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中的劉表,顫巍巍的抬起了頭來。
回頭看到劉備一瞬間,身形陡然一震,萬千滋味湧上了心頭。
曾經在他眼中,那個織席販履,出身寒微之徒。
那個在他眼中,隻配為他看家護院,為他拱衛南陽的草根同宗。
那個在他看來,隻需他動動手,就能輕鬆捏死,如螻蟻般的弱者。
那個從徐州落荒而來,形同流寇般的喪家之犬。
現在,卻奪了他的基業,一步步將他逼到今日這般窮途末路的境地。
更以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站在他麵前。
而他,這個曾經的荊州之主,名士八駿,根紅苗正的漢室宗親。
此時卻是眾叛親離,窮途末路,以失敗者的身份,任由劉備欣賞他的醜態。
屈辱,憤怒,悲涼,絕望…
無數負麵的情緒,霎時間將他淹沒。
“劉備!”
劉表以劍撐地,掙紮著站了起來,高昂起頭顱迎向劉備的俯視。
“你我乃劉氏同宗,你為何要對老夫苦苦相逼,為何非要置吾於死地!”
“你不是自詡仁義嗎,伱的仁義又何在!”
劉表劍指劉備,滿麵憤懣的厲聲質問。
身旁張飛還敢舉劍指向劉備,立時便火了,縱馬就要衝上去砍人。
劉備卻手一抬,將張飛攔下。
爾後平靜的注視著劉表,反問道:
“劉景升,莫非你忘了麼,是你縱容你妻弟蔡和,先對我用兵。”
“你起傾州之兵伐我,欲將我先置於死地!”
“若非吾有景略軍師輔佐,恐怕今日你我便會易位,是我問你為何不顧同宗之誼,要將我逼上絕路了吧。”
劉表語塞。
滿腹的怨怒之火,被劉備輕描淡寫一番反問,便是硬生生的懟了回去。
沒辦法,誰讓當初是蔡和先打第一槍,發兵偷襲育陽。
結果育陽沒偷成,反賠上了性命,更給了劉備反擊的口實。
若真刨根究底的話,他落到今日下場,全都始於蔡和的先發製人,全都歸咎於他對蔡家的護短。
“劉景升,你知道你為何會敗嗎?”
“荊州臥虎藏龍,豪傑奇士何其之多,魏文長,文仲業,甘興霸,哪一個不是世之虎將?”
“從宛城到襄陽,那些蟄伏於野,不為你所用的才俊,更是不計其數。”
“吾軍師蕭景略,更如張良複生,乃是經天緯地的絕世奇才!”
“這些荊襄奇士,若是能為你重用,我劉備焉能是你對手?”
“你莫說是滅我劉備,揮師北伐,討滅漢賊,再造漢室都指日可待!”
劉備肅厲的聲音,如一聲聲驚雷,令劉表身心震動,從狂怒悲憤漸漸沉默了下來。
“可惜啊,你枉為漢室子孫,卻無心匡扶漢室,隻想坐保這荊州一隅。”
“所以你一味佞幸蔡蒯兩姓,親小人而遠賢能,莫說是寒門之士,縱然是黃龐這等大姓豪姓,都不能為你所用。”
“你為了換取蔡蒯兩姓擁護,甚至不惜放任他們欺壓你的長子,甚至於蔡氏那毒婦毒害劉琦,你竟一味袒護。”
“你這種種昏聵之舉,豈能不失儘人心,豈能不令荊襄豪傑,對你是怨聲載道!”
“失人心者失天下,縱然是沒有我劉備,你當真以為,光靠蔡蒯兩姓的擁護,你就能守得住荊州這片基業嗎?”
聽得劉備振聾的斥責,劉表身形搖搖晃晃,倒退出半步。
手中那柄長劍,也虛弱無力的放了下來。
這一刻,劉表仿佛幡然省悟,臉上竟掠過一抹羞愧之色。
也隻是一刻而已。
爾後劉表臉色再次猙獰,竟是放聲大笑起來。
那笑聲中充滿了嘲諷意味,仿佛嘲諷劉備的天真。
“劉備,你以為你靠著荊州一眾叛賊扶持,僥幸奪了我的荊州,你就有資格高高在上,對老夫指指點點了嗎?”
“漢室氣數已儘,你以為就憑你一織席販履之徒,也配匡扶大漢朝這座已傾的大廈嗎?”
“袁紹稱霸河北,麾下重臣,哪個不是一方豪姓?”
“就說那曹操,假惺惺的宣稱什麼唯才是舉,可他信任之人,除了他曹氏夏侯姓,哪一個不是出身名門?”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你竟奉一寒士為謀主,謀臣武將不看出身德行,凡能為你所用者,你皆可委以重任!”
“你逆大勢而行,縱然猖狂一時,亦不過是曇花一現,早晚必步老夫後塵!”
劉表再次劍指劉備,滿口噴著唾沫星子,近乎詛咒式的便是一通冷嘲熱諷。
左右張飛等人,更是滿麵憤怒,恨不得上前將劉表撕了。
“漢室雖然衰落,卻未必人心儘失。”
“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主以寒微之出身,卻位卑不敢忘國
,以微薄之力,誓要匡扶漢室!”
“我主才配稱劉氏子孫,無愧於漢室子孫。”
“你劉表自詡名士,憑著漢室宗親的身份,才坐擁荊州之地,不思匡扶漢室,卻隻想偏安一隅,苟活餘生。”
“你這樣的人,也配諷刺我主沒有資格匡扶漢室?”
“劉表,你也當真是厚顏無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