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朝
—黑木崖—
程英提起裙擺, 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密道。
台階一直向下延伸, 黑漆漆的一片, 什麼也看不清, 女孩子大抵都是怕黑的, 她不禁小聲咋舌:“好黑。”
澄碧站在她身後,一邊舉著燈籠,彎腰替她照亮腳下的一小片地方,一邊憂慮道:“小姐,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程英搖搖頭,道:“不用啦,盈盈不喜歡彆人踏足這裡, 我一個人進去就好。”
“……是。”
程英從澄碧手裡接過了燈籠, 獨自一個人鑽進了密道深處。
她穿著一身杏黃色的衣裙, 身姿窈窕, 已然是個大姑娘了, 她依稀記得,自己剛來到黑木崖的那段時間,有一個年輕又和藹的長輩對她說,她很適合穿杏黃。
哪怕這身杏黃會讓年幼的她想起某個仇人來, 程英還是逐漸喜歡上了這個顏色。
大約走了一刻鐘的時間,眼前終於有了光亮,再往前走上幾步, 眼前豁然開朗。
滿目都是生機勃勃的綠, 耳邊似乎還有鳥兒清脆的啼鳴。
程英深深吸了一口氣, 隻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都精神一振。
這是她第三次走進密道,第三次走進這座“花園”。
沿著石子路,便是一座白牆黑瓦的院子,院中開滿了鮮花,空氣裡是沁人心脾的花香。這座院子裡的花,每一株都是花匠精心挑選又辛苦培植出來,而這座院子裡的一磚一瓦,也是最好的工匠費儘心思小心翼翼的堆砌而成。
程英聽到了琴聲。
琴聲低到幾不可聞,若非程英武功不錯,她幾乎就要聽不到了,可琴聲又在某一刻拔高至不可思議的高度,激蕩人心,叫人無端端生出一股江湖豪氣來。
這是任盈盈彈奏的笑傲江湖曲。
程英的腳步停在院外,她柔和的目光注視著花叢中彈琴的女子,嘴角含著一縷笑。
任盈盈連連彈出幾個泛音,琴聲終於歇了。
她睜開眼睛,正好看見院外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的程英,不由舒展眉頭,柔聲道:“你來啦。”
程英輕輕嗯了一聲,提起裙擺,走進了院中。
“乾娘要找你議事,卻沒找著,我一猜就知道你在這裡,所以就過來尋人了。”
任盈盈問:“是什麼事?”
程英在她身旁站定,道:“還不是五嶽劍派的事情,嶽不群這回總算是當上了五嶽劍派的盟主,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大動作了。”
任盈盈哦了一聲,看起來並不十分驚訝,隻是道了一句:“五嶽劍派的大比已經結束了啊。”
程英點頭。
“消息是剛剛傳到黑木崖的,如今神教上上下下如臨大敵,隻等教主你出來表態了。”
任盈盈歎了口氣,“這個江湖,從來就沒有個平靜的時候。”
“誰說不是呢。”程英道:“恒山掌門那樣與世無爭的性子,還不是也要走下山淌這趟渾水……也隻有這裡,才算得上是黑木崖難得的清雅之地了,難怪你一有空就往這裡跑。”
任盈盈苦笑。
“是呀。這裡本就是東方教主用來‘隱居’的地方,隻可惜他壓根沒來這裡住上一住,就白白便宜了我這個新教主。”
程英沉默了許久,也微微笑道:“他們那年走的匆忙,連個像樣的傳位儀式都沒有,就連我和澄碧,都是半路被拋在恒山派的地盤上的。也不知他們究竟去了哪裡,現在又過得如何了……”
她想起了那道青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挺直的脊背,不斷撫琴的動作,以及彎下腰咳血時脆弱的樣子。
他說,對不住,我救不了你表妹了。
似乎是從那一句話開始,她的生活便天翻地覆,變成了她從來不曾想象過的模樣。
他親自把她帶上黑木崖,不久後又與黑木崖上最尊貴的人悄悄下山,這些年程英一直在想,江雲樓是去了哪裡呢?
或許是逝世了吧。
程英心裡微微有點疼。
任盈盈說:“這麼多年了,我數次派人調查,都沒有查到他們的下落。他們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你的故鄉。”
程英點頭。
“那裡我回去過,真是變了個模樣,我都要認不出那是我住過的房子了。”
她目光含笑,又帶著一點點難過:“江哥哥也就算了,連前教主也找不到麼?”
任盈盈搖頭道:“隻要人還活著,就不可能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而東方教主消失的太徹底,誰都找不到了,就像——就像當年的我爹。”
程英明白了任盈盈的言下之意。
江雲樓多半是病死了,而東方不敗……或許也沒有獨活。正因為他已經死了,所以江湖上誰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程英心中早有這樣的猜想,她黯然道:“隻是可惜了這裡,建了那麼久,他們兩個卻根本沒能住上一天。”
任盈盈不以為然道:“想在這裡隱居的人是東方教主,而想下山的則是江先生。到了最後,是教主如了江先生的心願,與他一同下了山——這沒什麼可惜的。”
她起身道:“走吧,我這個教主再不出現,他們恐怕就要鬨翻天了。”
—華山—
令狐衝匆忙追出來,攔住走在山道上的小尼姑,道:“儀琳師妹,方才多謝你在師父麵前替我美言。”
被喚作儀琳的小尼姑有些不知所措道:“沒、沒什麼的,本就是你替我出頭,教訓了那幾個無禮的青城派弟子,我怎麼能讓你挨師父的罵?”
令狐衝感歎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師父那樣蠻橫的老尼姑,居然能教出你這樣通情達理的徒弟來……”
儀琳一愣,無奈道:“我師父很好,她那樣嚴厲,其實也都是為了我好。你莫要一口一個老尼姑的叫她,萬一讓她老人家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