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二曲,本隻為一曲。初誌在乎高山,言仁者樂山之意。後誌在乎流水,言智者樂水之意。後來分高山為四段,流水為八段……”
江雲樓不疾不徐的講解著一曲高山流水,白皙的手指時不時翻動手中的書頁,書頁上洋洋灑灑記了許多東西,都是江雲樓自己整理出來的。
大唐與錦朝之間相隔數百年,這數百年來曲譜的變化很大,指法也不大相同,同樣是一曲高山流水,江雲樓所彈出來的和曲洋彈出來的,自然也很不一樣。
隻是曲洋愛好音律,平時興致來了就喜歡上手改動一二,因此也不在意江雲樓的許多琴曲與自己認識的不一樣,甚至還頗為欣賞,江雲樓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這一點,又想到曲洋前輩將來會來接手任盈盈的教琴先生一職,便想著不能讓任盈盈在學琴初始就產生混亂,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研究了錦朝的各種曲譜。
奈何曲譜難得,黑木崖下的城鎮裡也隻有一二家出售幾本曲譜,他能研究的曲譜便也十分有限。
任盈盈的專注的聽著,將江雲樓課上所講的話一一記下,不敢有絲毫分神。
——可見她是真的很喜歡琴。
學生認真好學,江雲樓作為授課的先生也覺得頗有成就感。
太陽落山時,這一日的課也結束了。
江雲樓收拾了東西,正欲告辭離去,任盈盈忽而道:“先生,再過三天就是我的十歲生辰了。”
江雲樓怔了怔。
他很快就笑道:“原來如此,那麼,那一日的課就需得停了才行,可不能讓你在生日宴上還惦記著學琴。”
任盈盈笑吟吟道:“東方叔叔說要為我大辦一場,讓整個黑木崖一起慶祝……”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你也會來麼?”
江雲樓道:“若是盈盈邀請,我又怎麼能不去?到時一定不會遲到就是。”
任盈盈聞言,很是開懷道:“那就一言為定了!”
再怎麼成熟穩重,本質上其實還是一個孩子,江雲樓神情柔和,對她點了點頭,離去時心裡便盤算起送點什麼禮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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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說要為任盈盈大辦生日宴,果然不隻是說說而已,從任盈盈對江雲樓說過生日宴一事的第二天起,黑木崖就開始忙碌了起來。隻是她雖然貴為神教聖姑,卻還沒有達到需要宴請各派掌門長老的程度,所以生日宴的動靜雖大,卻也隻是黑木崖上的事情而已。
生辰那日一大早,東方不敗便帶著任盈盈出現在教眾麵前,大部分的低位教眾都沒有資格去參加晚上的生辰宴,於是便在生日宴開始前集體拜會教主與聖姑,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齊聲高呼神教之名,又對著任盈盈,好聽的恭維話一筐接著一筐,東方不敗背著手站在高處,俯視底下麵色虔誠的教眾。
任盈盈站在東方不敗身邊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東方不敗臉上便略略顯出不愉的神色,“這是誰想出來的賀詞?”
站在一旁的老總管看東方不敗麵色不對,頓時冷汗淋漓,場麵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眾人大氣也不敢出。過了半晌,才有一個人從人群裡走了出來,他忐忑的下跪,戰戰兢兢道:“是屬下想出來的。”
東方不敗薄唇輕啟:“哦?”
那人滿頭冷汗:“屬下……屬下隻是想讓聖姑高興高興……”
他被東方不敗的氣勢所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眼看東方不敗臉上的不悅之色越發明顯,任盈盈勸道:“東方叔叔,他也是一片好意罷了,況且我這不是笑了麼?”
東方不敗看了任盈盈一眼,臉色稍緩。
他以一種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徐徐道:“也罷,今日是你的生辰,一切便聽聖姑的吧。”
那人立刻叩頭拜謝道:“多謝教主,多謝聖姑!”
東方不敗抬一抬下巴,那人立刻識趣的退回了人群裡。
——他其實也不是不愛聽這樣的恭維話,隻是想借此讓任盈盈在教眾麵前立威,順帶讓黑木崖上的教眾看一看他東方不敗是如何寵愛前任教主的女兒罷了。
果然,見到這一幕的許多底層教眾都不由想到,東方不敗寵愛任盈盈一說,果真不隻是傳聞而已——那什麼現任教主謀害了前任教主之類的謠言,怕也隻是個謠言而已。
任盈盈將眾人信服的神色皆收入眼底,嘴角染上一絲自嘲的笑,又很快斂去了。
教眾拜會過教主與聖姑之後,東方不敗便讓他們散了,畢竟真正的重頭戲還在晚上——等到晚飯時還會有一場隆重的晚宴,卻不是任何神教弟子都有資格來參加的。
東方不敗還特意吩咐了,若是家裡有跟聖姑年齡相仿的孩子,也可以一起帶來,免得聖姑一個人無聊。對於教主的種種貼心之舉,黑木崖上的長老堂主們自然應是。
“東方叔叔。”
正在東方不敗簡單囑咐完了事情,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任盈盈叫住了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停住腳步,道:“何事?”
任盈盈道:“我,今日還邀請了江先生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東方不敗眼前忽有一抹青色的人影一閃而過,東方不敗心中不由浮現一絲笑意。他臉上卻隻是平靜道:“他是你的先生,是該邀請他一起來。”
任盈盈立刻展顏道:“謝謝東方叔叔。”
她這一笑,竟是比這一上午笑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真誠開懷。
東方不敗意有所指道:“你倒是很喜歡他。”
任盈盈沉默片刻,輕聲道:“他不是咱們教中弟子,對待我時,也跟旁人的態度不一樣。”
東方不敗想起與江雲樓寥寥的幾句談話,心中也頗為讚同,他轉身麵向任盈盈,背著手,語氣平淡的詢問道:“盈盈可是不喜歡做這個聖姑?”
任盈盈一愣,答道:“並非不喜歡。東方叔叔是怕我爹不在後,教中諸人會輕視與我,才立我做聖姑,東方叔叔的心意我都明白。”
東方不敗目光平靜,他靜靜地打量著任盈盈的臉,並不言語。任盈盈隻覺得那道目光仿佛探進了她的內心深處,不由自主的輕輕彆過了臉。
半晌,東方不敗才道:“那就好。你的禮物我都已差人送到了你房裡,回去看一看吧,若還有什麼想要的,隨時告訴我。”
任盈盈乖巧道:“好,我曉得了,多謝東方叔叔為我費心。”
東方不敗點點頭,帶著身後的紫衫侍女一同離去了。
待到走的很遠了,東方不敗才放緩腳步,問道:“那份賀禮,可查出來是誰的了?”
紫衫侍女壓低了聲音,回道:“似乎是跟著江南的一批賀禮一起送上黑木崖的,暫時還查不出來曆。”
“讓盈盈的奶娘認一認,看看是不是盈盈從前送給任我行的東西。”
“是。”紅箋應了一聲,躊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問:“任我行已經……消失了這麼久,難道還會有殘留的黨羽在麼?”
東方不敗並不言語。
紅箋立刻跪下來,請罪道:“屬下逾越,請教主恕罪。”
“起來吧。”東方不敗語氣淡淡,眉間略帶了幾分疲憊:“好好操辦聖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