈺趴在車窗,朝馬路對麵揮了揮手:“俏俏!!”
蔣俏聽到聲音回頭,也樂嗬嗬地揮手。
傻乎乎的。
等人行道紅燈變綠燈,蔣俏小跑過來,拉開車門先跟長輩打了招呼:“淼淼姨,姨夫。”
宿淼見她小臉被曬得紅通通的,額頭滿是汗,趕忙遞了瓶礦泉水過去:“你憨不憨啊,就算是早上那也熱啊,萬一在半路上中暑暈過去怎麼辦?”
蔣俏接過水,傻傻笑了笑:“沒事,我騎一會兒就歇一會,沒覺得頭暈。”
韓靖鈺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謊話:“吹牛!你聽聽自己的呼吸聲,再摸摸腦門的溫度,你現在肯定開始頭暈眼花了。”
“才沒有。”蔣俏猛灌了一大口水:“小乖你這樣說我是不對的,我是姐姐!”
說完她問宿淼求認同:“淼淼姨,小乖欺負我。”
宿淼隻是笑:“你倆的事可彆找我當裁判啊。”
她話剛說完,就聽到女兒得意地哼哼,兩孩子在後車座開始爭論起來。
“我騎車這麼遠就是為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哦,小乖你都不感動嗎?”
“不感動,過幾天我不是也要去參加你的嗎?”
“……”
姐倆又因為誰的畢業典禮更重要爭了好久。
聽得宿淼直翻白眼,小孩就是小孩,真是幼稚。
彆看韓靖鈺長得跟宿淼差不多高,又參加高考了,其實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在學校裡沒交到什麼朋友,大家對她的評價是不愛說話的小天才,沒人知道她私下活潑得不得了。
最喜歡跟蔣俏抬杠了。
平時1V2,蔣俏就算拉上她哥一起和韓小乖吵架也是贏少輸多。
在這三人還小的時候,宿淼沒少接到學校的告狀,每次的主題都是韓小乖欺負人了。
她不動手跟人打架,就是說一些嚇小孩的話把同學嚇得哇哇哭,最喜歡說一些鬼故事,在這方麵可謂戰績斐然。小學三年級時嚇得好幾個男同學不敢上廁所,其中一個硬生生憋得尿了褲子,老師來家訪時說這事,宿淼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她的小乖乖還真成了小魔王??
這落差太大了。
次數多了,宿淼由一開始的一驚一乍到後來的淡然應對。
好在韓小乖惡作劇的時間很短,十歲後就換了興趣愛好了,否則宿淼得愁死。
到了學校,韓勒去停車,宿淼帶著兩個丫頭熟門熟路朝高三六班的教室走,他們到時,教室裡已經做了不少家長,家長裡見過宿淼的人不少,畢竟上個學期家長會她和韓勒也來過。
但感慨她年輕的話,家長們還是又說了一遍。
“靖鈺媽媽,你們來了啊。哎呀,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年輕了啊,看著跟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似的,平時都用什麼保養啊?”
“你這身挺好看的,我沒見彆人這樣搭配過呢。”
“定期去美容院嗎?”
“……”
除了感歎她年輕,還有問這樣的:
“靖鈺跟你說了考得怎麼樣嗎?我兒子回來說他考得不太好,物理有兩道大題沒來得及做。”
“我家小寶也是,她說今年的題都好難,有好幾門沒寫完。”
“嘿嘿,我孩子說還不錯,孩子爸非得穿旗袍討吉利,說是旗開得勝,看來還真有用。”
“……”
不論大家說什麼,宿淼都笑著點頭附和上兩句,等了大概有十五分鐘,學生家長都到齊了。班主任讓大家拎起椅子到操場上六班的區域。
宿淼一聽就覺得不太妙啊。
這會兒太陽確實不毒,但在太陽下坐上半小時一小時,那真沒幾個人受得了。
她丟下女兒,慢慢磨蹭到韓勒旁邊:“要不你一個人去吧,我在操場邊樹下等你們。”
韓勒順勢牽起她的手:“小乖要上台發言,你確定不近距離看看?怕曬的話車裡有太陽帽。”
他知道自家媳婦的性子,這會兒嫌曬,要真沒見到女兒上台的英姿,她回頭肯定得後悔地直念叨,還好他做了兩手準備。
果然,他這樣一說,宿淼開始糾結了。
韓勒不催,等她慢慢考慮。
“……那車鑰匙給我,我去拿帽子。”她攤開手。
韓勒輕輕拍了她掌心一下:“你先跟著他們過去,我去取。”
“那你快點嗷。”宿淼抬頭,看了看已經開始發威的太陽,嘖了一聲,趕忙追上女兒。
出乎意料地是,領導致辭沒有又臭又長。學校很體諒台下或站或坐的家長,草草幾句說了幾句祝福學生的話,便讓學生代表韓靖鈺上去發言。
韓靖鈺的名字,對安南中學的家長而言並不陌生。
這是個比自家兒子/女兒小三四歲的同學。
她成績優異,每一門幾乎滿分,念完高一後便直接跳到高三,上了高三不管是大大小小的月考,還是幾次模擬考她都牢牢占據著第一的寶座,不僅是安南中學的第一,也是全市的第一。
至於在省裡排名多少,大家不清楚,畢竟各市考題不一樣,沒有用過同一套題,但應該不會差就是了。
所以韓靖鈺一開口,家長們反倒聽得比剛才校長講話時還要認真。
畢竟,有些人家裡還有更小的孩子,他們也好奇韓靖鈺的學習方法。
宿淼起初還麵帶微笑,等聽到女兒用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語氣說自己每天要刷好幾套題,淩晨一點才睡,早上六點起床跑步,六點半開始背英語單詞時,臉上的表情就有點一言難儘了。
就連蔣俏都有點懵:“……淼淼姨,小乖在家裡這麼勤奮的嗎?”
宿淼瞥了眼周圍的家長,僵笑著點點頭:“還好吧,高三的學生估計都這樣。”
這話一說完,韓勒就噗嗤笑出聲,宿淼趕緊瞪了他一眼,他立馬描補:“對,特彆辛苦。”
蔣俏似懂非懂。
畢竟中考和高考的強度不一樣,她當真信了。
畢業典禮結束,韓靖鈺回到六班人群,周圍家長迅速圍過來請教韓勒兩口子教孩子的方法,折騰了快二十分鐘,一家人才從他們的熱情包圍中掙脫出來。
“喲嗬,麵不改色說假話,厲害啊。”
韓靖鈺咧嘴,湊到宿淼身旁討好地喊了一聲:“媽~~~”
“你哪天1點睡過啊,不到十點半就睡得跟小豬一樣。”
蔣俏立馬反應過來,指著韓靖鈺:“哦~~~小乖,你剛才騙人!”
韓小乖立馬抬頭挺胸:“這叫善意的謊言。”
“他們比我大還沒我聰明,如果我說自己其實很偷懶,放學就不做題了,那那些同學和他們的爸媽豈不是好傷心啊。”
小小少女覺得自己的謊話撫慰了很多成績不好的同學的心。
至少,他們會想,是不是平時不夠努力才沒考好,而不是“我智商不如人,努力也沒用,還不如順其自然”……
宿淼拿她沒轍:“你就是歪理多。”
這話韓勒就不同意了,堅定地站在小棉襖那方。
父女倆齊齊抵抗宿淼的暴政:“怎麼是歪理,我覺得閨女說的沒毛病啊,她要是告訴彆人她就是天生聰明,是咱倆給她生了個好腦子,那多打擊人啊,你說是不是?”
宿淼白了父女倆一眼,嗬嗬兩聲:“人家怕不怕打擊你們又知道了?”
不管,她就是杠!
韓勒側首瞥她,似笑非笑:“不講理了啊~~~”
宿淼哼哼一聲,懶得理他們了。
小胖妞看兩口子你哼哼我哼哼的,有點擔心,湊到韓靖鈺耳畔壓低嗓門:“怎麼辦,你爸媽吵起來了。”
韓靖鈺滿臉嫌棄地看著她,一言難儘道:“你什麼眼神啊,那不是吵架,那叫打情罵俏。”
這種場麵她從小到都不知道見了多少回了,已經麻了!
有時候嫌他們膩歪,但轉念一想呢,爹媽膩歪感情好總比三天兩頭上演全武行強,她隻要安慰自己是多餘的就好,而不是糾結站哪邊。
小丫頭惆悵地看了一眼手又握在一塊的爹媽,很想提醒爸爸專心開車,但想想還是算了。
她又惆悵地望著天,長籲短歎一聲:“哎,不想在安南上學,但其他地方不能回家啊……”
十五歲的女孩沒有離家尋求自由的叛逆,而是現實地考慮著上學後適不適應,會不會想家的問題。
韓勒雖在開車,但他耳朵一向靈光,聽到了閨女的念叨,笑著說道:“這有什麼問題,你想填報哪所大學就填哪所,到時候就在學校附近買棟房子,我和你媽逮著機會就去看你。”
說完韓勒又補了一句:“不過呢,爸爸還是建議你住校,天才也不能脫離人民群眾,你得多跟人相處相處。”
孩子很聰明,也不是高分低能的人,她就是懶。
不喜歡應付陌生人。
韓勒覺得這樣不太好,但也沒強行糾正,他們家不差資源,韓小乖不需要考慮太多人情世故,她能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未來要走的路。不過是不熱衷交朋友罷了,孩子沒養成欺負彆人的壞毛病。
在很多人眼中,韓小乖非常優秀。
而韓勒呢,沒有望女成鳳的心思,甚至沒覺得自己和宿淼的生意一定得女兒繼承。
他思想一直很開明,就希望孩子開開心心,自己和宿淼也能快活過一輩子,公司這些都可以托給職業經理人打理,他不是攬權的人。
所以,從小到大,女兒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他不強製她的興趣愛好,隻是從旁稍加引導。
就連送小家夥到部隊集訓練武,也是征求了她的意見的。
畢竟女兒小時候體質不算特彆好,還算健康,但真的瘦瘦小小,像筷子一樣一折就斷的樣子。
稍微跟彆的小孩碰一下,他和宿淼心瞬間捏得緊緊的。
小丫頭懂事,知道爸爸媽媽擔心她,所以也很努力地學習,再苦再累都沒哭過。
一開始好處還不顯,到十一二歲開始發育後,練武的好處就出來了。小孩兒看著還是瘦,但一拳打倒成年人完全沒問題。繼續練的話,保管以後沒人敢欺負他們家閨女。
所以,對於女兒到外地念大學的事,韓勒並不反對。
韓靖鈺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問宿淼:“媽媽,你覺得呢?”
宿淼想都不想:“媽媽當然希望你不要去太遠的地方啊,不過還是看你,我和你爸的意思一樣。”
一直護著也不是事,雛鷹要展翅飛翔了,他們做父母的就得放手。
韓靖鈺陷入沉思,不再吭聲。
宿淼夫妻倆說到做到,說不插手就真的沒插手,隻有女兒拿不定主意主動問他們時,他們才發表自己的看法。
等分數下來,韓靖鈺不僅是安南市的理科狀元,還是省狀元。
分數公布當天,學校領導立馬上門報喜,文化巷口的鞭炮響了半個小時。隨後省電視台的記者找到家裡采訪,敲開門的瞬間,兩個記者對視一眼,齊齊呆了呆。
他們以為老巷子裡是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呢,沒想到這是一個小園子。
遊廊花圃,滿池的荷花,池邊的假山怪石……很精致很典型的安南園林。
隻是麵積沒有開放的園林景觀大,但細節卻造得非常精致,兩人敲開的是十二號的大門,繞過水池又走了一段路到達小洋樓,就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在院子裡作畫。
“淼淼,這是省報的記者,要來采訪咱家小乖呢。”
杜金生說。
宿淼抬頭,笑道:“好,兩位稍等一下。”
她將手裡毛筆放下,到旁邊洗了下手,才帶著兩人進門。
“兩位先坐吧。”她引著兩人到客廳坐下,給他們倒上茶:“先喝茶,小孩兒貪睡,我到樓上叫她去。”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二人組這才有心思打量屋裡的擺設,掃視一圈後其中一人感歎道:“這些都是真古董嗎?東西好多啊。”
牆上擺了滿滿兩個博古架,那瓶子,那玉雕都跟真古董似的。
另一人也看得咋舌:“有可能,你瞅瞅這院子,放在啥時候都不便宜啊,我剛才還看見了好幾盆品相好的蘭花,不必蘭草品鑒會上的差,就那麼隨便擺在院子前,我還以為主人家不識貨呢。”
現在看,這哪是不識貨,這是因為比那幾盆花貴的東西多著呢。
兩人是省報的,這些年也跑過不少地方采訪過很多人,各個領域都稍有涉獵。
看東西的眼光多多少少有幾分,等瞅到牆上那副繡品時,其中一人驚歎地站起身。
忍不住湊近了瞧。
這繡法獨特啊,就像照片一樣,偏偏不顯得死板,又多了幾分寫意在裡頭,繡它之人肯定是大師。
隻是,這像誰的繡法呢?
宿淼跟韓靖鈺下樓時,其中那名女記者正站在繡品前一臉糾結,一會兒舉起相機,一會兒又放下,好似在做一個特彆艱難的決定。
宿淼眸光閃了閃,柔聲說道:“記者同誌感興趣的話,可以拍,沒關係的。”
她一出聲,那名記者立刻激動地舉起相機哢嚓了好幾下,等拍得差不多了才扭頭跟她道謝。
“謝謝,我能冒昧地問問,這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嗎?”
宿淼微笑:“拙作而已,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