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事件後不久, 五嶽劍派陸陸續續告辭離開衡山派,之後江湖上就慢慢傳出來一個消息, 說是劉三爺那日被五嶽劍派的所作所為寒了心, 因此決定不再過問五嶽劍派之事。
兩個月後,劉正風又留書一封,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然離開了衡山,據說是獨自散心去了。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後話。
江雲樓與東方不敗離開衡山那天,還是劉正風與曲洋親自送他們出了劉府的,出門前, 江雲樓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兩個負責趕馬車的神教弟子不見了, 一問東方不敗, 才知其中一個弟子是被他遣回黑木崖送信去了。
而澄碧和另一個弟子則是先他們一步,帶著四隻雞和馬車到日月神教的分舵去安置。
日月神教的那處分舵, 據說離全真教不遠,他們去往古墓派, 將李莫愁的骨灰歸還古墓派後, 就可以直接去分舵歇息了。
二人牽著各自的馬, 走出劉府很遠後, 才騎到馬兒背上,一路疾弛,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 衡山鎮便被他們甩在了身後。
衡山鎮外的樹林鬱鬱蔥蔥, 充滿生機,因著昨夜剛下過一場小雨,腳下的泥土有些濕潤,鼻腔裡也儘是雨後樹林獨有的味道。
進了林子,二人不約而同的緩下了速度,江雲樓一手取下頭上的鬥笠,一手牽著韁繩,笑道:“原來衡山鎮外的風景也這樣好,若是每天清晨都抱著琴來林子裡撫上一曲,那定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東方不敗隨口接道:“你想要在這裡撫上一曲,本座也可以等上一等。”
他看了眼江雲樓背上的琴,從他的位置看不到琴底的模樣,東方不敗卻知道,如今這張琴的底部,少了一把劍。
江雲樓的劍,與左冷禪的劍一起斷了,又被二人交手時的內力震的變了形狀,再也修不回來。江雲樓麵上並不說什麼,隻是東方不敗偶然見過幾次他抱著琴沉吟不語的樣子,想來心裡亦是舍不得的。
那畢竟是江雲樓從大唐帶過來的東西。
江雲樓心情不錯的笑了一笑,答道:“還是算了,等我們把骨灰送到古墓派後,我才有心情好好撫琴——答應彆人的事情沒有做好,心裡總像是吊著塊兒石頭似的,叫我享受不起來。”
他牽著韁繩,讓馬兒靠近東方不敗的馬,不輕不重的撞了他一下。
東方不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東方不敗身下的馬兒則是不滿的想尥蹶子,卻因著主人在場才氣哼哼的沒有發作。
江雲樓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害的教主陪我天南地北的跑,實在是良心難安。”
東方不敗哼笑一聲,道:“你心裡知道就好。”
就在此時,二人忽然聽見一陣咿咿呀呀的胡琴聲,從遠處傳過來。
琴聲淒涼,似是歎息,又似是哭泣,胡琴跟著琴聲顫抖,發出瑟瑟斷續之音,如一滴滴小雨,滴滴答答落上了樹葉。
東方不敗神情微變,低低道:“瀟湘夜雨。”
——莫大先生。
看來,想在這片林子裡撫琴的可不隻是一個江雲樓而已。或者說,這些癡迷樂理的人都有著差不多的愛好和毛病,東方不敗聽著那似遠似近的胡琴聲,有些出神的想。
莫大的胡琴極是哀淒,引人下淚,就如劉正風評價的那般:“大師哥的胡琴雖精,但所奏之曲一味淒苦,未免俗氣,好詩好詞講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好曲子何嘗不是如此?我一聽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遠之。”
如今真正聽了莫大先生的胡琴,東方不敗也算理解了劉正風的那番話了,他本就是個心思極為敏感的人,不過一會兒,便覺得心底翻湧上來無數複雜情緒,叫他很不痛快。
而江雲樓撫琴時從來不以哀曲開頭,可見也是不喜這樣悲傷的曲子的,思及此,他不由目露擔憂。
果然,江雲樓聽了一會兒,便悄無聲息的拉起韁繩,給了東方不敗一個眼神,便與他一起往聽不見琴音的方向走。
他沒有發出大的響動,絲毫不會打擾到那廂奏琴的莫大。
他們沉默的走出了很遠,遠到聽不清那胡琴了,江雲樓才靠著一棵榕樹慢慢停了下來,通體雪白的馬兒不安的嘶鳴一聲——它總是能夠敏銳的察覺主人的狀態。
江雲樓額上有細密的汗,靜靜的閉眼不語。
東方不敗蹙眉道:“你怎的了?”
說著就去抓江雲樓的手腕,搭了會兒脈,倒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問題。
江雲樓睜開眼睛,答道:“我聽了那胡琴,胸口就有些發疼,不礙事,老毛病了。”
老毛病?
東方不敗挑了挑眉。
江雲樓解釋道:“我自小體弱,聽不得這些引人落淚的曲子,也不愛聽那些悲歡離合的故事。聽多了傷身。”
東方不敗皺著眉,抬手覆在他額頭上,細細感受了一會兒,低聲道了一句:“矯情。”
那手卻是極溫暖的。
江雲樓噗嗤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