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靜丹笑容滿麵, 開心地應了:“誒,好孩子,快進去。”
正堂聚集了不少人, 老爺子老太太都不在, 韓勒放下蛋糕,酒倒是一直拎在手裡。
直接帶著宿淼到老兩口住的院子, 剛進去,就見老爺子舉著灑水壺澆花。他穿著白背心, 跟街口搖著蒲扇跟人嘮嗑的老人沒區彆。
隻有少了一截的手臂,脖子靠近胸膛處的疤痕在無言訴說著他年輕時的英勇。
“外公。”
韓勒音量突然拔高, 宿淼嚇了一跳。
但她聰明,迅速意識到眼前這位老人耳朵可能也受過重傷, 宿淼不禁由衷感到敬佩,她深吸一口氣,學著韓勒那樣, 大聲喊道:“外公。”
覃堅聽到外孫的聲音, 放下灑水壺。
慢吞吞抬起頭。
老爺子眉骨優越, 眼窩很深,鼻梁格外挺拔。即便歲月在他臉上留下諸多痕跡,宿淼也能看出韓勒的相貌與其說像母親覃美芬。
不如說跟老爺子如出一轍。
她甚至能想象出五十年後韓勒的模樣, 就算是老頭, 也是最帥的那一個。
“來啦?乖,都乖。”他扭頭朝屋裡喊道:“木蘭,長壽跟他對象來了。”
老爺子中氣十足,喊完老伴兒就轉頭盯著韓勒,笑罵道:“臭小子,還不趕緊把東西給我, 一會兒你外婆出來了,咱倆都得吃掛落。”
他目光落在韓勒手裡拎著的兩瓶酒。
老爺子從年輕時就好這麼一口,可惜老伴兒管得厲害,每天隻敢偷偷喝上一盅。
韓勒遞給他,不忘叮囑:“不許貪杯!不然以後都不給你帶了。”
“知道了,臭小子就愛嘮叨。”覃老爺子一把接過,立馬打開瓶蓋聞了聞,大失所望:“這酒分量少就算了,還特彆沒勁!”
韓勒攤手:“有得喝就不錯了,度數高後勁足的我敢給你帶嗎?萬一你喝過頭躺在哪兒了怎麼辦?”
這院子大得很,萬一他醉過頭倒在哪兒還真不一定有人知道。
老爺子正想訓他,韓勒趕緊說道:“我聽到外婆的腳步聲了。”
這話一出,老爺子捧著酒
,飛快朝後麵瞥了一眼,腳下生風朝月牙門跑了。
“瞧見沒,我沒騙你吧,外公外婆很平易近人。他們啊,就是老小孩。”
韓勒轉身跟宿淼說二老平時相處的方式。
聽到他用貓捉老鼠來形容,宿淼不由得感歎:“他們感情真好。”
寥寥幾語,惹得宿淼欽羨不已。
韓勒垂眸看她:“我們也會跟他們一樣。”
宿淼飛快看了他一眼:“嗯。”
隻要彼此有心,這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韓勒又說起二老好玩的事,宿淼聽得認真。
老爺子饞酒,老太太顧忌他身體,又不忍心逼太狠,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
老太太這人心思其實挺細膩,早些年為了革|命,沒怎麼顧得上子女。
幾個孩子活到建國後的隻有大舅、四舅和親媽覃女士。其中,對覃女士是又愧疚又怒其不爭。
但凡覃女士為了繼子繼女上門折騰一回,她就得氣上許久。
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爺子哪裡不曉得她的心思,每當她情緒不好時,便故意喝上兩杯,再大搖大擺跑到她麵前晃一圈,惹得老太太沒心思愁女兒的事。
最近幾年,老兩口年紀都大了,為了不被女兒氣出好歹,直接嚴令禁止覃美芬在重大節日以外登門。
聽到這兒,宿淼詫異:“她沒鬨啊?”
隻見一麵,宿淼就知道覃美芬是個非常自我的人,她做事隻看自己通不痛快,不像會顧忌彆人心情的樣子。
韓勒:“她不敢。”
覃美芬不是個好母親,但那要看對誰。
對他而言,她愧為人母,但對那兩個小崽子,她除了沒有母親的名分,但所作所為皆在為他們著想。
加之老爺子和大舅早些年的做法讓她非常忌憚,她生怕自己陽奉陰違後,大舅拿韓家出氣。
她不喜歡韓大業,但為了韓成青的前途,以及兩個見不得人的孩子的未來,她不敢惹大舅動怒。
就擔心波及到她的心肝。
兩人接耳低語,姿態親昵,遠遠看著,好一對璧人。
伍木蘭
出來見到這一幕,還愣了一下。
誰想到自家的冷麵小子私下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麵。
一開始聽他說找了對象,又誇得厲害,她當他哄著他們開心呢。
這會兒見了小姑娘的真容,伍木蘭瞬間懂了。
這姑娘長得嫵媚動人,氣質偏偏又那樣乾淨純粹,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清澈見底。彆說長壽喜歡,就連她都挪不開眼。
伍木蘭慈愛地看著兩人:“這是淼淼吧,真好看。”
宿淼小臉紅撲撲的,嘴甜道:“外婆生日快樂。”
“好好好,外婆今天最高興的事,就是見到你。”伍木蘭樂嗬嗬的,拉著宿淼的手往屋裡走,韓勒乖乖跟在兩人身後。
伍木蘭到臥室裡翻出一個巴掌大的紫檀盒子,塞到宿淼手裡:“你第一次來家裡,外婆可不能讓你空著手回去。”
宿淼靦腆一笑,大方接過:“謝謝外婆。”伍木蘭對宿淼愈發滿意,她就喜歡這種大方不做作的姑娘,為人處世都敞亮。
她拍拍宿淼手背:“長壽如果欺負你,你就告訴我和你外公,咱們一塊收拾他。”
宿淼點頭,咯咯直笑:“有您做主,他指定不敢。”
韓勒滿臉無奈:“外婆,我像是欺負媳婦兒的人嗎?”
伍木蘭看著眼前多了幾分煙火氣的外孫,心裡歡喜。
這孩子命苦,生下來就不討父母喜歡。
一開始伍木蘭以為是女兒年紀小,不知道如何當媽,後來得知她竟糊塗到韓勒被幾個孩子趕到河裡以至高燒重病,她依然覺得不是大事後,伍木蘭才驚覺,小女兒似乎有人格障礙。
她當機立斷,叫大孫子把韓勒接回覃家。
然而,即使家裡努力讓韓勒感到自己是被愛的,他在成長期間依然存在非常大的不安全感。
從心理學來說,父母的漠視往往會給孩子造成這種情況。
一些小孩可能就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比如在學校打架,偷竊,吸引父母多關注自己。
韓勒跳過了這個階段,他自始至終都表現得非常優秀,也並不在意那對無良父母。
但伍木蘭當了這麼多年校長,
深諳孩童的心理,有些問題沒有表露,但並非完全不存在。
比如,韓勒對不認識的人異常冷漠,他非常不喜歡主動交朋友,又比如,女生隻要稍微靠近,他就渾身不自在,嚴重點會控製不住黑臉。
這種情況,在初三那個暑假達到巔峰,韓勒突然到了厭女的地步。
當時伍木蘭想著先找症結,再矯正他的心態,還沒弄明白韓勒突然下鄉了。
這一走好多年,回來後他對相看對象這事依然不上心,但比從前好的是,他在結交朋友方麵顯得更有積極性,雖說這個“積極”更像是為了賺錢的妥協。
以至於有段時間,她常常忍不住跟老頭子嘀咕,擔心外孫喜歡男人。
現在好了,會主動追求姑娘,知道說好聽話哄媳婦,就代表他沒有喪失愛人的能力,一個心中有愛的人才能對生活永遠保持熱情,不會輕易走歪路。
伍木蘭欣慰啊。
就憑這一點,她對宿淼就沒法不喜歡:“平時家裡就我和你外公在,長壽也經常在外頭跑,淼淼,你要是得空,就多來家裡陪我說說話。”
宿淼自是沒有不應的道理。
同時,提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見她們很聊得來,韓勒神態輕鬆,嘴角含笑,乖乖坐在旁邊陪著,偶爾插上兩句話。伍木蘭本身就對宿淼感觀不錯,跟她詳聊後可謂欣喜若狂。
長得好看,談吐亦不俗。
身上沒有漂亮姑娘的孤高傲慢,說的每句話仿佛都能說到對方心坎,偏偏隻讓人感到她真誠,不會有諂媚討好之感。
這樣好的姑娘,真是便宜了長壽這個臭小子。
“酒席定下了?定在哪一天,在哪兒辦呢,你那院子到時候還住不了吧。”
韓勒:“擺酒定在十月五號,我想好了,就在狀元街的薈萃園,一桌酒席二十八,加上茅台三十六。不請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也就十來桌的樣子。”
伍木蘭沉吟片刻:“你爸你媽同意?”
韓勒點頭。
伍木蘭又道:“你媽沒說幫著操辦操辦嗎?那到時候淼淼是從梧桐街出嫁還是從文化巷這邊呢?我
看你那院子一個月內恐怕弄不好。”
外孫提過小丫頭的身世,知道她跟那邊沒什麼來往,伍木蘭就沒提及她的生身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