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第 72 章
槐輕羽滿眼冷漠, “你能不能去死一死?記得死遠點,彆在這礙我的眼。”
他說罷,便準備關窗戶。
璃星伸手一擋, 手骨立刻被緊緊夾住,疼得臉色煞白。
但他極力保持好了表情, 沒有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上前一步抓住了槐輕羽的手腕, 試圖讓他撫摸自己的肚子。
一觸碰到槐輕羽的肌膚, 他便抑製不住心中的饑渴,瘋狂吞咽著口水。
他仿若陷入幻境一般,對著槐輕羽, 露出癡迷又天真的笑容,“小羽, 我肚子裡又懷了一個我們的孩子,你來摸一摸吧!”
槐輕羽惡心得想吐, 瞬間想抽回手腕,語氣厭惡,“你放開我!”
下一秒,璃星不僅沒放開,反而還拖著微凸的肚子,一隻腳踩在窗沿上,身形矯健的跨進了屋子。
璃星目光灼熱, 眼神移到槐輕羽的紅唇上,瞬間像野獸一般, 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氣。
璃星抬起蒼白骨感的大手, 抬手將身後的窗戶關得嚴密緊實,不透一絲縫隙。
槐輕羽本就是他心愛之人, 他更加難以自持了。
“唔……”他情不自禁的發出壓抑的呼吸,雙眼驀然猩紅,充滿了欲.望。
槐輕羽往後退,語氣裡滿是嫌惡,“你是狗嗎?真是賤,當著彆人的麵都能這樣!”
“小羽不是彆人……”璃星雙眼迷離,呼吸顫抖著,緩緩朝槐輕羽靠近,“所以,我隻會對著小羽這樣……”
他的臉頰,因為槐輕羽的嫌棄和輕蔑,變得紅潤得可怕。
他覺得槐輕羽罵得對,他感覺自己就是那種肮臟的,隻配被槐輕羽任意踐踏的賤奴!
璃星的心臟,不可自控的震顫著,生出了危險而奇異的渴望。
他看著槐輕羽避無可避,徑直上前一步,抓住了槐輕羽的衣角。
然後一邊濃重呼吸,一邊卑微的單膝跪地,俊冽的五官上染滿了愛而不得的渴望,“小羽,你、你再罵我幾句……我、我好喜歡你這樣對我……”
看著璃星這副賤樣,槐輕羽隻覺得辣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死死的握緊拳頭,“你是變態嗎?璃星,我早就說了,不希望與你有交集。我再說一遍,從今往後,你若敢出現在我麵前,我就真的對你不客氣了!”
重生回來,他沒有強烈報複某個人的想法。
因為他的目標是科舉做官,流芳百世。
先前璃星非要給他生孩子,他雖覺得璃星腦子有病,惡心至極,但因為璃星糟蹋的是自己的身體,就隨他去。
可現在,璃星真的賤到他了。
他不希望自己以後的生活,一直被璃星這賤男人打擾。
“不可能!小羽,我不會放棄你的!即便我死了,也會永遠纏著你!”璃星聽到槐輕羽冷漠的話,絕望有卑微的單膝跪在地上,抓著他衣角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他偏執的揚起臉,眼睛裡滿是占有欲和侵略性:
“小羽,你知道前世我為了尋回你,是如何折磨自己的嗎?我不僅虐.殺了自己,還虐.殺了秦宛書,為你報仇了。”
前世,他一直仰望著秦宛書,覺得他美好得宛若仙子,在腦海中將他的一切行為都美化了。
相比之下,槐輕羽便普通的多,宛如黯淡的石頭,毫不起眼。
他一介卑賤護衛,卻對關照自己、溫和善良的真正主子看不上眼,眼高於頂,心比天高,一直惦念著秦宛書。
他對槐輕羽的護衛,毫不儘心,數次害得槐輕羽差點被辱。
換做彆人,早就被主子毒打死了,槐輕羽卻屢次放過了他。
這麼仁慈的主子,他不懂得珍惜,反倒覺得槐輕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被他保護。
他待在槐輕羽身邊越久,對秦宛書這種主子越渴望。
秦宛書張揚,明媚,肆意,宛如明珠一般閃閃發光。
他的心,始終偏移在秦宛書身上,甚至在槐輕羽與秦宛書同時有難時,他毫不猶豫選擇了秦宛書。
救下秦宛書後,他沒有想象的欣喜若狂。
他的心情始終壓抑著,一想到槐輕羽抱著孩子,絕望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心臟發顫,一股恐慌與罪惡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但他拚命告訴自己,他為了秦宛書,舍棄槐輕羽是對的。
他為了消除那些心慌和恐懼,拚命洗腦自己——雖然槐輕羽平日裡對他很好,但為了秦宛書,彆說背叛一個微不足道的槐輕羽,即便負了全天下也值得。
就這樣,自打救了秦宛書的那一刻,他就開始洗腦自己。
不過才過了半日,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好幾百年。
終於,他赫然發現。
他,後悔了!
他後悔救秦宛書,拋棄槐輕羽了。
無邊的悔恨如潮水般蔓延,他痛苦得恨不得殺死自己。
偏偏就在這時,被他救下的秦宛書,還在譏諷槐輕羽:“槐輕羽那個蠢貨,現在肯定被那群龜公扒光了衣服,成為妓.奴了吧?嘻嘻嘻,這種賤人,就該落得這個下場!哼,一個賤貨,也想跟我爭?”
“你再說一句。”他當時聽到秦宛書這些話,瞬間被激怒了,眼神冷得嚇人。
“你什麼態度?不過一個卑賤的護衛,也敢這樣對我說話?”秦宛書聽到他陰沉的語氣,滿眼不屑,溫婉的表情瞬間不裝了。
秦宛書輕蔑的笑了笑,譏諷道:“真以為我喜歡你啊?你一個賤種,連碰我的小腳趾都不配,要不是我為了折磨槐輕羽,怎麼可能對你示好?
“嘖嘖,說實話,我一個厭惡槐輕羽的人,目睹槐輕羽對你的那些寬容和善良,都險些感動壞了。
“槐輕羽大概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對你好的人吧,你也是真蠢,竟然拋棄他救我。看著你一腳踹下他,帶著我離開的模樣,真的好爽!
“不過,護衛都是消耗品,你這種背主的狗奴才,我可不要!”
聽到秦宛書這些惡意滿滿的話,他像是真正認識了秦宛書一般。
在他心裡,秦宛書一直是善良美好的,絕不會這麼麵目可憎!
可,眼前的秦宛書,卻有著不加掩飾的惡毒!
他瞬間明白,自己以往被秦宛書給蒙騙了!
他瞬間遍體生寒,大片的寒氣自心臟處冒出,飛速向四肢蔓延。
他雙目猩紅,抬手死死掐住了秦宛書的脖頸,語氣陰森可怖,“你竟敢騙我!”
秦宛書被他掐著脖頸,疼得直翻白眼,卻絲毫不怕,反而愈加諷刺的看著他,惡狠狠的道:“哼,你這賤奴,膽敢傷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可不像你們想的那樣,因為秦家落敗被賣入了勾欄院,實際上,我隻是和我哥哥賭氣,才自己賣了自己,想讓他擔心。我可不像槐輕羽這樣沒人愛,我身後站著的是新任首輔秦漆禾!無論我怎麼鬨,我都是秦漆禾的親弟弟,這樣的我,會孤立無援麼?你這賤奴就是蠢,活該被我騙!”
他說著,便喚來了隱藏在暗處的護衛。
還是兩個武藝高強的高手!
璃星也是這時候才恍然記起,秦宛書身為首輔公子,怎麼可能沒有人保護?
可他先前卻關心則亂,以為秦宛書真的身陷囹吾,為了他這個惡毒之人,舍棄了槐輕羽!
璃星又愧又悔,心臟疼得仿佛被刀剜掉了一塊。
秦宛書的兩個護衛,毫不遲疑向他攻來,他們的出招快準狠,顯然是在秦宛書的授意下,意圖取他性命。
可惜,他們還是小看了他。
雖然受了點傷,但他仍是斬殺了那兩名護衛,見勢不妙的秦宛書臉色瞬間白了,嚇得魂不附體,一直往後退。
他一心想要去救槐輕羽,沒準備將時間浪費在秦宛書身上,劍光一閃,便砍掉了秦宛書的四肢。
秦宛書疼得撕心裂肺,隻剩一個軀乾與頭顱,正在汩汩不斷的流血。
秦宛書開始怨毒的叱罵他,用儘了各種肮臟詞彙。
但他充耳不聞。
他要去救槐輕羽!
可最終,他找到的,隻是槐輕羽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形狀的屍骸!
他呆呆的站在刑場,看著遍地鮮血和被割下來的一片片肉,心中的痛苦和悔恨無以自加。
片刻後,他瘋了。
他狼狽的跪在地上,生平第一次痛哭流涕,他瘋狂的撿起肉片,愛若珍寶的將那沾著薄肉的屍骨,緊緊抱在懷裡。
回不來了!
槐輕羽回不來了!
世上唯一在乎他,想與他平起平坐,與他結拜成兄弟的槐輕羽,再也回不來了!
他為什麼到失去了之後,才明白槐輕羽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呢?
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戲弄他?
悔恨和自責,吞沒了他的理智。
他怪自己。
他決定替槐輕羽報複自己。
他內心充滿了自我厭棄,恨不得用世上最殘忍的方法,來處死自己。
但在處死自己之前,他知曉秦宛書同樣罪該萬死。
於是,他將槐輕羽的屍骨,裝在了一個小匣子裡,像抱著世界最珍貴的寶物一般,迷戀的抱在胸前,貼在心臟最近之處。
他找到了被砍斷四肢的秦宛書。
秦宛書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了。
他一手抱著木匣,走過去機械的彎腰抓起秦宛書的長發,將其拎了起來。
他麻木而無助的內心,在惶惶之中,被對秦宛書的仇恨填滿。
他找了一個工匠,讓工匠將秦宛書製成人彘,一邊折磨秦宛書,一邊瘋狂的割自己的肉,讓各種毒蛇猛蟲鑽進自己的血肉裡,將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
第四十九天時,他發現秦宛書死了。
他如遭雷劈,不敢置信。
不是後悔將秦宛書折磨死,而是因為,秦宛書死了,那這世上,他能怨恨的就隻有自己了。
他瘋狂的將自己的腦袋,撞在石頭上,撞得頭破血流,半邊臉都凹陷了下去。
就在瀕死時,他忽然想到了邪醫琅延。
傳聞中,邪醫琅延可活死人、肉白骨,他將信邪醫琅延一定能救活槐輕羽。
他頓時欣喜若狂,如獲新生,激動萬分的去找邪醫琅延。
然而,在他千辛萬苦找到邪醫琅延後,邪醫琅延看著那骨肉分離,發臭腐爛的屍體,帶著單片眼鏡的眼睛裡,射出了冷漠的光:
“如果身體完整,或許可行,但是這就是一堆腐肉,不可能再複活了。”
一瞬間,他再次品嘗了絕望的滋味。
他痛苦的倒在地上,無聲的嗚咽著,蜷縮在地。
麵對他的慘狀,邪醫琅延毫無動容,開始高高在上的開口驅趕,“你能不能先滾,彆臟了我的地方?”
他聞言,卻瘋狂的搖著腦袋,神色扭曲的盯著邪醫琅延:“我能去哪兒?我能去哪兒?天地之大,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更沒有接納我的人了。”
他說完,便親手用手指摳開了自己的胸腔,抓著木匣中的腐肉和骨血,往自己胸腔裡塞。
他希望能和槐輕羽骨血相溶。
這樣的話,待他們死後,屍骨也會腐爛在一起了。
“真是晦氣,臟了我的地!”邪醫琅延生性傲慢殘忍,見此情形,仍舊沒有同情,隻有滿心憤怒。
他還未能如願,將槐輕羽的屍骨,填進自己的胸腔,便被邪醫琅延一腳,給踢到了旁邊的蛇窟。
無數的毒蛇啃咬他,鑽進他的胸腔和眼窩,吞食他的血肉。
他就這樣淒慘的死了。
然後,他重生了。
諷刺的是,許是老天爺也覺得他不配靠近槐輕羽,他重生後竟然失去了那段悔過的記憶。
他仍舊滿心滿眼,隻有秦宛書,排斥槐輕羽,過了好幾個月後,他才恢複了前世的所有記憶。
可他發現,即便重生了,他也因為選錯人,沒資格待在槐輕羽身邊了。
更令他崩潰的是,槐輕羽也重生了。
上輩子,他厭惡又惡狠狠的對槐輕羽說,“我寧願做宛書少爺腳邊的一條狗,也不願做你的兄弟,更不願做你孩子的舅舅!”
所以,這輩子他就真的不選他了。
他拋棄他,再也不要他了。
他寧願選兩個樣貌不如他,能力不如他的護衛,也不要他了。
他不要他了。
他如願了,可卻後悔得恨不得立刻殺死自己。
他心慌得厲害,拚了命想要補償槐輕羽,他想起了上一世,那個虛弱早逝的嬰兒。
悔恨和自責,席卷著他的理智,他去找了邪醫。
上輩子,他因為和邪醫有所接觸,得知邪醫有生子藥,他跪在地上三天三夜,不斷哀求,才求得鐵石心腸的邪醫的興趣。
聽到他一個男子,想要懷孕,邪醫大方的給了他能產子的千年雪蓮子。
為了產子,他在孕期吃了不知多少苦。
可第一次,他失敗了。
他無顏見槐輕羽。
眼下,是他第二次懷孕。
他一定會成功為槐輕羽生個孩子!
“你能不能趕快滾,聽不懂人話?”麵對著璃星的那些話,槐輕羽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抬起一腳,猛然踹在璃星的肩上,眼底是止不住的厭惡,“彆再靠近了,快給我滾啊!”
璃星身形不穩,倒在地上,但他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欣喜若狂的亮起了雙眼。
他的心中本就滿懷著愧疚和悔恨,拚命想要彌補槐輕羽。
槐輕羽踹那一腳,對他來說,就是恩賜。
他癡迷的盯著槐輕羽的臉,顫抖著身體,眼睫不斷眨著輕輕開口:“小羽,你踹得再狠,我都願意受著。
“你越折磨我,我越覺得歡喜,所以用力點吧!
“真希望這輩子,我能將前世欠你的全都還清。”
槐輕羽:“……”
他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沒想到他狠心踹那一腳,竟成了璃星的獎勵。
“藍柳,青鴻,你們出來!”他無瑕再與璃星糾纏,直接喚來了兩個守在暗處的護衛。
藍柳和青鴻應聲而出,恭敬的站在槐輕羽麵前。
槐輕羽抬了抬手,厭惡的指著璃星,“將這狗東西給我拖下去!日後他再靠近我,不用聽我命令,你們就直接將他趕走吧!”
藍柳和青鴻聞言,立刻走向璃星。
璃星沒反抗,甘之如飴的被兩人提溜了出去。
被丟出院子前,他還在一臉甜蜜的護著肚子,偏執的衝著槐輕羽喊著,“小羽,你放心,我一定將我們的孩子生下來。我自知身份卑賤,每資格娶你,但我是永遠不會放棄你的,即便你將來有心愛的人,我也不介意做你隨傳隨到的解悶之物。小羽,求求你了,看我一眼吧!”
“真是一條癩皮狗,還糾纏個沒完沒了了?”藍柳拎著他的衣襟,厭惡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忍不住叱罵道:“你曾經好歹是護衛呢!怎麼一點專業素養都沒有,瘋成這樣?一個合格的護衛,就應該像我這樣,在主子不需要的時候,將自己變成隱形人,而不是你這樣咋咋呼呼的,癡心妄想與主子成雙成對。嘖嘖,你腦子究竟怎麼長的?”
藍柳的聲音漸漸遠了。
璃星也漸漸的被他拖遠了,徹底消失在槐輕羽眼前。
槐輕羽輕輕呼出一口氣,關上了窗戶。
青鴻守在他身邊,見無事又隱去了身形,守在了暗處。
與璃星相比,藍柳和青鴻雖然不如璃星外貌英俊,也不如璃星實力強,但專業素養,以及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三年多來,他的每一個要求,他們都完成得很好。
簡直完爆璃星這狗東西!
璃星妄想補償他?
嗬嗬,誰在乎呢。
他可不稀罕!
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槐輕羽看著未來得及沐浴的浴桶,摸著裡麵的水已經涼透了,拿出帕子擦拭乾淨手指上的水跡,將帕子甩在跪在屏風後的傅珣皓的臉上。
傅珣皓想要扮演下人,他就好好陪他玩玩。
他繞過屏風,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傅珣皓,“洗澡水已經涼了,再去幫我換一桶。”
傅珣皓聞言,乖順的點著腦袋,站起身,拎起了沉重的木桶。
他一桶桶將涼水拎出去倒掉,又一桶桶拎來熱水,倒在了浴桶裡。
倒完後,他恭敬的站在一旁,眼神不自覺的盯著槐輕羽,喉結滑動。
槐輕羽對他這些眼神,感到十分厭煩。
他抬起手,狠狠扇了傅珣皓一巴掌,“我已經說過了,彆用這種眼神看我,去,到屏風後麵給我好好跪著!”
傅珣皓:“……”
他捂著被打得疼痛難忍的臉頰,心中忍不住泛著甜蜜。
小羽凶巴巴的,真是可愛!
小羽好善良,先前說了他再看就挖他眼睛,現在竟然隻是打他一巴掌,就完事了。
——小羽對下人也太好了吧!
傅珣皓滿心滿眼,都是槐輕羽那張帶著冷意的漂亮臉蛋,心甘情願的再次跪在了屏風後麵。
他直挺挺的跪著,不一會兒膝蓋便疼得厲害。
但他絲毫不願偷懶。
膝蓋越痛,心中越滿足。
他聚精會神的盯著屏風,屏著呼吸,癡迷的想要聽到槐輕羽的動靜。
很快,他便聽到了衣物摩擦聲,然後是踏入水中的聲音。
小羽在洗澡!
傅珣皓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幻想著,槐輕羽沒穿衣服,身上沾著水跡,頭發也濕漉漉的,站在自己麵前滿麵嬌羞的盛景。
他完全陷入了那仙境一般美好的情境中,越來越投入。
忽然,他短暫而急促的濃重呼吸起來,直直的弓起身子,全身都在打顫。
他的大腦,逐漸被強烈的快感占據。
他死死的咬著牙,不敢發出一絲不合適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他閉了閉眼。
他竟然……竟然幻想著小羽的身影,做了那種事。
這種行為太低俗了!
傅珣皓的心中,有些羞恥,又有些無地自容。
他堂堂小侯爺,竟然跟個賤奴一般,跪在這兒,幻想著小羽,做這種低俗下流之事!
可……
他甘願為小羽沉迷。
前一刻還在唾棄著自己的傅珣皓,在下一秒,聽到屏風後傳來的沐浴聲後,腦海中又充滿了各種不堪的想法。
眼神顫了顫,傅珣皓仍是沒抵禦住心中的欲.念,開始了新一輪的隻讀。
*
槐輕羽整整洗了半個時辰。
沐浴完後,他換上了衣裳,冷冷的瞥了屏風一眼,發現傅珣皓仍舊在乖乖跪著,心情才好上一些。
跪了半個時辰,傅珣皓那雙腿,該廢了吧?
槐輕羽慢條斯理的拿著乾布,擦拭著濕淋淋的頭發,緩緩走到了屏風後麵。
不堪入目的場麵,瞬間出現在他麵前。
隻見傅珣皓雙眼迷離,口中無聲的呼喚著他的名字,衣服上,一片狼藉。
他瞬間被惡心得呼吸不過來。
他厭惡的後退兩步,咬牙切齒的嗬斥:“你在做什麼?”
這句冷喝,瞬間驚醒了沉迷在幻想中的傅珣皓。
他的大腦瞬間清醒。
他剛剛不堪的行為,竟然被小羽發現了!
自尊心和羞恥感,瞬間充斥在了傅珣皓的四肢百骸。
他慌亂的收回手,拚命的擦拭著手上的東西,下意識辯解,嗓音沙啞極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槐輕羽厭惡的閉了閉眼,忍無可忍的道:“滾出去!”
傅珣皓呼吸顫了顫,眼眶漸漸紅了。
他不敢再停留,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臉上粘著的胡子,艱澀的呼吸才勉強通順起來。
他雙腿發軟的走出了槐輕羽的院子。
一出門,便渾身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丟臉,太丟臉了!
但,好在他做了偽裝,小羽單純,沒有認出他。
否則,自.讀被小羽看見,此後他真的沒臉再見小羽了!
*
槐輕羽在屋內,平複了呼吸好半晌,才勉強壓下嘔吐的滋味,將青鴻喚出來打掃屋子。
傅珣皓真是會挑戰他的底線!
他每次以為傅珣皓足夠惡心了,卻又會再一次被他刷新認知。
傅珣皓變態吧?
*
槐輕羽強迫自己入睡,氣得第二日早飯都吃不下,便要離開景陽侯府。
傅珣皓穿著一身素白衣衫,白衣勝雪,仿佛文人雅士一般乾淨無瑕。
看見他,槐輕羽便想到了昨晚之事,瞬間移開了目光,揉了揉疼痛不已的眼皮。
“小羽,為何不再住一晚?”傅珣皓長身玉立,手中握著墨扇,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態。
他絲毫不知道自己在槐輕羽眼裡,早已是不堪入目的形象了。
他緩緩靠近槐輕羽,眼睛亮晶晶的,溫聲道,“小羽,還沒原諒我嗎?”
“我沒生你氣。”槐輕羽望向傅珣皓,淺淺的笑了笑,“我隻是一直在想其他事情。”
傅珣皓聞言,瞬間鬆了口氣。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盯著槐輕羽的唇,舔了舔乾澀的嘴角,沙啞的嗓音十分有磁性:“那你為何對我……這般冷淡?”
槐輕羽推脫說,“我隻是一直在思考加入芙蓉閣的事情。”
“芙蓉閣?小羽,你——”傅珣皓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瞬間咽了下去。
他想勸槐輕羽,芙蓉閣不是那麼容易進的,以槐輕羽如今的年歲和學識,怕是連參選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槐輕羽如今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是萬不舍得打擊槐輕羽的。
索性,加入芙蓉閣的文章,是允許在受人指點修改後,再拿去評選。
沒事的。
到時候小羽的文章寫得不完美,還有他呢。
他前世可是權臣,又活了那麼多年,眼界和學識,早已能比肩那些六七十歲的老學究了。
即便小羽寫得文章很差,他也能幫他修改得完美無缺。
他願意在小羽的成功之路上,默默添磚加瓦,捧著他走得更高更遠。
他的小羽,就應該永遠閃閃發光,受到所有人喜愛。
傅珣皓用極為溫情和充滿愛意的眼神,凝望著槐輕羽,語氣要多輕柔有多輕柔,“我相信小羽能成功加入芙蓉閣,流芳百世,盛名永傳。”
“謝謝。”槐輕羽淡淡的笑了笑,“我該走了。”
他說著,轉過了身。
傅珣皓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小羽,怎麼不叫我哥哥了?我想聽你像從前一樣,叫我哥哥。”
槐輕羽眨了眨眼,笑道:“我們如今身份不同,沒有關係了,如何叫得?”
傅珣皓急切道:“如何叫不得?小羽,在我心裡,我們的婚約一直都在。”
聞言,槐輕羽沉吟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他望著傅珣皓,笑顏如花,輕輕喚了一句,“哥哥。”
傅珣皓終於又久違的聽到了這個詞。
曾經他極力想要擺脫它,如今再拚命撿起來聽,隻覺得怎麼聽怎麼好聽。
他仿佛回到了大槐樹村,他仍是那個窮苦的農家子槐小山,雖然貧窮但卻很幸福。
他將槐大河夫婦當成親生父母。
槐大河夫婦為了讓他有書讀,拚命乾活,還怕家裡窮,他日後娶不到媳婦,給他買了一個童養夫,就是小羽。
見到小羽的第一麵,他就不可抑製地喜歡著他。
當時的小羽,人小小的、瘦瘦的,性格膽小如鼠,很怕他。
他心疼小羽,跟槐大河夫婦說了,不讓小羽乾活,槐大河夫婦很疼愛他,立刻答應了,還將小羽當成親生孩子對待。
他讀書時,會做幾個竹編的小玩具,讓小羽坐在自己旁邊玩玩具。
他偶爾還會教小羽認幾個字。
小羽很勤快很懂事,總是會趁他讀書入迷時,偷偷溜出房間去做家務。
槐大河夫婦對小羽又愛又憐,他對小羽也是又愛又憐。
他有好吃的,總是第一時間想到小羽,有了新衣服之後,若是小羽沒有,他是必不會穿那衣服的,非讓槐大河夫婦給小羽也做一身。
有一次,他趁著空閒,帶著小羽偷偷溜出去,到河裡摸魚。
但他最終沒有摸到魚,隻找到一堆螺絲。
他在河邊升起火,將螺絲砸開去掉內臟,用樹枝串起來,烤得噴香撲鼻。
他不舍得吃,全都喂到了小羽的嘴巴裡。
但似乎是螺絲沒有完全處理乾淨,當天夜裡小羽就肚子疼,上吐下瀉,差點沒救過來。
打那之後,他心有餘悸,再也不帶著小羽去河邊捉任何東西吃了。
他頂多掏掏鳥蛋,摘摘認識的果子。
小羽吃飽了就喜歡躲在他懷裡睡覺。
小羽時時刻刻都喜歡粘著他。
但他總覺得,與其說是小羽粘著他,不如說是他粘著小羽,他一刻都離不開小羽。
後來,槐大河夫婦為了供養他讀書,又累又病,相繼去世。
他承擔了重擔。
那些農活,他不眠不休的乾,累得幾乎要吐血。
但再累,他也不舍得小羽碰那些粗活分毫。
每次乾活結束後,他的手上都長滿了血泡,小羽看著他的掌心,總是會忍不住流淚。
他當時唯一的夢想,就是努力乾農活,養活自己和小羽,然後考上科舉做官,他們再成親生幾個孩子。
可這些想法,隨著他回景陽侯府後,漸漸改變了。
他後悔了。
掙紮半生,他才發現,曾經被他隨意舍棄的,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好在,他可以將這一切挽回。
第073章 第 73 章
“真好, 小羽,你又叫我哥哥了。”傅珣皓的心中,滿是失而複得的欣喜。
他上前一步, 抓住槐輕羽的手指,隻覺得槐輕羽的手軟綿綿的, 像是沒有骨頭一般。
小羽的手這麼軟,想必身子更軟。
傅珣皓迫不及待, 想要將槐輕羽擁入懷中。
但小羽是個哥兒,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與他摟摟抱抱,對小羽的名聲總歸不好。
傅珣皓目光繾綣的注視著槐輕羽, 眼神黏膩得仿佛能拉絲。
他情不自禁的承諾道,“小羽, 你放心,我處理完景陽侯府的事後, 很快就娶你。”
“好啊!”槐輕羽一口答應下來,直直的注視著傅珣皓的雙眼,嘴角帶著淺笑,“但是哥哥,到時候我們拜堂之時沒有父母,怎麼能行呢?你能去把爹娘的屍骨找回來嗎?”
槐輕羽口中的爹娘,自然是槐大河夫婦。
“……”傅珣皓眸光閃爍, 唇瓣顫了下。
但他僵硬的神色很快恢複正常,從善如流道, “我當然可以, 小羽。實際上我先前說將爹娘他們挫骨揚灰,隻是氣話, 實際上我一直保留著他們的屍骨,安葬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呢。如果小羽你對我找的地方不滿意,咱們到時候可以將墳墓遷出來,再重新找個風水好的地方。”
撒謊!
槐輕羽聽到傅珣皓這些虛偽的話,隻覺得滿腔憤怒。
如果槐輕羽不是重生之人,仍舊對傅珣皓保留著從前的濾鏡,必定會信了他的話。
但他經曆過慘烈的一世了。
他知道,傅珣皓根本就是狼心狗肺,將對他恩重如山的槐大河夫婦的墳墓,給徹底的挫骨揚灰了。
他所說的好好安葬,不過是緩兵之計。
屆時,他肯定會另找兩副屍骨來哄騙他。
槐輕羽不動聲色的彎了彎唇,“我相信哥哥。”
很快。
馬車駛離了景陽侯府,將傅珣皓戀戀不舍的身影,越拉越遠。
槐輕羽厭棄的轉過臉,閉上雙眼,閉目養神。
他回到了香山書居。
一到書居,便有一大群人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他,“你去見傅珣皓了?傅珣皓真的活了嗎?”
槐輕羽微笑著點頭,予以肯定道:“是的,傅小侯爺真的被邪醫救活了。”
在場的所有學子聞言,不敢置信的麵麵相覷,有的還喃喃道:“沒想到啊,邪醫真的那麼神。”
有學子接話道:“怪不得,邪醫在諸國中一直是座上賓,每個國家的皇帝見了他,都對他恭恭敬敬,這要是將來出什麼事,去求一求邪醫,不是又能撿回一條命了?”
又一個學子感歎道:“傅小侯爺真幸運,竟然能讓邪醫出手。咱們這些人,想必一輩子都見不得邪醫他老人家吧!”
“老人家?聽說邪醫外貌才二十多歲好嗎!人家駐顏有術,說不定長得比你都嫩!”
眾學子們對邪醫的探究欲,在傅珣皓起死回生後,達到了頂峰。
古往今來,醫者都是卑賤的,一旦病人出了事,最先遷怒的必定是醫者。
但邪醫琅延卻以一己之力,改變了世人對醫者的看法。
原來,醫者也能像神一般,掌控著普通人的生命。
那些金錢、權利、美人,在生命麵前一文不值,不少人在瀕死時,奉上一切求邪醫琅延為自己延壽,邪醫琅延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邪醫琅延不缺任何東西。
諸位學子議論到這兒,開始疑惑了。
一位學子滿眼深思,幾乎要想破了腦袋,“聖上生病時,都請不動邪醫琅延來治病。所以,這次聖上是如何說動邪醫,來救傅小侯爺的呢?”
這個答案,槐輕羽可能猜得到。
他環顧了周圍一臉疑惑的學子們,聲音平穩的說道:“大概,與他那雙逝去的兒女有關吧!”
上輩子,他及時救下傅珣皓,所以用不上邪醫。
這輩子,他什麼都沒做,所以傅珣皓出了事,邪醫琅延才及時出手診治。
一方麵,邪醫琅延是在拿傅珣皓練手,想要試一試他那個起死回生之法,究竟成不成熟;
另一方麵,邪醫琅延會出手,必定是因為與皇室做了交易,救傅珣皓是為了向皇室證明實力。
至於皇室求助邪醫琅延,究竟所為何事,槐輕羽不知道。
但他知道,邪醫琅延的那個起死回生之法,顯然是失敗的。
如果真的成功了,傅珣皓的身體,不可能留下那麼大的後遺症。
一旦受到強烈刺激,傅珣皓便會口歪眼斜,渾身癱瘓。
嗬!
有了這種身體隱患,傅珣皓這輩子還能好過得了嗎?
打發了眾位學子後,槐輕羽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開始為加入芙蓉閣做準備。
他不眠不休,花了整整兩天兩夜,作了一篇文章,反複修改,打磨,直至自己再也找不出有什麼缺點。
加入芙蓉閣的參選文章,是可以請教人指點的。
於是,槐輕羽拿著自己的文章,開始挨個拜訪香山書居的夫子和學監們。
香山書居的夫子和學監們,皆是潛心做學問的學術大能。
有的,已經加入了芙蓉閣,所做文章高高掛在芙蓉閣內,被編撰在芙蓉十二卷的其中一卷之中了呢。
這些夫子們,聽到槐輕羽的來意,反應皆不一而同。
有的將信將疑,卻仍是耐心的將槐輕羽的文章拿過來,仔細閱讀了。
有的卻連看都沒看,便上下掃視著槐輕羽一眼,眼裡的輕蔑和厭惡簡直要溢出來了。
尤其是一名叫梁康朔的夫子,見槐輕羽膽敢朝芙蓉閣伸手,登時對槐輕羽看不順眼了。
“槐輕羽,”梁夫子鼻梁上帶著一副嚴肅的單片老花鏡,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四方臉,為人向來嚴肅。
他的雙眼裡,藏著明顯的怒氣,口氣厭惡的說道:“我本以為你是個踏實努力的,沒想到竟也眼高手低,你才多大年紀,芙蓉閣也是你能踏足的?那些五六十歲的老先生,做了一輩子學問,都沒能打磨出一篇傳世文章,你才十六歲,就癡心妄想加入芙蓉閣?”
“梁夫子,”槐輕羽麵對質疑,十分淡定,他知道自己的年紀在他人眼裡,的確過於年輕。
他恭敬的雙手捧著文章,朝梁夫子遞去,“您先看一看我的……”
他話還未說完,手中的文章便被奪了過去,嘶啦一聲,被撕成了碎紙。
“槐輕羽,”梁夫子麵龐激動得赤紅,抬手指著大門口,厲聲嗬斥道:“滾出去!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癡心妄想之流,沒資格汙染我院子裡的空氣!”
槐輕羽望著地上的碎紙,平靜的眼神漸漸冷了。
深吸一口氣,他揚起臉,直直的望向梁夫子,據理力爭道:“夫子說我眼高手低,夫子又何曾不是以貌取人?連我的文章都未看過,便徑直撕了,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梁夫子沒想到槐輕羽一個學子,竟敢反駁夫子。
他氣得渾身打顫,猛得推了槐輕羽一把,像是在驅趕可恥的垃圾一般,憤怒的咬著牙嗬斥,“我再說一遍,滾出去!對你這種不踏實的學生,我懶得浪費一句口舌!”
槐輕羽被推得撞到在桌角,後腰霎時鑽心的疼。
他沉默的撿起碎成幾片的文章,緊抿著唇瓣,轉身走出了梁夫子的院子。
出師不利,他備受打擊。
他沉默的走到一個僻靜的園子,坐在石桌前,將破碎的紙張拚好。
他的文章,被梁夫子撕成了很多碎片,拚起來有些麻煩。
就在他努力做拚圖終於完成的時候,一回神,忽然發現肩上多了個腦袋。
槐輕羽一驚,剛想驚叫,就聽到了身後的聲音慵懶的聲音,“小羽兒,聽說你已經寫好文章了?拿給諸位夫子們看了?”
“殿下。”槐輕羽縮了縮脖子,耳垂被慕容鳶溫熱的鼻息吹得直泛紅。
他連忙站起來,用雙臂壓著剛拚好的文章,滿眼無措,“你不能看!”
“哦?彆的人都能看,就我不能看?小羽兒,你的新文章沒有第一時間拿給我看,我已經很吃醋了。”慕容鳶纖眉微蹙,捏了捏槐輕羽的臉頰,嬌聲問,“小羽兒,你不愛我啦?”
槐輕羽:“……”
他的臉瞬間紅了。
他緩緩咬起了唇,搖了搖頭。
慕容鳶眨了眨眼,眸子漂亮得宛如閃爍的星星,“哦?小羽兒搖頭,意思是真的不愛我了?”
“不、不是,我、我愛、愛殿下……”槐輕羽緊張得呼吸都有些不穩了,他小聲的解釋道:“我的文章還不成熟,所以想等諸位夫子看過之後,再拿去給殿下看。”
慕容鳶嬌氣的哼了一聲,伸手攬住了槐輕羽的腰,將他摁在了懷裡。
他在槐輕羽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柔聲道:“那些夫子有什麼學問?拿給他們看也是無用,有我給小羽兒掌眼就夠了。”
“殿下這麼說,也太狂妄了。”槐輕羽不讚同的反駁了一句,然後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殿下……”
“嗯。”
“我、我先前說過,我位卑言輕,沒資格娶你,所以才想加入芙蓉閣,揚名立威,這篇文章就是我加入芙蓉閣的倚仗,算是……算是聘禮的一小部分。”槐輕羽羞恥得險些說不下去,頓了頓,他繼續道,“我本想成為芙蓉才之後,再拿給殿下的。”
慕容鳶聞言,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了。
他換了一副認真的表情,聲音忽然沙啞起來,呢喃說道:“小羽兒,你對我竟這般真心,我……這一次,我真的感受到你的情意了。”
愛,是虛無縹緲、沒有形狀的。
但這一刻,慕容鳶覺得自己明確的看到了它的具體模樣。
原來,真的有人這麼真誠的待他。
隻愛他。
慕容鳶低下頭,捧著槐輕羽的臉,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槐輕羽還未反應過來,嘴巴便被他輕輕咬住。
慕容鳶的唇有些涼颼颼的,槐輕羽感覺自己的唇瓣,像是被冰塊包裹了一般……這個冰冰涼涼的吻,感覺還挺好的。
槐輕羽不自覺做出了回應。
二人吻得難舍難分。
就在身體快失控的時候,慕容鳶停下了動作,緩緩推開了槐輕羽。
槐輕羽的眼神,有些不清明。
他眨了眨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他回望著慕容鳶,發現慕容鳶的臉頰十分紅潤,漂亮得像果子一般,讓他有種想親的衝動。
他強壓下將慕容鳶摁在石桌上的衝動,轉身指著那些紙,“殿下若是想看,現在看也可以,這文章……”
“不行不行!”慕容鳶捂住了自己的雙眼,纖長白膩的五指遮住了雙眼,隻露出尖瘦精致的下巴。
他堅決不往那篇文章上瞟一眼,輕聲道:“你不是說那是我的聘禮麼?既是聘禮,我怎麼能先看呢?”
“唔,到底隻是一篇文章,殿下若是真的好奇,不將他算作聘禮,先看看也無妨。”
慕容鳶立刻道:“不,我不看!我已經將它當成聘禮,迫不及待想要收了。我會堅持到你成為芙蓉才子,親手送給我的!”
“那好吧!”槐輕羽應了一聲,又坐回了石凳上。
他對著那片拚好的文章,又重新謄抄在了另一張紙上,將那碎紙疊起來,準備塞進胸前的衣服裡帶回去。
“我想要。”慕容鳶伸手,奪過那些碎紙,塞進了自己腰間的精美小荷包裡,認真道:“小月兒,它雖然碎了,但我也不舍得扔。我會好好收藏它的。在你成為芙蓉才子前,我不偷看它。”
“隨你。”槐輕羽對這些並不看重,本想帶回去燒掉的。
既然慕容鳶想要收藏,他沒任何意見。
他默默觀察著文章,想著剛剛的幾位夫子的指點,開始思索如何更改。
都說認真的哥兒最帥。
慕容鳶在旁看著他擰眉思考的樣子,覺得怎麼也看不夠,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槐輕羽,趁著槐輕羽沒回過神時偷偷親了一口。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不悅的冷喝傳來。
傅珣皓一身華貴的錦服,腰身挺直,如鬆柏一般俊逸的身形,逐漸靠近。
今日早上,他的父親景陽侯被聖上抓住錯處查處,送進了天牢。
意圖謀害他的傅雪夫和傅珣瀾,也都被冠上了謀害侯爺的罪名,被下了大獄。
景陽侯府的爵位,由他繼承,也就是說,他已經牢牢掌握住了景陽侯府。
如今的傅珣皓,可謂是春風得意,萬事順遂。
他走至槐輕羽身側,對著慕容鳶冷下眸子,“殿下,哥兒哥兒授受不親,你怎麼能偷吻小羽呢?”
傅珣皓先前挺喜歡慕容鳶,畢竟慕容鳶是個哥兒,長得又漂亮惹眼,沒有哪個男人會不想靠近。
按眼下,傅珣皓重生回來,心中隻有槐輕羽。
他不僅對慕容鳶一點心思都沒有了,還反而看慕容鳶不順眼。
當今世上,哥兒之間產生感情的不是沒有,彆說慕容鳶還是個皇子了。
慕容鳶不會看上小羽,想要小羽做皇妃吧?
慕容鳶冷哼一聲,望著傅珣皓的眼神極近冷漠,“與你何乾?”
傅珣皓語氣極淡,但說得底氣十足,“我與小羽青梅竹馬,還有婚約,為何與我無關?”
“你說謊!”慕容鳶語氣篤定的否決。
接著,他望向槐輕羽,希望槐輕羽能反駁傅珣皓,卻見槐輕羽沒有任何反應。
像是默認了傅珣皓的話一般。
慕容鳶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一下,沒再說話。
槐輕羽的不回複,讓他有種自己是多餘之人的滋味。
傅珣皓那俊逸的眉眼上,露出了燦爛的笑意,驅趕的意思明顯,“殿下,沒事的話,你就先離開吧,我還要和小羽說體己話呢!”
慕容鳶細眉一挑,精致的眉眼熠熠生光,“本殿下想待在哪兒,就待在哪兒。你管得著嗎?”
傅珣皓聞言,也不願反駁他。
畢竟他是皇子,而他隻是剛上任的景陽侯。
他又不蠢,沒必要得罪四皇子。
“那四皇子請便。”傅珣皓說著,便自然的坐在了槐輕羽身旁的凳子上,全神貫注看著槐輕羽,用指腹點了一下紙張,“小羽,我來幫你看看文章吧!”
槐輕羽沒拒絕,將寫有文章的紙,往傅珣皓麵前推了推。
傅珣皓拿起文章,便仔細閱讀了起來。
然後,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盯著文章的眸光越來越亮。
慕容鳶看著傅珣皓的動作,忍不住眉宇緊鎖。
他的聘禮,他還沒看,竟然就被傅珣皓這狗東西給看了!
傅珣皓真是該死!
“殿下……”槐輕羽聽到慕容鳶手指握得哢嚓直響,抬起了頭,“你能不能先離開?你打擾到我了。”
慕容鳶呼吸一窒,滿腔委屈的默默轉身離去了。
槐輕羽沒在意他的情緒,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文章上。
傅珣皓看了一遍那文章後,滿目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這文章精湛得讓人折服,竟是才十六歲的小羽所作!
他的小羽,原來是個讀書天才!
傅珣皓被震撼得無以複加,不舍的放下文章,閉上眼整理了一下情緒。
再睜開眼,他略帶感慨的開口:“小羽,對不起我幫不到你了,你寫得太好了。”
看文章之前,他信心滿滿,想著一定要指點小羽幾處;
看文章之後:什麼驚世天才!
“哦。”對於這個結果,槐輕羽早有預料。
他懶得在傅珣皓身上多浪費時間,拿起文章,便站起了身。
接下來,他還要繼續朝其他人請教,保證萬無一失才好,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見到山長顧仁華。
傅珣皓不舍得與他分開,拽住他衣角,跟在他身後,“小羽,我陪著你。”
槐輕羽不願耽擱一絲時間,點了點頭,“隨你。”
他捧著文章,一連拜訪了香山書居的所有夫子。
於是,槐輕羽的名聲,就這樣在整個香山書居,再一次響徹了。
隻不過不是什麼好名聲。
所有人提到他,皆是滿滿的嘲諷。
“他才十六歲不是麼?怎麼就敢去參加芙蓉閣評選?”
“真是不怕丟人!”
“其餘的參賽者,皆是五六十歲的老者,學問深厚,他有資格比嗎?”
“該不會是嘩眾取寵吧?嗬,本以為槐輕羽是什麼讀書的好苗子,沒想到啊竟也是個為了名聲造勢,而不折手段的庸人!”
槐輕羽走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
甚至還有極好臉麵的學子,擋在槐輕羽麵前,神情嚴肅而冷漠,“你去參加芙蓉閣,若是沒選上,丟得可是香山書居所有學子的臉。你且將文章拿來給我,我先過目兩遍,若是發現你寫得一塌糊塗,你就不要再去自取其辱了!”
槐輕羽果斷拒絕了,“不好意思,參賽文章,不外傳。”
他將文章給那些夫子看,那些夫子不屑將他的文章內容透露出去,但這些學子品行不一,便不一定了。
槐輕羽拒絕後,不少學子也沒放棄阻攔他。
下學後,槐輕羽回自己的小院,短短一段路程,就遇到了一夥蒙麵劫匪。
為首的劫匪,拿著胡蘿卜指著他,厲聲嗬斥,“將文章交出來,讓小爺查看一番,否則就好好教訓你一頓!”
槐輕羽饒有興致的的掃了一眼胡蘿卜,絲毫不懼的勾了勾唇,“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會寫出來帶在身上?實不相瞞,我已經記在了腦子裡了,你們可奪不走。”
此言一出,為首的“劫匪”瞬間丟掉胡蘿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了槐輕羽的腿,鬼哭狼嚎道:“求求你了,千萬不要去芙蓉閣參選啊!我可不想走出去成為他人的笑柄!”
槐輕羽:“……”
有病!
他默默的抽回腿,越過幾個“劫匪”,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槐輕羽整整打磨了文章一個月,又辛苦蹲到了遠遊回來的山長顧仁華,讓顧仁華幫自己檢查了一番。
顧仁華捧著槐輕羽的文章,看了許久,放下後歎了口氣,“後生可畏啊,槐學子,繼續努力,假以時日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聽到顧仁華的評價,槐輕羽知道,這次的芙蓉閣參選,他,贏定了!
他鬆了口氣。
終於,參選的那一日到來了。
槐輕羽在香山書居所有學子譴責的目光中,上了馬車,緊趕慢趕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了芙蓉閣樓下。
在芙蓉閣前,他看見了那個讓他最深惡痛絕之人。
墨卿歡。
讓他恨之入骨的墨卿歡。
怎麼說呢?
他對墨卿歡的恨意,剛剛產生,墨卿歡就自儘於何水的病床前了。
墨卿歡不顧他們相互扶持,走出黑暗、迎接光明的那些過往,不顧他們剛剛訂婚,就因為處處欺淩他的惡霸何水病死,傷心過度,甘願殉情。
就那樣,抱著何水的屍體,兩腳一蹬。
墨卿歡他,就那樣隨便的死了。
死了。
將一切的風雨都留給了他。
所有人都覺得,是他逼死了墨卿歡與何水這對有情人,他走到哪兒,都會遭到侮辱和謾罵。
他的名聲被徹底毀壞,所以才不得已嫁給秦漆禾,開始了愈加悲慘的一生。
說實話,墨卿歡死時,槐輕羽沒弄清楚他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過了這麼多年,槐輕羽仍是沒想明白,墨卿歡為什麼要那樣坑他。
“槐輕羽。”見槐輕羽眼底猩紅的盯著自己,穿著洗得發白的衣衫,身形單薄的墨卿歡,緩緩開口了。
他語氣篤定,“你也重生了,是嗎?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吧。”
二人來到僻靜處,墨卿歡率先開口了。
想到前世的種種,他的語氣驟然變冷,“這一世,你不要……”
“不要再插足你與何水之間的關係,阻擋你們的愛情,是嗎?”槐輕羽似笑非笑的盯著墨卿歡,搶先說出了他想警告的話。
第074章 第 74 章
墨卿歡察覺到槐輕羽的語氣, 明顯有些尖銳。
他擰了擰眉,眼神裡閃過一絲排斥。
頓了頓,他語氣冷漠的開口:“上一世的事, 我就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了,這一世希望你彆來糾纏我和水水。”
他說著, 後退兩步,生怕槐輕羽聽到他說這些話, 太過激動, 撲過去抱住他,與他拉拉扯扯。
前世死得早,死前的記憶, 還停留在那間狹小的客棧裡,他手握尖刀, 要往自己的胸口和手腕上插。
他見何水病死,心如死灰, 存了死誌。
什麼官位,什麼榮華富貴,什麼未婚夫,他統統都不想要了。
他隻要水水。
他的水水,自小生在金窩裡,被寵壞了,不會對人表達愛意, 明明心悅於他,卻一直嘴硬不願說, 隻敢用霸淩他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水水是那麼愛他。
要不是槐輕羽橫加阻攔, 阻止水水欺負他,他也不會過了那麼多年, 才回味到水水對他的愛意。
想到臨死前,槐輕羽滿臉淚痕,死死抱住自己的手,哀求自己不要自儘的情形。
墨卿歡就覺得頭疼。
他真的很怕,槐輕羽這一世,再像上一世那樣,非要爛好心救他。
他不否認槐輕羽上一世對他幫助頗多。
可槐輕羽的存在,也的確阻撓了他與水水的姻緣。
他對槐輕羽的態度很複雜。
既感激,又排斥。
槐輕羽沒有說話,無聲的盯著墨卿歡。
他看出了墨卿歡眼底的掙紮和糾結。
說實話,墨卿歡的品性,和其餘那幾個人相比,算是善良的。
但並不是說看著文質彬彬、書卷氣十足的人,就一定永遠乾人事,也並不一定腦回路就正常。
終於,槐輕羽開口說話了。
他仍舊問出了上輩子那個困惑了他一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差點憋屈死的問題。
“你為什麼會喜歡上何水?”
聽到這個問題,墨卿歡眼底的神色,瞬間溫和了起來。
他的嘴角,掛著槐輕羽不理解的寵溺笑意,羞澀又甜蜜的說道:“我喜歡他表麵上對我輕蔑不屑、百般淩辱,實際上內心對我愛慕成狂的心口不一。”
喜歡何水的心口不一?
如果內心真的愛慕成狂,怎舍得對那人輕蔑不屑,百般淩辱?
槐輕羽覺得,自己如果愛一個人,是根本不願傷害對方一分一毫的。
除非,根本不愛。
甚至還很厭惡。
既然墨卿歡喜歡何水的心口不一,那他就成全他吧。
反正這輩子,他沒想著與墨卿歡再有交集。
墨卿歡回答後,見槐輕羽低著腦袋,若有所思,以為他還對自己心懷眷戀。
他張了張嘴,想勸槐輕羽放下對自己的執念,又想到,槐輕羽那麼喜歡他,怎麼可能輕易放下呢?
槐輕羽舍棄不掉他,就像他永遠無法割舍掉何水。
他勸槐輕羽不要愛自己,未免也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了。
算了吧,槐輕羽想繼續愛著他,就繼續吧。
他管不了槐輕羽心底的想法。
“你……照顧好自己。”墨卿歡歎了一口氣,那張才勉強十七,稚嫩清瘦的臉上,滿是無奈和惆悵。
他看了槐輕羽幾眼,沒打算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他家中隻有一個老實本分的寡母。
他的寡母嘔心瀝血,供他讀書,為此不惜債台高築,借了不少鄰居的銀子。
他也實在爭氣,打三歲起,便孜孜不倦的認真讀書,他們整個村子都知道他上進心強,將來能有一番大作為。
正因為知道墨卿歡將來能考上科舉,所以那些借給他們錢的鄰居,從未向他們討要過債務。
墨卿歡平日裡的束脩和筆墨紙硯,以及生活開支,全都是他寡母給人洗衣刺繡,以及全村人的供養,一點點捧出來的。
墨卿歡的家,窮得無法想象,連一塊多餘的銅板都是奢侈。
此次來芙蓉閣評選文章,路上的路費,還是他寡母辛苦攢下來的。
槐輕羽望著他身上那穿著粗布,還打著補丁的棉衣,嘲諷的勾了勾唇角,“你才是……應該照顧好自己。”
何水心腸狠毒,又喜歡將那些無權無勢,不敢反抗的學子,當成狗一樣耍。
他嫌貧愛富,最討厭那些窮酸的人不說。
還討厭有才華的。
墨卿歡恰好兩樣全都占了。
上一世,墨卿歡一進入香山書居,便引起了何水的厭惡,被百般針對,每日活得像條狗一樣狼狽。
這一世,墨卿歡就好好受著吧。
槐輕羽隨之踏入了芙蓉閣的門。
芙蓉閣很大,一進去,便是一幅幅畫技精湛的畫像。
畫像上的,都是文章被評入芙蓉卷,死前全都保持著好名聲的作者。
生前做不義之事,名聲不好的作者,畫像是不配留在牆上的。
槐輕羽身為讀書人,自然也希望將來逝去之前,自己的畫像能夠掛在上方。
這是讀書人終其一生,都想要達成的夢想。
他帶著自己的文章,很快被引入了一個小隔間。
在小隔間內,他遞上了自己的文章,交給裁判們評閱。
幾位裁判們,皆是胡子花白,麵相威嚴的老者,有的還帶著老花眼鏡,一看就很有學問。
裁判們仔細閱讀他的文章,又根據文章的內容朝他提問。
若這文章是代筆之作,經過這樣重重盤問,肯定會露餡,但槐輕羽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停頓。
足足過了好幾個時辰,槐輕羽才被盤問完。
裁判們拿著印章,在他的試卷上,蓋上了一個紅印,又讓槐輕羽在上頭簽名,才將他的文章封存起來。
其中一名裁判對著槐輕羽道:“你已經入了初選了,吾等會將你的文章,交由閣主評判。一個月後,會將勝出名單公布出來。”
槐輕羽被送出了小隔間。
踏出芙蓉閣時,槐輕羽感覺身體十分疲憊。
他不眠不休的整理了一個月文章,今日又被高強度的足足盤問了好幾個時辰,身體和精神上都經曆了極大的折磨。
槐輕羽抬步要走,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他好奇轉身,卻見墨卿歡腳步虛浮,臉色慘白的從閣內走了出來。
他的身子骨本就弱,加上常年營養不良,身子瘦得如紙片一般。
在芙蓉閣內被折磨了幾個小時,自然受不住。
剛踏出芙蓉閣,他就眼前發暈,一頭栽了下去。
暈倒前,墨卿歡還心有餘悸的看向槐輕羽,仿佛生怕槐輕羽再像上輩子那般,非要過去幫助他。
槐輕羽:“……”
他麵無表情的翻了個白眼,抬腳登上了自己的豪華馬車,舒舒服服的躺在馬車裡。
他可不想再做冤大頭。
馬車漸漸動起來。
槐輕羽掀著車簾,朝後看去。
隻見一個衣著破爛的老農,正趕著牛車,駛向暈倒的墨卿歡。
那老農是墨卿歡村子裡的鄰居,好像墨卿歡從前叫他平叔。
前世,墨卿歡雖然是神童,但學問不足以支撐他來芙蓉閣參選。
但今生,墨卿歡重生回來,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墨卿歡所在的墨泥村,家家戶戶都會做墨泥,帶到鎮子上賣。
但因為村子裡地少,在那一片站不穩腳跟,所以村民大多很窮,都是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簡單質樸的農民。
他們不懂什麼是芙蓉閣,但是聽到墨卿歡想來,墨泥村的村長便派平叔,不辭辛苦的送他來。
他們天然的信任墨卿歡有大出息。
為了送他來芙蓉閣,平叔撂下了家裡一大堆農活。
此刻見墨卿歡暈倒,平叔立刻緊張的上前扶住他,口中不斷喚著他的名字,“卿寶,卿寶!”
眼見墨卿歡始終沒動靜,平時那布滿溝壑的枯黃麵容上,滿是無措。
他沒什麼見識,大字不識一個,在這偌大的京城裡,連方向都辯不好。
這可如何是好啊?
槐輕羽看見那平叔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倉皇失措的都要哭出來了,萬分同情他。
墨卿歡是全村的希望。
整個村子的人,都無私的供養著墨卿歡,希望墨卿歡能代替他們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但可惜,墨卿歡這次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
槐輕羽乘坐馬車,回到了香山書居。
香山書居門口,一大波人在等著他。
慕容鳶、傅珣皓,還有先前其他想要阻攔他,加入芙蓉閣的一些人。
“小羽兒……”慕容鳶站在香山書居門口,穿著一襲紅色長衫,眉眼精致得宛如書畫。
他一看見槐輕羽,便“蹬蹬蹬”得朝槐輕羽撲過去。
他的身形比槐輕羽高一頭,槐輕羽被他整個抱在懷裡,瞬間紅了臉。
傅珣皓見狀,握著折扇的手瞬間緊了。
他眼底的光暗沉下來,瞳仁幽黑無比,幾步踏過來,毫不客氣的將慕容鳶扯開,沉著臉道,“四皇子,小羽是我的未婚夫,還請殿下你與他保持距離。”
慕容鳶被他一推,立刻後退了兩步,仿佛身形不穩一般,直直的朝後跌了過去。
“啊呀!”他嬌嬌弱弱的痛呼了一聲,頓時滿臉痛色,死死的咬著唇,眸中漸漸有水光聚攏。
他這副將哭未哭的模樣,瞬間引起了其他學子的憐惜。
那些學子七手八腳將慕容鳶扶起。
他們本就視慕容鳶為完美哥兒,對他仰慕異常,眼下見傅珣皓竟然敢將慕容鳶這位絕世美人,毫無憐惜的推倒,立刻就心生不滿了。
“傅小侯爺,你簡直太目中無人了!”
“對四皇子不敬,不怕聖上怪罪嗎?”
“傅小侯爺膽子越來越大了,不愧是連親生父親都舉報的人。”
“什麼?景陽侯被下獄,與傅珣皓有關?雖說景陽侯有錯,但傅珣皓身為景陽侯的兒子,怎麼能如此不孝?”
“怪不得、怪不得,景陽侯入了獄,傅珣皓卻繼承了爵位,沒受牽連,原來是賣父求榮!”
雖然明麵上,君大於臣,臣子們對君的忠心應大於孝心,但實際上,大家都很忌憚不孝之人。
一個人,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背叛,將來難保不會背叛兄弟、同僚、同窗等。
一時間,所有人看向傅珣皓的眼神都變了。
對於這些或譴責,或驚怒,或厭惡的眼神,傅珣皓照單全收,絲毫不懼。
重生過一次的他,十分清楚,他若不先弄死景陽侯,景陽侯就會弄死他。
他與景陽侯的本質不是父子,而是仇敵。
這些人不懂其中道理,會誤解他、指責他,甚至謾罵他,他早有預料。
因為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他絲毫沒有慌張和難過。
但……
他看向被眾學子圍著安慰,百般嗬護的慕容鳶,眼裡漸漸閃過一絲厭惡。
他分明沒有用力推慕容鳶。
慕容鳶卻假裝柔弱的倒地,究竟是什麼意思?
想到過去見過的哥兒娶哥兒,傅珣皓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好,怕是慕容鳶真的盯上了他的小羽!
傅珣皓心中危機感急劇攀升。
他心煩意亂的屏蔽掉其他人的指責聲,快步走到槐輕羽身側,彰顯著自己的占有欲。
他率先發問,“小羽,你的文章參選得如何?”
槐輕羽微微一笑,顯然十分愉悅,“還好,入圍了初賽。”
傅珣皓知道他會成功,聞言,麵上頗為自豪的浮現出笑意,“我就知道,小羽,你一定會成功。”
“嗤——”一道蒼老,卻威嚴無比的嘲笑聲,驀然響起。
梁夫子雙手背在身後,蒼老的臉上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顯得有些刻薄。
他淡淡的開口,“槐輕羽,你真是會撒謊!身為香山書居的學子,你在這兒學了三年,就養成了這副德行?”
傅珣皓眸一沉,“梁夫子,你——”
槐輕羽抓住他的衣袖,語氣平和道:“在結果沒出來之前,打再多嘴炮,在這些人眼裡也是狡辯。所以,不必爭論。”
傅珣皓這麼些年,性子養出來了,向來強勢。
在他眼中,槐輕羽家人芙蓉閣,是板上釘釘之事,這些人以年紀取人,實在是欠教訓。
傅珣皓實在忍不了這些人質疑輕視的態度。
他反手握住槐輕羽的手腕,仍舊想替槐輕羽出頭,卻聽槐輕羽輕輕道:“這些質疑對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聽到槐輕羽風輕雲淡的話,傅珣皓想要理論的身影,瞬間僵住了。
他眼神複雜的轉過身,看向槐輕羽。
驀得,他眼底滿是心疼。
他的小羽啊。
麵對著質疑與輕蔑,竟然這麼風輕雲淡。
他不在的這些年,應該吃了不少苦吧?
當初,他拋下小羽回到景陽侯府,說好了安頓好就去接他。
小羽那些年被他養得很嬌氣,一刻見不到他,都會眼淚汪汪的。
可他卻食言了,他忘了小羽,甚至將小羽當成了恥辱。
前世,他辜負了小羽一輩子。
今生,他也辜負了小羽頗多。
他該如何向小羽贖罪呢?
傅珣皓動了動唇,隻覺得喉間一陣乾澀發癢,啞著嗓子道:“小羽,有我在,你不必忍氣吞聲……”
槐輕羽心底有些不耐煩,忽然打斷他的話,“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說罷,他便越過眾人,踏入了書居大門。
槐輕羽是真的要累死了。
他在芙蓉閣被高強度的盤問了好幾個時辰,一直要高度凝神回答問題,早就身心俱疲。
回來香山書居後,還要麵對眾多質疑。
他懶得解釋,一方麵,這些質疑不會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
另一方麵,他是真有實力。
傅珣皓卻將他的不辯解,誤作了忍氣吞聲,還用五味雜陳、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他。
他看見傅珣皓的眼神,就覺得厭煩。
“呼……”槐輕羽撲到床上,閉上眼便睡著了。
他晚飯沒吃。
被餓醒時,已經是半夜。
一睜眼,他就感覺到腰上壓了一條手臂。
他第一時間是驚慌,然而嗅到對方身上的香味兒,瞬間就放下了心。
他小心翼翼的喚道:“殿下……”
“小羽兒醒了?”慕容鳶被喚醒,揉了揉困頓的眼,緩緩睜開了眼。
“嗯。”槐輕羽乖乖應了一聲,便想要起身下床。
下一刻,慕容鳶身子一翻,便將他給壓在了身下。
他那張堪稱國色天香的臉上,全是委屈和不高興,聲音有些喑啞道:“小羽兒……我不讓你起來……”
槐輕羽眨了眨眼,看向慕容鳶。
慕容鳶咬了咬紅唇,隨後,委屈巴巴的開口了,“小羽兒,你、你怎麼能讓傅珣皓碰你的手呢?我對你們的親密很不高興!”
“我有嗎?我沒在意。”槐輕羽遲鈍的回憶著,記起傅珣皓白日裡似乎的確碰過他的手腕。
但他自重生以來,一直將自己放在了男子的位置上。
他將傅珣皓當成了同性彆的人,在麵對傅珣皓時,心中一絲嬌羞也沒有,他將來是要做官的人,麵對男人已經心如止水了。
而且,他感覺自己這一個月,讀書都讀傻了。
他全身心都是寫文章,修改文章,應對芙蓉閣的評選。
見慕容鳶吃醋,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輕柔的摸了摸慕容鳶的臉頰,誠懇道歉道:“對不起,殿下,我隻想著快些加入芙蓉閣,忽略了你的感受。”
慕容鳶一個心思敏感的柔弱小哥兒,能喜歡他,已經是他十世修來的福分了。
怎麼能因為他,受一絲委屈呢?
槐輕羽想到這兒,頓了頓,又繼續道:“眼下文章已經作完,我答應殿下,日後牽扯到有關傅珣皓之事,我一定毫不猶豫選擇殿下。”
“真的?”慕容鳶是個好哄的人。
他的臉色漸漸明霽起來,彎了彎唇,見槐輕羽點了下腦袋,他立刻激動的咬住了槐輕羽的唇瓣。
槐輕羽縱容的任他親吻自己。
他隻覺得慕容鳶的吻,又香又柔,被吻得根本來不及思考任何東西。
慕容鳶就是個致命的溫柔鄉。
能與慕容鳶走到一起,簡直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慕容鳶吻了半晌,才呼吸不穩的停下。
他壓在槐輕羽身上,明顯感覺到了槐輕羽的身體變化,嗓子莫名沙啞,緩慢道:“小羽兒,你的身子好軟。哥兒的身子……都會變得這麼軟嗎?”
“唔……我不知道。”槐輕羽的呼吸,同樣很淩亂,他對慕容鳶停下親吻,有些不滿。
他用雙臂摟住慕容鳶的脖頸,在他的唇上又吻了好幾下。
他好奇的摸了摸慕容鳶的胸膛,沉思道:“應該不是所有哥兒的身子都軟吧,殿下,你也是哥兒,你的身體就硬邦邦的,好像還有腹肌誒。”
慕容鳶:“……”
他驀得心虛起來。
他雖然自我認同是哥兒,但身體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人。
等以後小羽兒得知了他身體的異樣,會不會覺得他在騙他?
真是為難呢!
到時候小羽兒真的介意的話,他就把那多餘的東西切掉好了。
反正他也不用。
就是苦了太子哥哥。
慕容鳶喉結滑動,又摁著槐輕羽,強行親了一會兒,才將槐輕羽一把抱起。
他知曉槐輕羽會餓,早就命人弄了吃食。
他神色自然的讓槐輕羽坐在自己腿上,像是抱著嬰兒一般,端起了一碗熬得鮮香濃鬱的粥,“小羽兒,我喂你吧。”
“殿下……”槐輕羽頓時有些羞恥。
他活了兩世,都沒有被這麼羞恥的抱過。
他掙紮了一下,試圖開口道:“我、我可以自己來……”
他剛開口沒說幾句話,就被慕容鳶擎住了下巴。
慕容鳶已經含了一口粥,與他唇色相貼,將那粥悉數渡進了他口中。
槐輕羽安靜了。
二人吃完了飯,天色還在黑著。
於是繼續躺在床上補眠。
第二日,槐輕羽醒來時,隻覺得頭腦清明,睡得舒服極了。
他輕輕推了推還在閉著眼的慕容鳶,輕聲道,“殿下,你不起麼?今日我要去上課了。”
慕容鳶緩緩睜開眼。
他上課是極其隨意的,想上就上,想休息就休息。
實際上,他在香山書居隻是來掛名讀書的。
他就沒真正去上過幾次課。
聽到槐輕羽的聲音,他緩緩坐了起來,眼裡閃過一絲遺憾。
他早就想和小羽兒一起去上課了。
但是他的身體,不是他一個人的。
今日,他要將身體的使用權交給太子哥哥。
他得回皇宮。
第075章 第 75 章
槐輕羽剛踏入學堂大門, 便止住了步伐。
他看見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墨卿歡。
前世,墨卿歡出現在香山書居,是在約莫三個月後, 山長顧仁華周遊大蘊,偶然走到墨泥村, 遇見了天縱英才的墨卿歡。
得知墨卿歡家徒四壁,卻仍孜孜不倦的讀書, 還考上了秀才, 顧仁華當即起了惜才之情。
他親自帶墨卿歡來到香山書居,免除了墨卿歡的束脩和在書居內的衣食住行。
墨卿歡這麼早來,是重生後迫不及待見到何水, 所以搭上梁夫子這條線了?
這麼喜歡往火坑裡鑽,嘖嘖。
槐輕羽目不斜視, 混進人群裡看熱鬨。
墨卿歡的身旁,站著的是梁夫子。
此刻, 梁夫子正帶著墨卿歡,抬手指了指各間教室,頗有些指點江山的霸氣感,“墨學子喜歡哪一間教室?”
梁夫子那向來嚴肅、古板的臉上,竟意外的掛著燦爛的笑意,態度親切隨和到令人詫異,仿佛墨卿歡是他親兒子。
墨卿歡規規矩矩的站在梁夫子身後。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衫, 身形瘦弱如紙,仿佛一吹就能倒, 手腕很瘦, 骨節分明的五指,正握著一個新縫製好的書袋。
他那張臉乾淨雅致, 是天生的好學子臉。
單是看,便會讓很多人生出好感。
不少學子都圍著他,顯然對他十分感興趣。
墨卿歡聽到梁夫子的詢問,正中下懷。
他抬手指了指何水所在的教室。
梁夫子見狀,眉頭頓時皺起來了。
香山書居並不崇尚有教無類,所以將學生按成績,分成了兩部分,為的是防止成績差的紈絝,影響成績好的學子。
成績好的在青班,成績差的在錦班。
何水不怎麼學習,自然是在錦班的其中一個教室,叫做錦祥班。
錦祥班內,大多是家世不錯,卻不怎麼學習的紈絝子弟。
這些人,整日不學習,慣會鑽研些歪門邪道。
梁夫子親自將墨卿歡引薦過來,可不是為了讓他隨著錦班那些人墮落的。
梁夫子果斷拒絕,“依你的天賦,那間教室不適合你。”
話落,站在他身側的墨卿歡便攥緊拳頭,眸色又寒又沉。
他來香山書居的意義,便是何水。
如果不能與何水在一個教室,依他今生的才華,不進香山書居也能有一番作為。
墨卿歡知道自己的重量,也知道梁夫子有多愛才,見狀,當即後退了兩步,抓緊書袋,慘白的麵色朝著梁夫子一笑。
清冷又孱弱的少年音響起:“我隻想去錦祥班,既然不能如願,就說明在下與香山書居、與夫子沒有緣分,告辭了。”
墨卿歡說完,便轉身要離去。
“彆走,墨學子,你先彆激動啊!”梁夫子怎麼會放過這麼個好苗子?
他一把抓住墨卿歡的衣袖,向來嚴謹守禮、刻薄古板的梁夫子,在墨卿歡麵前,竟陪起了笑臉。
梁夫子見墨卿歡一臉不容商量,深吸一口氣,才調整好情緒。
罕見的妥協道:“行,你想進錦祥班便進,我稍後會安排。”
轉身離去的少年,這才停下腳步。
他的眸底,閃過一抹清晰可見的欣喜
梁夫子在書居,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隻看重才華,他的妥協讓在場所有人都產生了疑惑。
一名學子好奇的打量著墨卿歡,轉頭問梁夫子,“夫子,這個墨學子,究竟有多麼驚人的天賦啊?”
說起這個,梁夫子沉鬱的心情,立刻轉陰為晴。
他向來嚴厲苛刻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笑容,開口道:“這個墨學子,文采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我是在鄉下踏青時,遇見墨學子的。墨學子站在池邊誦讀新作的詩,我觀其文采,比香山書居裡的所有學子都優秀,最重要的是……”
梁夫子說到這時,故意停頓了一下,顯然想賣個關子。
周圍的學子中,立刻有人急了,連忙追問,“是什麼啊?梁夫子,你說墨學子比咱們這讀了十幾年書的人,學問都要好,我可不信!他又沒來參加過測試,你怎麼確信他是個可造之材呢?”
梁夫子聞言,揚了揚下巴,“我驚歎墨學子才華之時,墨學子又拿了一篇文章,請我品讀。我一看那文章,立刻如醉如癡的看了起來。墨學子的文章,簡直能與那學了幾十年的大儒媲美,芙蓉閣中也早該有他的名諱。我詢問墨學子,問他為何不參加今年的芙蓉閣評選,你們猜墨學子如何答的?”
梁夫子這番話,誇大得讓人覺得虛假。
當即引起了不少學子不滿:
“我們才不猜呢!梁夫子,您老人家怎麼也喜歡說謊了?”
“為了抬高墨學子,貶低咱們這些人,梁夫子您這可不厚道!”
“能進芙蓉閣?梁夫子,您就彆誇大其詞了。你說這一切都是在誆我們吧?墨學子是您什麼人,您這樣誇讚他?”
梁夫子見自己被質疑了,絲毫不惱,有人質疑,在揭開答案後才會產生震撼。
梁夫子微微一笑,“我可從不屑撒謊,墨學子告訴我,他的文章,眼下已經進了芙蓉閣的初選了。”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噓聲與哄笑聲。
“嗬,編得越來越玄乎了,墨學子才十七吧,芙蓉閣向來神秘,不會公布初選名單,墨學子說自己進了初選就進了?我可不信!”
“可彆學那槐輕羽!槐輕羽雖說學問不錯,但這兩年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非要去芙蓉閣參選。唉,此事若是傳出去,可是會貽笑大方,連帶著咱們香山書居所有學子都會丟臉。”
“槐輕羽昨個可是也撒謊說,自己也進入芙蓉閣的初選了。得,這又來一個愛說大話,讀書不踏實的,怎麼的,香山書居是什麼菜市場,什麼蛇蟲鼠蟻都能進嗎?”
槐輕羽:“……”
他正聽得儘興,突然被殃及無辜了。
他收斂起笑容,一把抓住那學子,麵無表情的盯著對方,“你說墨學子就說墨學子,怎麼還罵上我了?誰是蛇蟲鼠蟻?不要把我和某些獐頭鼠目之人放在一起!”
那學子見說正主壞話被發現了,立刻尷尬的揚起了笑臉。
但笑過之後,卻仍是嘴硬道:“我說得有錯嗎?你昨個說進了初選,明顯是撒謊了吧?”
“槐輕羽撒謊,墨學子可沒有撒謊。”梁夫子接過話,用涼薄嫌棄的眼神,瞥了一眼槐輕羽,“諸位知曉我的學問,我雖不才,進不去芙蓉閣,但鑒識水平可是不差的。這一點,我沒必要說謊。我不僅相信墨學子能進芙蓉閣,還堅信墨學子在此次評選中,能獲得芙蓉才子的稱號。”
芙蓉才子!
芙蓉才子,乃是芙蓉閣終選中評出的第一名!
墨學子才十七歲,究竟是何等出挑的天才,才能讓梁夫子對他堅信不疑,並放出如此豪言的?
梁夫子的學問,在場沒人懷疑。
他說出這種大話,不怕人笑話,說明他有一定的底氣。
這底氣,是不是就是墨學子真有真才實學?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學子都麵麵相覷,有點不願信,但在梁夫子力挺之下,又不得不信。
但剛說服自己相信,又瞬間覺得荒謬,覺得絕無可能。
總之就是很矛盾。
梁夫子也知道,在沒親眼見證之前,相信才十七歲的墨學子,能比肩那些耄耋之年的大儒,是天方夜譚。
但他可是親自捧過墨學子的文章,誦讀過的。
墨學子成為芙蓉才子,是板上釘釘的事。
梁夫子老神在在的笑了笑,忽然,粗眉不屑的一撇,將火力掃向槐輕羽:“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墨學子是真的天才,不像槐學子,為了出風頭,竟敢拿那一生隻能參加一次的芙蓉閣評選做噱頭,撒謊說自己進了初賽!”
槐輕羽:“……”
他可不是真的軟包子。
他相信梁夫子的才學和人品,才會找他指點文章。
梁夫子卻先入為主,批評他眼高手低,撕了他的文章,一眼都不看。
現在卻說他撒謊,參加芙蓉閣評選是為了出風頭。
這種做法,何嘗不是一種傲慢?
槐輕羽輕輕歎息一聲,抬起眼睫看向梁夫子,“梁夫子,你可是夫子,怎麼能不弄清事實的真相,就妄下定論?我當初可是拿著文章,想要請你指點的。是你不看,現在卻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責我弄虛作假?”
梁夫子掀了掀眼皮,語氣裡含著不耐煩,“你平日裡文采雖然不錯,但遠遠夠不到加入芙蓉閣的標準。我為何要看你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槐輕羽輕笑起來,問道:“那如果我真的能進入芙蓉閣呢?”
梁夫子不以為意的嗤了一聲,“那我就在你入選當日,當著所有人的麵,朝你跪下磕三個頭,行不行?”
槐輕羽很滿意,點了點頭,“行,夫子這樣說真是不怕晚節不保。既然夫子敢立下此誓,我也不能落了下風,如果我進不去芙蓉閣,我就離開香山書院。”
槐輕羽說完,不顧周圍人憐憫的目光,轉身就走了。
他知道,這些人覺得他敢和梁夫子打賭,肯定是瘋了。
但距離芙蓉閣終選,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很快就能見分曉。
此後的日子,槐輕羽屏蔽掉了所有的質疑和憐憫目光,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的讀書。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情況下,唯有傅珣皓總是出現在他身邊。
傅珣皓用一種寵溺的、癡迷的眼神,一直盯著他。
時不時送槐輕羽一些吃食和小禮物,並用信任和鼓勵的目光注視著槐輕羽。
他經常握著槐輕羽的手,說一些鼓勵的話:“我相信你,小羽,你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槐輕羽對這些安慰,沒有絲毫感覺。
他對傅珣皓說話時,總是抓他手十分不滿。
他又不是當初的小孩子,走到哪兒都要被傅珣皓牽著。
他每次都想躲,但傅珣皓卻更眼疾手快,見了他就雙眼發亮,一把將他鉗住,讓他避無可避。
傅珣皓的接近,讓他快窒息了。
但是沒關係,等到了芙蓉閣終選那日,他就可以讓傅珣皓徹底從他的生命中滾蛋了。
他忍他,已經夠久了。
*
與槐輕羽平靜的生活不同。
墨卿歡又重複了上一世的命運,不,或者說,比上一世更慘。
他覺得何水對他一見鐘情,隻是羞於啟齒,不敢明說。
所以,這一世為了成功抱得美人歸,他覺得自己身為男子,理應主動一些。
剛來到錦祥班,他就一眼望向了何水的座位,眼神裡帶著期待和緊張的光,宛如情竇初開的真正的毛頭小子。
當錦祥班的夫子準備給他安排座位時,他毫不猶豫的指向了何水旁邊的位置。
他強忍著心中的雀躍,輕輕開口,“我想坐那兒。”
夫子:“……”
這墨學子傻了?也不想想,為何何水旁邊還有空位。
當然是何水性子惡劣,彆人不敢靠近他啊!
不過,墨學子主動坐去,夫子也沒理由阻攔,立刻點了點頭,讓墨卿歡落了座。
墨卿歡強壓著欣喜,強裝鎮定的走到何水身旁,緩慢坐了下來。
他絲毫沒注意到,在接近何水時,何水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厭惡和輕蔑。
剛下課,墨卿歡就迫不及待的抬眸看向何水。
清俊儒雅的少年音,緩緩響起,帶著微不可察的緊張:“何學子,初次相見,還請多對指教。”
“……”何水一張臉白嫩的臉分外陰冷。
他沒想到,這個一臉窮酸相的墨卿歡,竟然敢和他打招呼。
不知道他的規矩嗎?
——窮鬼不配和他平起平坐,更不配與他說一句話!
何水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斜斜望了他一眼,“你想我怎麼指教?”
墨卿歡聞言,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唇,心底的緊張感越來越重。
他啞著嗓子,小心翼翼開口,“希望、希望能與何學子坦誠相見,共同進步。”
“嗬!”何水陰冷的笑了起來。
他是乖巧討喜的長相,這一笑,便讓墨卿歡緊張的心情鬆懈下來。
墨卿歡覺得,何水雖然做過欺淩彆人的事,但本質還是善良的。
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與人相處,才會用尖銳的外表偽裝自己。
這一世,他一定會用耐心和溫柔,將何水帶刺的外殼融化掉,讓所有人都知道,何水實際上是個好哥兒。
墨卿歡從書袋中,拿出一個小木盒,木盒內裝得是他親手做的糕點。
上一世,何水在臨死前,便說過,“可惜我馬上就要死了,不能親手吃你做的桂花糕了。”
所以,重生回來後,墨卿歡時刻沒忘記給他帶桂花糕。
墨卿歡將盒子打開,推到何水麵前,“何學子,這是我親手做的桂花糕,希望你能嘗一嘗。”
他滿心期待何水能吃下他的桂花糕。
卻絲毫不知,教室裡不少學子,都在用厭惡和玩味的眼神望著他。
前世他一心讀書,雖然官拜太傅,比彆人多活了一世,但人情世故卻並沒有增長。
上一世,他就因為窮卻多才,被許多人視為眼中釘。
這一世,對何水的渴望,和能重新擁有他的欣喜,讓他忘記了很多事。
他忘記了,他穿著的土得掉渣,洗得發白的粗麻衣衫,非要往錦祥班富貴堆裡鑽,在錦祥班這些官宦子弟眼裡,是多麼窮酸和紮眼。
更忘記了,他的自律和勤奮,在錦祥班這些人眼裡,等同於在炫耀和秀優越感。
說是進了狼窩,也不過如此。
於是,在墨卿歡期待的目光中,何水拿起那盒桂花糕,便拍在了墨卿歡的臉上。
墨卿歡立時呆住,茫然的睜大眼睛,滿臉的糕點渣。
他不知道自己又哪裡惹到何水了。
上一世,何水說他清高不理人,所以欺負他,這一世,他明明已經和他打招呼了。
何水盯著怔愣的墨卿歡,臉上連冷笑都不屑掛了。
他輕蔑的用手拍了拍墨卿歡的臉頰,“大兄弟,你很勇啊,敢讓我吃這些垃圾!”
忽然,他抬手一扇,一個鮮紅的巴掌印,便出現在了墨卿歡的臉上。
登時,墨卿歡常年營養不良,整個人長得瘦弱又蒼白,僅被扇了一巴掌,便口鼻流血不止。
他還沒反應過來,何水那幾個不學無術的紈絝狗腿子,便摩拳擦掌的走了過來。
不過半刻中,墨卿歡被打得鼻青臉腫,昏死過去的事跡,便傳遍了整個書居。
聽到這個消息,槐輕羽毫不意外。
他終於不再埋頭讀書,而是混在人群裡去看熱鬨。
錦祥班周圍圍滿了學子。
聽到器重的學子,剛進入錦祥班內,就被霸淩了,梁夫子立馬坐不住,匆匆趕來了。
他推開眾人,踏入錦祥班內。
懂醫術的陳舍監也很快趕到,為墨卿歡查看起了傷勢。
梁夫子四下掃視了一圈,語氣藏著止不住的怒意,“這是怎麼回事?”
錦祥班內,最大的毒瘤就是何水。
梁夫子直直的盯著何水,語氣裡帶著威懾,“何水,你來說說,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感對墨學子出手?”
“我怎麼知道?”何水不以為意的撇撇嘴,“興許是他自己撞得呢?”
“你以前就有過欺負同窗的先例!”梁夫子沉下臉來,見何水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壓抑的怒氣再也保持不住了。
他忽然抓住何水的衣領,暴喝道:“何水,我看對墨學子下手的,就是你吧?”
何水被他揪著衣服,原本淡定的臉色,瞬間變了。
以前就有類似之事,隻是那些學子大都貧寒,山長顧仁華一直雲遊,學監、舍監們,在沒鬨出大問題之前,學監、舍監們,不願為了那三兩個學子出頭,每次都是讓他事後賠償就算了。
何水也不是沒腦子,他欺負的那些學子,大多不討喜,風評差。
他是萬萬不敢欺負其他規規矩矩學習之人的,否則早就惹了眾怒,在香山書居待不下去了。
是以,一直沒人指責他。
沒想到這次他踢到了鐵板,梁夫子竟願意為了墨卿歡一個不相乾的學子,依然出手質問他。
何水有些慌亂,仍舊麵不改色的嘴硬,“我沒有做任何傷害墨學子之事。”
“還敢狡辯!”梁夫子憤怒的擰著眉。
他視才如命,生怕墨卿歡這樣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夭折。
就在這時,為墨卿歡診治的陳舍監,滿臉凝重的說道:“墨學子被打得有些重,接下來幾日,恐怕都無法上課了。”
對於爭分奪秒的學子們來說,不能上課是一件極其可悲之事。
尤其是墨卿歡家裡還這麼窮。
梁夫子聞言,眼神淩厲得恨不得掐死何水。
圍觀的其他學子們,本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對墨卿歡心生同情。
墨學子勢弱,就該被這麼欺負嗎?
一名正義的學子,忽然站出來,一臉譴責的望著何水,“我看見了,是何水和他的那幾個跟班,一下課就對墨學子拳打腳踢。”
一人出頭,其餘人也紛紛開口,替墨卿歡鳴不平。
於是,墨卿歡忍著劇痛的腦袋,艱難醒過來時,聽到的便是將何水趕出去的呼聲。
他瞬間驚了一驚,虛弱的站起身。
看到何水慘白的麵龐,他瞬間心疼了。
在他看來,何水打他,隻是因為太愛他,又不知該怎麼表達愛意罷了。
沒關係,在接下來想處的日常裡,他會教會何水,何為正確的愛。
強撐著孱弱的身子,他慘白著臉,啞著嗓子開口,“不、不是何學子打得我,是、是我自己、我自己撞得。”
他的聲音一響起,那些對他滿腹同情,為了他呼籲要趕走何水的學子們,瞬間有些懵。
墨學子這話什麼意思?
不是被打傻了吧?
梁夫子以為自己年紀大,聽錯了,聞言,立刻詢問:“墨學子,你說,不是何學子打得你?”
墨卿歡咳嗽了兩聲,虛弱的掩唇道:“是我不小心跌倒,撞到了桌角,與他人無關……”
墨卿歡說著,轉頭看向那些第一個站出來,為他鳴不平的學子,語氣不悅,“你說何學子帶人打了我,可有證據?”
那學子傻眼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呐呐的張嘴,“我親眼所見……”
“就是說除了你的眼睛,沒有彆的證據了?”墨卿歡眉宇緊鎖,“人證,怎麼算證據呢?你說的話,難道比我這個當事人說的話,真實性還要高嗎?”
學子:“……”
要證據?說什麼撞到桌角,那臉上的巴掌印,不是人打得?這還不算證據?
他瞬間明白了,墨卿歡這是在故意包庇何水。
多可笑啊,他好心為墨卿歡出頭,墨卿歡卻背刺他!
一時間,這名學子感覺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呆立在當場。
“真是可笑!”何水見狀,原本慘白的臉色,瞬間恢複了正常。
他得意洋洋的推開梁夫子,譏諷的看向那名好心學子,“你還想將我趕出去?你汙蔑我,現在是我要趕走你!”
那名學子聞言,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他張了張嘴,一股尷尬、難堪、以及憤怒,蔓延至了全身。
他深吸一口氣,死死的握著拳頭,據理力爭道,“我說得都是實話!”
“夠了!”梁夫子揉了揉眉心。
他也知道事情蹊蹺。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選擇包庇墨卿歡了。
否則墨卿歡就在香山書居待不下去了。
他冷冷的看著那名學子,“顛倒是非,汙蔑何水同學,你去給我管三天禁閉!”
那名學子聞言,臉龐漆黑得可怕,但是卻沒有再說什麼。
墨卿歡見狀,鬆了一口氣。
還好,他的水水沒有受到責備。
圍觀了全程的槐輕羽,忍不住咂了咂嘴。
此事過後,怕是再也沒有人同情墨卿歡了吧!
第076章 第 76 章
不少圍觀的學子, 皆麵麵相覷,然後手攥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發個善心,想主持公道, 誰曾想受害者竟然不領情,偏幫何水這個霸淩者。
率先為墨卿歡出頭的學子, 一臉的懷疑人生,失魂落魄的被帶走關禁閉了。
剩餘的學子, 沒有一個看墨卿歡順眼的。
忽然, 一名學子率先陰陽怪氣的出聲,“哎呀,以後大家交朋友, 可不能隻看學識,切忌, 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立刻有不甘心的學子,飛快的接過話茬:“對呀, 本覺得槐輕羽撒謊成性,沽名釣譽,我都不願與他為伍。現在,與某人一對比,槐輕羽簡直好得不得了!”
聽到這些人的話,墨卿歡的神色黯白了幾分。
這些人對他的排斥和鄙夷,如利刃一般, 刺入了他的心臟。
重活一世,他是想與這些人和睦相處的。
但……
罷了。
這些所謂的同窗, 從本質來說, 也不過是些陌生人。
前世他備受欺淩,這些人可是始終冷漠的沒有出手幫助, 他對這些人的好感本就不多。
墨卿歡強壓下心底的不舒服。
他極力忽略掉這些人對自己的厭惡,轉身看向何水,眼底的光亮了一些。
“何學子。”墨卿歡頂著一張青紅交錯,滿是傷痕的臉,聲音平穩中帶著緊張,“今日之事,我不會怪你……”
“啪!”
他話音未落,臉上便被何水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何水一張秀麗乖巧的臉,自梁夫子和陳舍監一走,就重新布滿了高高在上的輕蔑和得意。
根據墨卿歡剛才的反應,他已經確定了墨卿歡是個逆來順受、軟弱可欺的軟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