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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第 61 章

此話一出, 頓時引起了所有客人的注意。

那些客人望著宋欽隱的眼神,越來越火熱,恨不得視線化為實質, 好將他全身的衣物都扒光。

宋欽隱眼神陰狠的盯著何水,死死的咬著下唇, 嘴唇滲血。

他平日裡清冷高貴的臉龐,在那豔俗的妝容映襯下, 簡直像一隻散發寒意的惡鬼。

何水卻渾不在意。

他肆無忌憚的朝宋欽隱笑道, “如果當初你從了我,我說不定還會在此時發發慈悲,將你買下, 到身邊當個玩意兒玩玩。誰讓你當初有眼不識珠,竟然敢瞧不起我。落得此時的下場, 隻能說是活該,嗬嗬……”

這時, 有幾個客人揚了揚手,衝著一旁春意樓的管事詢問,搓著手笑容淫-邪:

“能不能先驗驗貨啊?”

“對呀,這宋狀元還是個雛-妓,沒有調教過,買來一時半會兒不知用得舒不舒服。總得讓我們先摸一摸,看看值不值吧?”

“要是手感好, 我立刻包夜,怎麼樣?”

“包夜?你也太小氣了吧, 要是我, 我整個人都買下來,藏於後宅好好欣賞!”

“誒?是你小氣吧, 遇見好東西竟然想自己藏起來?我隻包一夜,是想將以後的日日夜夜,留給其他兄弟享用!”

“嘿嘿嘿,還是兄台你想得周到啊,人人都有份……”

“我都等不及,享用這狀元郎的滋味了……”

管事聽到宋欽隱這麼受歡迎,自然十分高興。

他笑容諂媚的道,“諸位客官,這位宋公子原先一等公爵之子,當朝狀元郎,身份和尋常妓子可不一樣。想要為他整個贖身,五千兩為底價,每次加價一百兩;要是不贖身隻開-苞的話,今晚五百兩,之後五十兩一夜。怎麼樣,這個價錢公道吧?”

一群客人聞言,紛紛掏出銀票。

五百兩雖多,但架不住宋欽隱先前的身份高,噱頭足,人人都想與他春宵一度。

一群客人搶著付錢,不惜與人共享,也要在今夜給宋欽隱好好開□□。

管事的見狀,自然不想白花花的銀子流走。

每位客人五百兩,這可是一筆筆巨款!

既然客人們不介意一起上,他有什麼好介意的?

他咬了咬牙,一連收了十好幾位客人的銀票,笑得滿臉皺紋。

隨後閃開身子,恭敬的彎著身子,指著宋欽隱道,“客官們今晚可隨意玩弄他。”

宋欽隱看著十好幾位,或孔武有力,或大腹便便,或笑容猥瑣的老男人朝他走來,滿是恨意的眼底,終於多了幾分恐懼。

他死死的咬著牙齒,語氣陰森,威脅道,“爾等若敢碰我,我定要爾等萬劫不複!”

話音剛落,他就被一個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扇腫了臉。

那個扇他的客人,渾身冒著又熱又臭的氣息,不屑的往地上吐了口痰,“你以為這是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類的話本呢?這裡是真實的世界!真以為有救世主將你救走?”

他說著,便摸了摸宋欽隱瓷白光滑的俊臉,黏膩的眼神死死盯著宋欽隱半裸的胸膛,笑容猥瑣。

其餘客人也紛紛上手。

宋欽隱掙紮不止,憤怒的低吼,“放開我!你們敢碰我,我將來一定要殺了你!”

“還將來?你還是想想眼下吧!”何水不屑的冷笑起來。

他搞不懂,到了這時候,宋欽隱還在傲氣什麼?

他滿腔不屑,走過去狠狠踹了宋欽隱腹部一腳,鄙夷道,“就你這副賤樣,等下被十幾個人上一遍,能喘口氣兒就不錯了。還報複?你咋那麼會做夢呢?”

宋欽隱被踹得額頭瞬間冒下冷汗。

望著這個曾經他萬般看不起的同窗,他眼底滿是殺意。

可最終,他隻能屈辱又絕望的閉上雙眼,默默感受著渾身的衣物被人撕扯乾淨的恐懼。

無數雙大手朝他襲來,他心如死灰的在心中呐喊。

救救他!

有誰能來救救他!

……

槐輕羽居高臨下的站在二樓,望著下方的場景。

上一世,他憐惜宋欽隱才華橫溢,不忍他跌入泥潭,百般籌錢,甚至去借了高-利-貸,幫他贖身。

宋欽隱剛一上台,便被他出手買下,根本沒受過這些屈辱。

他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與從前無二。

他看不上槐輕羽,甚至因為在春意樓見過孟伽詡,將孟伽詡死在那裡的責任,全都怪罪在槐輕羽身上。

一邊花著槐輕羽的錢,讓他為自己當牛做馬,一邊繼續讀書準備科舉。

得勢後就一腳將槐輕羽給踹開了。

槐輕羽被追債的人打得遍體鱗傷、頭骨開裂,被差點賣入勾欄當小倌兒,他都當做不知道這些事。

他從沒有吃過苦,永遠一如既往的瀟灑,享用著彆人的無私付出,還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人對他好,為他負重前行!

宋欽隱,準備好歡迎接下來的命運了嗎?

槐輕羽冷笑連連,朝遠處藏著的孟伽詡使了個眼色,“該你上場了。”

……

台上正進行著一場暴行,台下圍觀的人群看得眼熱,不停發出淫-邪的笑聲。

他們都恨不得自己也上場。

宋欽隱眼神絕望,兩行清淚劃過他那清逸俊美的臉,沾濕了地麵。

就在他即將遭遇毒手時,一道憤怒的輕弱少年音傳來:

“住手!放開他!”

這道聲音細微、孱弱,混在嘈雜的哄鬨中,絲毫不起眼。

宋欽隱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睜開絕望的眼瞼,想要去看那喊出聲的少年,下巴卻被一雙肥厚肮臟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動彈不得。

下一秒,男人腥臭的大嘴,便湊近了他的薄唇。

宋欽隱被熏得想吐,他掙紮著想要遠離男人黏膩的舌頭,卻由於力量微薄,根本掙脫不了絲毫。

下一秒,他身上的男人,便被人猛然推開了。

“你們快滾開!不要傷害隱哥哥!”孟伽詡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掛滿了憤慨的表情。

他身材單薄,站在一群肥胖高大的男人麵前對峙,自然顯得顯得很可笑。

那群男人看見他,頓時嘲笑起來:

“小哥兒,就憑你也想英雄救美?”

“我們可都是花了錢的!警告你趕快讓開,否則我們連你一塊兒上!”

孟伽詡被說得臉色通紅,渾身顫抖不已,但他仍舊一臉堅強的擋在宋欽隱麵前,不甘示弱的盯著麵前的一群男人,仿佛迎風而立的絕美小白花。

第062章 第 62 章

宋欽隱心疼不已, 狼狽的猛咳了兩聲,抓住孟伽詡的手,表情絕望又灰敗, “伽栩,咳、你、你快走, 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孟伽詡轉身蹲在他麵前,回握住宋欽隱的手, “隱哥哥, 我是來贖你的,我有銀子……”

宋欽隱聞言,絕望的雙眼頓時燃起了希望。

然而片刻後, 他的眼神又覆上死寂,“伽栩, 彆胡鬨了,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銀子?”

他說完, 便想繼續勸孟伽詡離開。

下一秒,他卻看見孟伽詡從袖中拿出了一遝銀票。

孟伽詡笑容清甜絕美,宛如盛夏的驕陽一般漂亮,“隱哥哥,我說了我有銀子,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宋欽隱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些銀票。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欣喜若狂的笑了起來。

然而笑著笑著, 他的雙眸又浮出淚水,禁不住哭了起來, “我、我得救了!我不用再做娼妓了!伽栩, 謝謝你救我!”

孟伽詡溫柔的將他抱在懷裡。

他下垂的眼瞼微閃,心不在焉的安慰著宋欽隱。

槐輕羽微微一笑, 淺淺嘗了一口茶,心情大好。

宋欽隱這副將孟伽詡當成救贖的樣子,可真好笑。

前世,宋欽隱可是說了,寧願永世為娼,也不用他救。

如今,看他這一臉劫後餘生的樣子,也不像是真的喜歡當娼妓嘛!

但是,他時刻謹記著宋欽隱前世的話。

所以他出錢,讓孟伽詡將宋欽隱贖身。

這樣做可不是為了救贖宋欽隱。

——他要讓宋欽隱徹底陷入泥淖之中,不得翻身!

他要讓他永遠睡在一個又一個男人身下,嘗儘世間百苦,為他慘死的孩子報仇!

正中間的台子上,孟伽詡已經將宋欽隱給慢慢扶著站起來了。

宋欽隱身上的那些劣質紗衣,早就被那些男人撲上來時,給撕了個一乾二淨。

孟伽詡紅著眼眶,將外衫脫下,讓他穿在身上。

孟伽詡到底是哥兒,衣服窄小,穿在宋欽隱身上有些不倫不類,下衣擺很短,小腿露了半截,鞋子也早就不見了,隻能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

二人仿佛苦難鴛鴦一般,相互扶持著走下了台。

宋欽隱如今被贖了身,勾欄裡的人沒資格再攔他,但是他們走著走著,何水等人卻攔了他們的去路。

何水原本在一旁,等著看宋欽隱一身傲骨被打斷,滿身清白被踐踏得腥臭不堪。

可沒想到宋欽隱運氣這麼好,竟被一個哥兒傾家蕩產搭救了。

他對宋欽隱一直又愛又恨。

愛的是他的美色,恨的是宋欽隱竟然看不起自己。

眼看宋欽隱就要脫離泥沼,獲得平民身份,何水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宋欽隱的衣領,麵上帶著倨傲的笑意,“宋欽隱,我再給你個機會,隻要你同意給我當外室,我保證你衣食無憂,如何?”

宋欽隱向來清高,傲骨錚錚,又不善於虛與委蛇,不懂圓滑世故。

他先前看不上何水,即便淪落為平民,也仍舊看不上何水。

他清楚的看到了何水眼底的貪婪和不甘。

見何水明明想讓自己萬劫不複,卻還假惺惺的做出施舍狀,宋欽隱眼神冷漠得可怕。

他猛得推開何水,活像在看一隻臭蟲,“何公子,請自重!”

何水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摔得小臂差點折斷。

他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原本精致的臉蛋,也瞬間陰沉得可怕。

“給臉不要臉!”何水咬牙切齒的的罵道。

他說著,從地上爬起來,揉著劇痛的胳膊,朝著身旁一群紈絝使了個眼色。

那群紈絝,與何水的秉性一致,一樣的陰暗,一樣的心思敏感,最厭惡被清高的人看不起。

他們對宋欽隱的敵視態度也是一致的。

得了何水的允許後,一群紈絝頓時摩拳擦掌,將宋欽隱給包圍住了。

“一個剛被贖身的妓子,有什麼可傲的?”

“對呀,即便不是奴籍,也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平民,憑什麼跟咱們這些官家子弟拿嬌?”

紈絝們毫不客氣,拳拳到肉,將挺直了脊梁的宋欽隱給摁在了地上,拳打腳踢。

一旁的孟伽詡見狀,隻能咬緊牙關,衝了過去,護在了宋欽隱身上,“彆打隱哥哥,要打就打我吧!”

那群紈絝可都是些下流心狠的人,不管哥兒男人,全都照打不誤。

就這樣,二人還沒走出勾欄之地,就被打得遍體鱗傷,狼狽得宛如喪家之犬。

待紈絝們散開後,宋欽隱已經被打吐血了。

他麵色慘白,唇角不斷躺著血絲,連怕都爬不起來,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孟伽詡隻得撐著瘦弱的身子,將他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回到居住的小院。

孟叔看到渾身是傷的二人,嚇得大驚失色。

孟叔連忙走過來,扶住昏迷的宋欽隱。

宋欽隱被放到了屋內的床上。

孟伽詡將他身上的臟衣服換下來,又去端了盆水,將他全身上下都擦拭了一遍,又給他換上了一身新衣服。

孟叔心中滿是疑竇,一直守在門口。

他人老實,這兩年天天縮在小院裡,打掃打掃衛生,買一買菜,安分守己極了。

他向來不多過問孟伽詡的事,但他一直將孟伽詡當成親子,看著孟伽詡滿身傷痕,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伽栩,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被打成這樣?還有那位……他是宋公子吧……”

孟伽詡收拾好宋欽隱,才拿起沾了水的帕子,在臉上擦拭著。

聽到孟叔的問話,他一臉擦臉,一邊語氣冷淡道:“孟叔,這些事你就彆問了,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你這……”孟叔張了張嘴,歎了口氣,表情失落道:“我確實人老不中用了,我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是不是還有槐公子嗎,伽栩,你要是有什麼難處,我就去找槐公子……”

“孟叔,你見槐公子的次數,還沒有我見得多呢。我要是需要幫忙,哪裡輪得到你去找他?”孟伽詡擦拭完了臉,又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光滑白嫩的臉頰,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詭異的勾了勾唇。

孟叔:“……”

他察覺到了孟伽詡語氣裡的高高在上,和一絲淡淡的輕蔑。

他心裡難受極了,清楚的意識到那個依賴他的孟小蝶,徹底消失不見了。

孟伽詡這兩年徹底脫胎換骨了,不僅讀了書,還特彆注重穿衣打扮,並且從前鐘愛的“孟小蝶”這個名字,也不許孟叔再叫,說是太俗氣。

孟伽詡還經常跑出去,一走就是很多天。

孟叔不知道孟伽詡在乾什麼,一次,他看見孟伽詡和幾個流裡流氣的混混在一起,擔心孟小蝶學壞。

孟伽詡一個哥兒,跟那群男人混在一起,總是吃虧的。

孟叔偷偷跟上去幾次,但是由於腿腳不便,總是跟丟。

孟叔不再說話,心裡的擔憂卻越來越重。

他搖了搖頭,轉身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孟伽詡看了眼他落寞的背影,並沒放在心上,他摸著自己的臉,暗暗思量著什麼。

宋欽隱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

他太累了。

明明不久前,他前一刻還是風光的小國公,狀元郎,下一刻卻墜入了地獄,成為了低賤的妓子。

被賣入勾欄之地後,他沒有一刻合上過眼,眼睛裡布滿了鮮紅的血絲,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一直遭受著巨大的折磨。

宋欽隱醒來後,已經是後半夜了。

外麵的天很黑,屋子裡卻一直點著燭火。

宋欽隱睜開眼,看見的便是一直守在床邊的孟伽詡,孟伽詡顯然從昨個傍晚,一直守著他到現在,熬得眼睛都紅腫了。

一見到宋欽隱,孟伽詡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撲到了宋欽隱身上,“隱哥哥,你終於醒了,我真是擔心死了。”

宋欽隱被壓得喘不過氣,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他心裡暖暖的。

不適的喘了一下後,宋欽隱抬手摸了摸孟伽詡的腦袋,嗓音沙啞得厲害,“伽栩,謝謝你救我。”

孟伽詡立刻羞紅了臉。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喂給宋欽隱,然後又去廚房做了一碗麵。

宋欽隱渾身疼得厲害,掙紮著坐起來,慢慢吃麵。

這粗茶淡飯,實在不符合他的口味。

但他餓了許久,隻得慢慢將這碗麵吞下腹中,然後滿心疲憊的閉上了眼。

孟伽詡將碗放在一邊,走過來問道,“隱哥哥,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宋欽隱張了張唇,“我……”

他自是想從頭考科舉,入仕做官,為宋家洗清冤屈。

他們宋家乃大蘊的一等公爵,即便他父親、嫡兄犯了些錯,也不至於全家淪落到剝奪爵位、抄家滅族的地步,這些事一定有誤會。

但宋欽隱看著眼前這簡陋的破屋,幾乎窮得要家徒四壁了,沒好意思將心中所想說出來。

考科舉,是很費錢的。

孟伽詡見宋欽隱欲言又止,捧著臉一臉天真,“我知道,隱哥哥你想考科舉是不是?你彆擔心,錢的事我來想辦法,隱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宋欽隱見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滿眼隻有自己,心底溫暖了許多。

他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摸了摸孟伽詡的腦袋:“你一個哥兒,能有什麼辦法?這些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等我傷好了就立刻去掙錢,我不想像個廢人一樣依靠著你。”

二人又說了些話,孟伽詡就走出了房間。

第063章 第 63 章

屋內隻餘宋欽隱一人。

他深吸了幾口氣, 想要忍住眼底的淚意,可一瞬之間由天上跌到地下,這種落差任何人都是接受不了的。

勾欄院的台子上, 他像貨物一樣,被壓在地上, 撕碎衣服。

那些客人的汙穢調戲,從前同窗的譏諷嘲笑, 讓他的自尊碎了一地。

他是天之驕子, 灼灼明月,絕不願接受被一群男人壓在身下這般屈辱。

他早已下定決心,準備好了咬舌自儘。

想到那種難堪的滋味, 宋欽隱一直強忍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了。

他說到底, 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

他徹底失聲痛哭起來,但是又不敢哭得太大聲。

他的驕傲和尊嚴, 向來不允許自己流露出任何脆弱,在他看來眼淚是自己屈辱的證明。

他哭著哭著,便突然收了聲。

隻是顫抖的肩膀,卻昭示了他仍在啜泣。

就這樣,懷著恥辱和落寞的情緒,他再次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外麵的天色亮了, 屋子裡亮堂堂的。

宋欽隱單臂撐著身子,勉強坐起來, 渾身疼得他的眉宇緊緊皺著, 始終舒展不開。

他轉過臉,卻突然看到了桌子上, 擺放的嶄新的筆墨紙硯。

宋欽隱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他張了張唇,忘了身上的疼痛,穿上鞋就走到了桌邊。

他有預感,這些昂貴的文房四寶,都是買給他的。

宋欽隱走出了屋子,恰巧遇到了端著飯食,來找他的孟叔。

他見過孟叔,但是對孟叔不熟,隻知道孟叔曾收留過孟伽詡,是孟伽詡的恩人。

宋欽隱是冷漠清高的性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與孟叔打招呼。

畢竟從前不需要對任何人假以辭色,也會有大批人圍著他,討好他。

孟叔見他嘴巴張了又張,滿臉難色,善解人意的笑道:“宋公子,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絕不是那無禮之人,不知道該怎麼和我打招呼就不需打了,我又不是什麼身份貴重之人。”

他說著,將飯菜放到了桌上。

宋欽隱寡淡著一張聖潔的臉,語氣卻很恭敬,“孟叔,我既然住在這裡,占了你的便宜,就理應尊敬你。你、你和伽栩對我的好,我日後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孟叔笑了笑,“彆見外,宋公子,我們不需要什麼報答,人與人之間互幫互助不是應該的麼。”

孟叔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幫助人,從來都不求回報。

宋欽隱聽了,覺得心中暖暖的。

從前那些圍繞著他百般討好的人,在他時勢後,全都作鳥獸散了,有的人深知還朝他踩上一腳。

唯有孟伽詡和孟叔,明明自己都護不了,卻仍舊待他如從前一般。

宋欽隱想著,忍不住問,“孟叔,伽栩人呢?”

孟叔答道:“伽栩早上急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麼。他這孩子最近越來越有主意了。你那桌子上的筆墨紙硯,還有那些科考書籍,都是他去買來的,他叮囑我,說等你醒來就讓我督促你讀書,還說錢的事,讓你不用管,他自己會想辦法。”

宋欽隱點了點頭。

他目光直視著孟叔,舉起手作發誓狀,還鄭重承諾道:“孟叔,待我重新考上狀元,功成名就,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到時我會以伽栩親哥哥的身份,替伽栩找個好人家嫁了,絕不會讓他受一點兒委屈。”

孟叔聞言,連連笑著點頭。

他將孟伽詡當成親子,自然想看孟伽詡將來有個好歸宿。

宋欽隱吃完了飯,便一心投入了書本中。

他對這些書都爛熟於心,但還是一絲不苟的溫習著,絲毫不敢懈怠,想著日後爭取每一次考試,都是一舉奪魁。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傍晚。

宋欽隱放下書本,揉了揉眉心,緩緩走出屋子伸了個懶腰。

突然,院門被撞開了。

隻見孟伽詡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身上的傷更嚴重了,衣服也多了很多腳印,像是被踹的。

宋欽隱見狀,心立刻提了起來。

他快步走過去,扶住孟伽詡的手臂,剛想問怎麼了,就見孟伽詡尖叫一聲,捂著手臂疼得臉色蒼白。

宋欽隱立刻沉下了臉。

我抓著孟伽詡的手臂,將他的袖子擼起,看到了他手臂上被打得鮮血淋漓的傷痕。

宋欽隱那張俊美的臉,立刻染上了冷意與薄怒,“伽栩,誰打你了?”

“沒、沒有人打我。”孟伽詡眼神躲閃的轉過臉,將手臂從他掌心裡掙脫過來,轉身跑走了。

他躲進了自己的屋裡,插上房門後便哭了起來。

宋欽隱聽見他哭成這樣,怎麼會不管他?

他眸底盛滿了擔憂,走至孟伽詡房門前,敲了敲門,“伽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孟伽詡的房門,始終緊緊閉著。

孟伽詡的哭聲,很快驚動了孟叔。

孟叔也從房內走出來,一邊茫然詢問,一邊敲著孟伽詡的房門。

屋內的孟伽詡,自是鐵了心不出去。

他正坐在梳妝台前,手中拿著一柄匕首,他一邊假意嚶嚶哭泣,一邊拿著匕首在臉上比比劃劃,眼睛裡滿是瘋狂。

他在找角度。

再找將臉劃一刀,卻不至於破壞整張臉美感的下刀角度。

這一晚,孟伽詡始終在屋裡哭,連晚飯都沒吃。

第二日,他又回來了。

不僅身上傷得更重,臉頰處還被人狠狠割了一刀,鮮血淌滿了左半張臉,肩上的衣服上,滴滿了嫣紅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孟伽詡一進院門,就摔倒在了地上,捂著臉失聲痛哭了起來,仿佛遭受了難以忍受的折磨一般。

宋欽隱聽見哭聲,慌忙出來,將孟伽詡打橫抱起,要帶他去看大夫。

“隱哥哥,我不去,我沒事的。”孟伽詡頂著滿臉血,死死的抓住宋欽隱的衣袖,紅著眼睛威脅道,“你要是送我去看醫,我、我就死給你看!”

宋欽隱聞言,眼睛裡怒火頓起。

他陰沉著臉,俊美精致的麵容上,滿是疑惑和詰問,“伽栩,究竟發生了何事?你不要再瞞我了,我們應該一起承擔這些苦難。”

孟伽詡仍舊搖頭,“隱、隱哥哥,你彆問了,我寧願一頭撞死,也不會說的。”

他說罷,便掙紮著推開宋欽隱,轉身跑回了屋子,再次躲了起來。

宋欽隱見狀,眸色沉了沉。

他明白孟伽詡應該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孟伽詡將他救出水深火熱,他理應像兄長一樣保護孟伽詡。

宋欽隱閉了閉眼,一邊揉著疲憊的眼眶,一邊若有所思。

他一整夜沒睡,時刻注意著孟伽詡房間的動靜,天色剛剛微亮時,宋欽隱聽見孟伽詡悄悄打開門,出走院子的身影。

宋欽隱悄悄跟了上去。

他們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小巷。

小巷子裡站著幾個身形健壯的虯髯大漢,大漢們個個長得凶神惡煞,灰撲撲的鞋麵上沾滿了血跡,身上的血腥氣極其濃鬱,宋欽隱站在遠處都嗅到了。

隻見孟伽詡帶著滿身的傷痕,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剛一靠近那些大漢,便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大漢滿身殺意,從地上拽起孟伽詡的衣領子,“小賤人,還不還錢?”

孟伽詡的身子,柔弱得仿佛蒲公英一般,一吹就散。

他的眼淚宛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嘩啦啦的往下淌。

他滿目絕望,楚楚可憐的哀求道:“求求你們,再寬容我一些時日吧,我……”

大漢笑了,臉上的肥肉擠作一團,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道:“你當我們是吃乾飯的?我們可是好心好意借給了你五千兩,如今你卻連利息都還不起,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孟伽詡卻嚇得縮著脖子,眼淚流得更凶了,“你、你們的利息太高了,我、我恐怕這輩子都還不起了……”

他話還未說完,便又被一雙蒲扇大的手狠狠扇了幾巴掌。

暗處的宋欽隱,頓時死死握住了手,眼神沉了下來。

孟伽詡頓時口鼻流血,說不出話來了。

大漢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陰冷起來,“要麼還錢!要麼,賣身為奴!”

第064章 第 64 章

孟伽詡被扇得頭暈腦脹。

他看著昏昏沉沉的, 不斷的吐著血,卻仍舊頑強的搖頭,“我、我不要賣身為奴!當初借、借錢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我想給隱哥哥贖身,待、待隱哥哥、功成名就, 我、我十倍還你們、行不行?”

宋欽隱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怪不得, 怪不得伽栩能拿出五千兩為他贖身。

原來是借了高.利.貸。

原來這兩日, 伽栩滿身傷痕,臉也被劃爛了,皆是因為被這些人追債所致。

伽栩一個柔弱的哥兒, 卻為了他負重前行,將一切風雨都擋在身前。

他身為男子, 怎能就此安心讀書,讓他承擔一切苦難呢?

小巷內, 那大漢冷笑一聲,不屑的用腳尖踢了踢孟伽詡,“放什麼屁呢?你以為我們會信你的假話?你是為了那鬨得滿城風雨的狀元郎,宋欽隱吧?”

另一位臉上長滿了胡子的大漢聞言,也應聲道:“你這小哥兒,自己都自身難保,還去管彆的男人。你該不會是喜歡那宋欽隱吧?嘖嘖, 一個當過妓子的男人,你竟不嫌臟, 還當成個寶!都說哥兒蠢笨, 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孟伽詡捂著被踢疼的膝蓋,目光中帶著信任和怒火, 爭辯道:“隱哥哥才不臟,在我心裡他是最乾淨的!”

大漢撇了撇嘴,“當個妓子,還不臟?一日是妓子,一生都是妓子!”

另一個大漢拍了他一下,“彆跟他浪費口舌了,劉大人家的管家就要來了,將這哥兒賣給劉大人,這一身好皮肉,嘖嘖,劉大人見了,保準會喜歡!”

大漢說著,便命令身後的打手將孟伽詡拖起來。

這時,一個長著八字胡,相貌精明的男子走了過來。

這就是劉府的管家劉仁。

劉仁一個下人,走到哪兒卻都能穿戴新衣,一看那個劉大人就是一個大官。

劉仁上下打量著孟伽詡,對孟伽詡臉上的傷痕視而不見,看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這小哥兒帶回府去,大人一定會滿意得很。”

劉府的幾個下人當即拽過孟伽詡,準備拖著他離去。

“不要!”孟伽詡嚇得臉色慘白,掙紮起來。

正在這時,一道低沉又飽含怒意的聲音傳了過來,“住手!”

宋欽隱再也忍不住,抬步走了過來,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劉仁,“放開他!”

劉仁見狀,慢條斯理的撚著胡子,絲毫沒將宋欽隱的話放在眼裡。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喝道:“放肆,你是何人,我這做的可是正經的買賣,你有什麼資格阻攔?”

“強買強賣,是正經買賣?”宋欽隱聲音冷極了,他那張孤傲清高的臉上,滿是厭惡與怒意,“你們先放過伽栩,我宋欽隱答應你們,待我功成名就之後,一定會十倍償還你們的銀子。你們也知道我已經考上一次狀元了,再考一次也一定能中!”

劉仁聽到“宋欽隱”三個字,眼神更加不屑。

他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眯著眸子,“狀元?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誰?他可是吏部侍郎!你就算考上狀元,能不能做大官還不知道呢,且不說你現在還沒考上,在這裡大放什麼厥詞?”

他話裡的輕蔑,讓宋欽隱的眼神暗了下來。

宋欽隱也知道,就算自己考上狀元,也無法擁有曾經那小國公的風光了。

而且,考上狀元得一年又一年。

那吏部侍郎劉大人,如今年老,身子不中用跟閹人無異,卻十分喜歡淩虐人。

劉大人最喜歡的,就是命那些年輕貌美的哥兒,脫光了衣服,站在院子裡,接受他的鞭笞。

劉大人自己身體不行,卻喜歡邀請同僚來自己府上過夜,將新得的美人送給同僚享用,自己在一旁觀看。

若是伽栩被帶走,很快便會香消玉損。

等不到他去救他那一天了。

伽栩落到此等地步,全都是為了他。

宋欽隱忽然抬眸,看向了遍體鱗傷的孟伽詡。

孟伽詡被打得這般嚴重,還一心維護他,借高.利.貸也是為了他。

他的自尊和長久形成的道德觀念,不允許他坐視不管。

見劉仁冷哼一聲,又揚了揚手,命下人將孟伽詡帶走,宋欽隱陡然出聲,“不要帶走伽栩。我帶替他!”

劉仁一臉意外的望著他,“你?”

宋欽隱深吸一口氣,嗓音不自覺啞了起來,抑製住顫抖的手,艱難開口,“對,我可以代替伽栩去劉府。”

劉仁不悅的皺起眉頭,不滿的抖著胡子,“你又不是哥兒,我們劉老爺可不喜歡男人。”

“我的皮膚卻不輸哥兒。”宋欽隱語氣平靜的說著,又抓緊了自己的衣領,頓了一下,才狠了狠心,眼底含著屈辱,將身上的衣衫褪下。

隻見他那身養尊處優,從未遭受過一絲太陽暴曬的身子,的確光潔得如同新出生的嬰兒。

劉仁見了,雙眼頓時亮了。

宋欽隱不愧是大家公子,這一身皮肉,嘖嘖,彆說他們家老爺了,就是一向清心寡欲的他都心動了。

“不要,隱、隱哥哥!”孟伽詡被兩雙手架著,虛弱的睜開眼睛,染血的麵龐上滿是絕望。

他顫抖的張著唇,不停的搖著腦袋,顯然想阻止宋欽隱。

宋欽隱重新將衣衫穿好。

他想來清高,將尊嚴和麵子看得極重。

一想到即將淪為一個玩物,他就生不如死。

可他仍舊強撐著,一步步走到孟伽詡麵前,抬起手撫摸著孟伽詡的臉,安慰著他,“沒事的,伽栩,我會在劉家過得很好。”

孟伽詡仍舊瘋狂的搖著頭。

他想開口,可一張嘴,他就忍不住吐血。

宋欽隱見狀,眼底的心疼更甚。

他想繼續安慰孟伽詡,可壓抑的情緒,讓他的喉嚨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

宋欽隱努力不去感受刺痛的心臟,故作灑脫的笑了笑,用衣袖為孟伽詡擦拭著臉上的血汙,動作分外輕柔。

擦著擦著,他的眼眶漸漸紅了。

宋欽隱強忍著脹痛難忍的眼睛,不願落下淚來。

擦完後,他用飽含絕望又悲切的語氣,終於開了口,“我走了,伽栩,你……好好照顧自己。”

他說罷,便被劉家下人按著肩膀,押送犯人一般,漸漸帶離的孟伽詡的視線。

見宋欽隱被帶走,孟伽詡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吐出口中的血跡,十分不滿的掃了麵前的幾個壯漢一眼,“都說了是做戲,怎麼還拳拳到肉,把我打成這樣?”

那幾個壯漢一改剛才的凶神惡煞,不好意思的搓著手。

其中一人委屈巴巴的辯解,“我們已經收力了,可能我們力氣大,所以公子你才會覺得我們下手重吧!”

他們都是大街上的殺豬戶,平日裡二三百斤的豬,單隻手就抬起來了。

所以長的又高大,身上的血腥氣又重。

看起來就像殺人如麻的土匪。

但實際上,他們都是老實的平民。

得知隻要演演戲,假裝一下大人,就能得好幾兩銀子,幾人立刻歡喜的接了這個活。

孟伽詡麵色不善的掃了幾人一眼,胸腔疼得咳嗽了幾聲。

他從袖中掏出銀子,交給幾個殺豬戶,便一瘸一拐的轉身離去。

他沒有回小院,而是來到了香山書院。

頂著一身傷痕,他虛弱的咳了幾聲,對著門口的守衛道,“幾位大哥行行好,幫我找一個叫槐輕羽的學子。”

守衛沒有應聲,轉身去幫他稟告了。

槐輕羽正在上課,聽聞此言皺了皺眉。

孟伽詡頂著一身傷痕,大張旗鼓來找他做什麼?

他低斂下眉眼,心中多了些審視與警惕。

他將孟伽詡安排在宋欽隱身邊三年。

在這三年中,他親眼見證宋欽隱將孟伽詡當成親弟弟,對他愛護有加。

可孟伽詡顯然是沒有心的。

他見宋欽隱視錢財如糞土,又不會拒絕他,便想方設法,去朝宋欽隱要各種貴重的禮物和錢財。

宋欽隱待他這般好,都沒將他的心捂熱。

他饒是得了宋欽隱許多好處,還是在他的指使下,使苦肉計設計宋欽隱自願賣身,進劉府成為玩物。

孟伽詡這三年,靠著從宋欽隱那兒騙來的錢,混跡於街頭後巷,不知去做了什麼勾當。

他早已不是當初單純的樣子了。

天生冷漠心狠,對待比親生爹爹還恩重如山的孟叔,絲毫沒有尊敬的樣子。

孟伽詡,不可不妨。

槐輕羽本不想引人注目,下課後再去見孟伽詡的,但一想到孟伽詡拖著滿身傷痕,站在書院外麵招招搖搖,槐輕羽就覺得頭大,隻好向夫子請假出去見他一趟。

他來到了書院門口,還未靠近,腰部便被一雙鮮血淋漓的手抱住了。

孟伽詡將腦袋埋在他肩上,身軀不停顫抖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激動的說,“公子,嗚嗚嗚,你終於來見我了!”

槐輕羽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喜歡與人接觸。

但手上卻輕輕拍打著孟伽詡的後背,口中的語氣也是關切的,“事情進展得如何了?”

孟伽詡嚶嚶哭泣了一會兒,才從槐輕羽懷裡抬起臉。

看見他左臉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槐輕羽瞬間驚住了。

他左右看了看,不想讓孟伽詡太引人注意。

見人沒往這兒看,他慌忙拉著孟伽詡的胳膊,將他拉到僻靜沒人的地方。

然後他鬆開孟伽詡的手臂,沉下臉來鄭重其事道,“我讓你做苦肉計,設計宋欽隱甘願賣身,可沒讓你毀了自己的臉!”

孟伽詡本就長得漂亮,皮膚也被養得白嫩,長相是那種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他那巴掌大小的臉上,被深深的劃了一道口子,半邊臉也被血染得鮮紅,再配合他那雙可憐哀怨的漂亮雙眼,看著就是豔鬼一般詭異。

他的眼神,死死盯著槐輕羽,眼神流露出隱隱的癡迷。

他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輕輕道,“公子,我這也是為了做戲真實,才會親手劃了自己的臉啊!”

“的確挺真實。”槐輕羽看著他臉上的傷,不著痕跡冷笑了一下。

能對自己這麼狠的人,對其他人通常也不會手下留情。

槐輕羽壓下心頭的警惕,換上了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不去看大夫來找我做什麼?”

孟伽詡仍舊做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仿佛乖巧得像個忠仆,“事情辦完後太高興了,隻想著跑來告訴公子,忘記了自己有傷。”

“那你對我可真是忠心耿耿。”

“伽栩是公子所救,自然會永遠跟隨公子你。”孟伽詡說得情真意切。

見槐輕羽沒有接話,他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公子,你為何要將宋欽隱救出來呢?我雖然不知道你和他有什麼仇恨,但是我卻覺得你非常恨他。既然如此,你就讓他被那群男人糟蹋,讓他墮入地獄不好嗎?”

槐輕羽沒有正麵回答,他盯著孟伽詡的眼睛,“如果是你被賣入勾欄之地,遇到那樣的情形,你能接受嗎?”

“……”孟伽詡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不以為意的想:被賣入勾欄之地?被賣了就被賣了唄,好死不如賴活著,還能去死咋滴。

剛一生出這個念頭,他就立刻睜大了雙眼,凝神看向槐輕羽,“你是說,依宋欽隱的性子,很可能當場就咬舌自儘?”

槐輕羽點了點頭,麵上也驟然升起了冷笑,緩緩說道:“宋欽隱是天之驕子,人人豔羨的小國公,才華斐然的盛京才子,享受的尊崇是普通人無法想象的。他清高又傲慢,眼光高得沒法想象,決不允許自己真的墮入泥潭。那等清高的貴公子,會等著被侮辱,苟延殘喘活著嗎?”

真落到那副境地,怕不是還沒真受辱呢,人“啪”一下就自儘了。

那他還報複個什麼勁兒?

孟伽詡想了想,忍不住點了點頭。

據他所知,宋欽隱的確是這個性子,對宋欽隱來說,屈辱的活著比死還難受。

孟伽詡笑道:“所以公子你讓我先將宋欽隱救出來,再使苦肉計裝作被討債,讓他甘願代替我賣身為奴,是為了更好的報複他?”

槐輕羽神秘的笑了笑:“差不多吧。”

人的底線,都是一步步降低的,宋欽隱一開始肯定不願自降身份,成為妓子。

那就先從奴仆開始。

看到孟伽詡為了他,去借高.利.貸,被打得遍體鱗傷,他肯定坐不住,願意代孟伽詡賣身為奴。

成為了奴仆後,還能保持住自己的清白嗎?

那個劉侍郎,可是他千挑萬選的,身體不中用了,便喜好用各種刑拘折磨人,還時常邀請各種同僚到家,劉侍郎身子不行,他那些同僚們可有不少身強體壯的。

到時候,宋欽隱能受得了嗎?

等宋欽隱的底線一步步降低,被折磨到遍體鱗傷、滿身汙穢時,他會再去向他揭開一切。

宋欽隱前世不是心心念念的覺得,孟伽詡才是他的救贖嗎?

那他今生就讓宋欽隱知道,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心中最純真、最善良的孟伽詡,是如何。

親!手!

將他送進地獄的。

迄今為止,他對宋欽隱的報複,還隻是第一步。

接下來,他要讓孟伽詡像條吸血蟲一樣,繼續趴在宋欽隱身上吸血。

直到將他的每一滴血。

都吸食乾淨。

孟伽詡見槐輕羽彎起嘴角,也忍不住心中產生了歡喜的滋味。

槐輕羽身上那股清麗迷人的氣質,讓他見了忍不住舔了舔乾澀的唇,心中生出了一絲渴望。

他是絕對的底層出身,受儘了苦難,打底層摸爬滾打,除了比男人會生孩子,並不覺得自己一個哥兒,和男子有什麼兩樣。

隻是他知道,自己如今配不上槐輕羽。

他想嫁給槐輕羽做妾,槐輕羽不要。

既然如此,他便隻能另尋他法,將槐輕羽變成自己的人了。

孟伽詡突然問:

“為了公子,我這幾日不僅天天被打,還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你打算怎麼獎勵我?”

槐輕羽聞言,笑容微微收斂起來,揚了揚眉,“你想要什麼獎勵?”

孟伽詡麵上掛著淺淡得體的笑:“不要旁的,公子隻需要給我一個吻,我就願意為了公子做任何事。”

槐輕羽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

他淡淡道:“孟公子,你還真是不客氣!你的臉這樣臟,我怎麼吻得下去?”

孟伽詡聞言,知道槐輕羽這是同意了。

他心中立刻狂喜了起來,心臟不停的跳來跳去,期待得吞了吞口水。

他弄得這樣滿身狼狽,還親自劃了自己一刀,就是為了跑到槐輕羽麵前賣慘。

如今能得槐輕羽一吻,他便是徹底毀容了也值得!

孟伽詡慌忙拿出帕子,將自己臉上的血擦拭乾淨,期待的盯著槐輕羽,小鹿般漂亮如水的眼睛裡,滿是羞澀之意。

他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想象中的柔軟的吻,並沒有到來。

他直接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他訝異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槐輕羽,“公、公子……”

“孟伽詡,我說過了,我不愛你。”槐輕羽的聲音輕飄飄的,聽在孟伽詡懵然的耳中,卻仿佛是從很遠處縹緲傳來的一般,“我隻需要你認真辦事,不想付多餘的心力來與你虛與委蛇,知道麼?”

“為什麼?”孟伽詡整顆心,仿佛浸泡在了冰冷的湖水裡,胸腔寒得徹骨。

他不甘心的盯著槐輕羽,眼神幽暗死寂得可怕,“是因為……我身份低賤,不配嗎?”

槐輕羽懶得與他多說。

孟伽詡的出現,從來不在他的規劃中。

要不是偶然碰見孟叔,得知了孟伽詡的存在,他本不打算和他有交集。

就像他前世一般,都沒有見過孟伽詡幾麵。

他雖然利用孟伽詡,來報複宋欽隱,但是他也提前救了孟伽詡。

他今生不像前世那般,救人不求回報,他這輩子,是打算讓孟伽詡好好報答自己的。

相比較而言,孟伽詡被他救了,免了三年被囚禁的命運,隻需要付出演一場戲的小小代價,已經夠幸運了。

既然如此,憑什麼還要他再付出心力應付他,安撫他,回應他的愛?

槐輕羽揉了揉火辣辣的掌心,輕輕問,“你還有事嗎?沒有事的話就回去吧。”

孟伽詡扣住他手腕,眼眶逐漸變紅,“你怎麼這麼絕情?”

“這恰恰是我不絕情的象征,我又不愛你,所以不給你任何念想不是很好?”槐輕羽甩開他的手,語氣裡含著警告之意,“彆給我找麻煩,糾纏不休,行嗎?”

這些情情愛愛的,他這輩子可不打算再碰了。

對於四皇子,他也沒有多少愛,頂多是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所以才會想方設法靠近他。

他可以保證,娶了四皇子之後會好好對他,儘量做出愛他的假象,讓他感到幸福。

但是彆的他就沒法做到了。

看了一眼孟伽詡猩紅的眼睛,槐輕羽有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麵無表情的叮囑道,“我希望你冷靜一下。”

他說罷,便轉身踏進了書居大門。

槐輕羽回到書居時,書居裡的學子已經下課了。

槐輕羽徑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卻不防在院門口竟看到了那個不速之客。

槐輕羽麵無表情的走過去,冷淡道,“彆當道。”

傅珣皓臉上的笑容一滯,卻還是嫻熟的揚起笑容,“小羽,能不能不要對我這般冷淡?咱們之間……不是有很多其他的話可以說嗎?”

“傅珣皓,你煩不煩?”槐輕羽不耐煩的瞥了傅珣皓一眼,覺得他跟癩皮狗一樣。

他都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傅珣皓仍舊總是時不時跳出來找存在感。

還總是用一副苦笑,包容,黯淡的表情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鬨脾氣的孩子。

傅珣皓輕輕歎了口氣,“小羽,我知道你怨我。一開始我的確有錯,不想承認我們的關係,但是我痛定思痛……”

“你痛什麼了?思什麼了?”槐輕羽輕輕掀起眼睫,不以為意的冷笑一聲,“你也太看得起幼時的情誼了吧?你覺得對我有恩,所以道兩句歉,我就能原諒你?做夢!”

他說著,推了推傅珣皓,“好狗不擋道,你離我遠一些。”

傅珣皓一把抓住他手腕,冷峻的眉眼裡竟帶著繾綣之意:“小羽,再給我一個機會,等我徹底掌控了侯府,就娶你……”

“大哥,我終於遇見你了……”一道虛弱而又驚喜的聲音,打斷了傅珣皓的話。

聽到這有氣無力,故作姿態的聲音,傅珣皓知道,那個令人作嘔的家夥來了。

他抿了抿唇,不舍的鬆開槐輕羽的手腕,轉身換了一張冷漠無情的臉。

傅珣皓看向了正常天氣,還披著厚厚披風的病弱男子,以及男子身後滿臉不悅的少年。

他神情冷酷,仿佛看見的不是親人,而是仇人,“你們怎麼來了?”

“大哥,父親和母親也安排我來書居讀書啦!”傅雪夫麵上帶著天真溫和的小臉,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純真得仿佛一頭墜入人間的小鹿。

傅雪夫身後的少年,是傅珣皓的親弟弟,傅珣瀾。

傅珣瀾看向傅珣皓的眼神裡,絲毫沒有兄弟情義。

他朝傅珣皓不屑的冷哼一聲,意有所指道:“我是特地親自送二哥來書院的。真不知道二哥為什麼會想來這種艱苦的地方讀書,不怕被居心叵測的某人暗害了?”

傅珣皓自小被拐走,傅家便收養了傅雪夫,來代替傅珣皓。

傅珣瀾與傅雪夫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厭惡極了回來的傅珣皓。

傅家除了傅珣瀾外,還有一個小女兒傅珣瑤。

傅珣瑤也痛傅珣瀾一樣,隻將傅雪夫當親哥哥。

傅珣皓望著兩人,就像在看兩隻螻蟻,“既然如此,還往我麵前湊什麼?你們不是在怕我害你們,而是在怕我不害你們,讓你們抓不到把柄,對吧?”

傅珣瀾冷笑一聲,“傅珣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隻是隨意說了一句,你怎麼就急著對號入座了?”

“既然如此,我也隻是隨口說了一句,你在這裡對什麼號、入什麼座?”傅珣皓望向傅珣瀾的眼睛裡,充滿了不屑。

當初他剛到景陽侯府時,傅雪夫已經徹底融入了傅家。

所以傅珣皓回去時,想象中的親人相見,眼含熱淚的場景,根本沒出現,隻有幾位衣著華貴的人,睜著冰冷銳利的眼睛,對他上下打量。

他處處被嫌棄,他們嫌棄他肮臟鄙薄,罵他粗魯土氣,不配登傅家的門。

他的親生父母,望著他就像在看一個貨物一眼,思量著讓他回來有沒有價值。

他的弟妹捂著口鼻,像是看到了一團臟臭惡心的糞便,離他遠遠的,親昵的挽著傅雪夫的手臂,毫不遮掩的用鄙夷的語氣對他評頭論足。

而傅雪夫,這個假少爺,則露出虛偽的、將哭未哭的表情,跪在地上自請離開侯府。

全家所有人,都開始挽留傅雪夫。

景陽侯和景陽侯夫人,不忍他傷心,便沒有將傅珣皓認回來,隻讓他在家裡當個低等下人,每日做些又臟又累的活,連一般下人都不如。

景陽侯和景陽侯夫人視他為無物,傅雪夫處處挑撥離間,使得傅珣瀾、傅珣瑤處處為難他。

其中對他最狠的,不是心腸狠辣、毒蛇一般暗藏著的傅雪夫,也不是年紀小、任性無知的傅珣瑤,而是傅珣瀾。

當時,傅珣皓也單純的以為,傅珣瀾隻是在維護傅雪夫,所以對自己不滿。

但後來他的眼光放長遠了,便知道傅珣瀾是在為他自己。

傅雪夫的身體弱,又不是親生血脈,將來襲不了爵,景陽侯府的爵位便隻能是他傅珣瀾的。

可是傅珣皓回來後,卻讓傅珣瀾的如意算盤,全都打崩了。

傅珣皓是正經的嫡長子,景陽侯府內名正言順的世子。

傅珣瀾自然會極度恨他。

因為那些屈辱夾雜著敵視的過往,傅珣皓永遠無法視傅珣瀾為親弟弟。

他們彼此之間,不過是利益相爭的仇人而已。

見情況不妙,傅雪夫立即作和事佬一般出聲,“大哥,阿瀾,你們彆吵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在這裡吵吵嚷嚷的,多不好啊。”

傅珣皓絲毫不打算給他麵子,冷冷開口:“所以你能不能滾遠一點?”

他話音剛落,便見傅雪夫身形一歪,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咬著唇瓣看著他。

傅珣皓無動於衷,甚至像是明白了他在做什麼一般,後退了兩步。

傅雪夫的雙眼裡,漸漸溢出淚水,“撲通”一聲,朝後摔了下去,捂著腦袋臉色慘白,“我、我頭好暈,嚶嚶嚶,大哥,你、你彆怪三弟,都是我不好,嚶嚶嚶……”

這時,有路過的學子,逐漸湊了過來,畢竟沒有人不喜歡看熱鬨,槐輕羽的院門前很快聚集起了不少人。

見傅雪夫如蒲柳一般,柔弱的倒在了地上,不少學子紛紛露出不忍的眼神,朝著傅珣皓指指點點。

傅珣皓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他真想給傅雪夫一記窩心腳,送他去見閻王。

但是對於傅雪夫,他早有應對的策略。

能在景陽侯府站穩腳跟的他,可不是任人擺布的傻子。

傅雪夫喜歡裝弱碰瓷,他就讓他使儘碰!

傅珣皓稍稍一使眼色,兩個早就被他收攏的學子,便藏在人群裡,用不大不小的聲音,交談了起來。

學子甲語帶譴責,“唉,傅小侯爺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怎麼把人玩完就丟了呢?你看這小哥兒,都找上門來了!小侯爺也不怕被書居逐出大門?”

學子乙立刻以熟知內情的語氣,糾正道:“你看清楚了,這哪兒是什麼小哥兒啊,分明是個男子,額頭上連孕痣都沒有。”

“哦,我還以為他是把孕痣遮了,扮作男子混進來的呢!”學子甲疑惑的問道,“那既然不是哥兒,為什麼看起來比哥兒還柔弱?傅小侯爺肯定欺負他了吧?”

學子乙道:“這誰知道?不過我剛剛也沒看見傅小侯爺碰他一下啊?應該是單純的身體弱。”

“這……”學子甲的聲音頓住了,“這身體也太弱了吧,風吹就倒,那以後來到咱們書居,不會訛上咱們吧?”

“嘶……”學子乙聲音遲疑了,仿佛是犯了難一般,慢吞吞說道:“要不想被訛上,就離他遠一些唄!那個傻茶看不清形式,非要湊上去被他訛啊?”

此言一出,看熱鬨圍觀的人群,頓時同步伐的後退了一步,留出的空地都大了一圈。

他們看向傅雪夫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個令人厭憎的瘟疫。

如今的傅雪夫,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沒男子漢氣概,弱柳扶風,動不動就歪倒在地上,哭個不停的陌生人罷了。

哭個不停的傅雪夫:“……”

他哭不是,不哭也不是。

繼續躺著不是,站起來也不是。

思慮之下,傅雪夫將眼神望向了一直站在一旁,靠在門扉上麵帶笑容的槐輕羽。

他打聽過傅珣皓,自然知道傅珣皓一直在糾纏槐輕羽,而槐輕羽似乎和傅珣皓有矛盾,像是隔著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有可能是朋友。

他覺得,槐輕羽很大可能會替他說話,同他一起汙蔑傅珣皓。

傅雪夫咳嗽了兩聲,對視上槐輕羽居高臨下的目光,輕輕開口,“槐公子……”

槐輕羽一直在看這場狗咬狗的好戲。

在他眼裡,傅珣皓惡心、垃圾,傅雪夫同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突然接收到傅雪夫求救的眼神,槐輕羽裝作看不懂眼色的樣子,裝作慌亂的姿態,立刻擠出敷衍的笑意:“傅公子,你看我做什麼?我可沒碰你,千萬彆訛上我哦。”

傅雪夫:“……”

真沒想到這個槐輕羽這麼蠢!

他送上了這麼好的機會,這個槐輕羽隻需要說些似是而非,指證傅珣皓推了他的話,便有機會報複傅珣皓,沒想到這個愚蠢的家夥卻領略不到!

傅雪夫收回眼神,掩下了眼底的厭惡。

他真是對這種蠢人厭惡透了!

傅雪夫成為了眾矢之的,卻仍舊沒有慌張,他用手撐著身體,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細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他露出了羞澀又純潔的笑容,不再哭了,眼睛卻紅紅的,十分惹人憐愛。

他強忍著心底的不悅,緩緩開口,“對不起大家,我不小心摔倒了,摔得太痛了才會忍不住哭出來,沒來得及解釋,讓大家誤會了。”

饒是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但他柔弱得喜歡訛人的形象,還是留在了所有人的心裡。

不少人都附和著說沒問題,但說完就紛紛跑了。

顯然生怕傅雪夫與他們搭話,朝他們身上吐血。

看見這一幕,傅雪夫氣得咬牙切齒,不動聲色、心機深沉的傅珣瀾看著這一切,終於動了。

他貼心的扶著傅雪夫的手臂,“二哥,在我心裡隻有你一個哥哥,我送你回自己的小院休息吧,彆同某些人浪費時間。”

二人沒討到便宜,很快就走了。

現場隻留下傅珣皓和槐輕羽。

見沒戲看,槐輕羽收起不正經的站姿,準備轉身進院子。

傅珣皓上前一步,按住了門,眼神裡含著笑意,“小羽,謝謝你剛才沒有幫傅雪夫。我知道,雖然你嘴上絕情,但實際上心裡有我。”

槐輕羽聞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眨了眨眼,“傅珣皓,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有沒有可能,我沒想著幫你,隻是單純不想摻和這些爛事?”

傅珣皓點了點頭:“那就當我是自作多情了吧。不過通過這件事,我至少確定你不恨我。這也算一個良好的開端。”

不恨?

槐輕羽覺得傅珣皓的話分外好笑。

他已經知道了傅珣皓的下場,為何要做多餘的事?

前世,傅珣皓落水之前,傅雪夫和傅珣瀾也來到了香山書居;而在傅珣皓落水之後,那兩個人很快離開了。

說這其中沒有貓膩,狗都不信。

傅雪夫和傅珣瀾來這裡,想必就是為了弄死傅珣皓。

傅珣皓通過努力當上了世子,奪走了景陽侯和景陽侯夫人對傅雪夫的關注和寵愛,奪走了傅珣瀾的世子之位。

既然他們來了,也就是說傅珣皓離落水不遠了。

上輩子,他看見傅珣皓落水,跳下了池子拚命救他,為此傷了身體,每到天寒之時,便會全身發冷,嘴唇發烏。

大夫說,傅珣皓要是再泡時間長一點,肯定會落個癱瘓的下場。

這輩子,他絕不會再出手。

他很樂意看到傅珣皓癱瘓在床,失去一切。

傅珣皓見槐輕羽隻是笑笑不語,沒有尖銳的反駁自己,以為他對自己的態度緩和了。

傅珣皓心下一鬆,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精致的紅色拜帖,遞到槐輕羽麵前,“小羽,這是半個月之後的詩會拜帖,到場的皆是頗具才學的朝廷官員,風流才子,我想和你一起參加。”

槐輕羽冷眼看著那拜帖,並不伸手。

半個月之後的詩會?

那天不恰好是傅珣皓落水的那天嗎?

槐輕羽想到那天的情形,突然一哂笑,抬手接過了那張拜帖,“我知道了,你走吧!”

傅珣皓見他將拜帖收下,心中的喜悅更甚了。

小羽願意與他一同參加詩會,是不是代表有機會原諒他?

傅珣皓壓下嘴角的笑意,心底的期待不斷上湧。

他又厚著臉皮,和槐輕羽說了兩句話,才戀戀不舍的轉身離去。

傅珣皓一走,槐輕羽也轉身進了院子。

傅珣皓以為他同意去,是對他態度回暖。

實際上他同意去,是發現有機會見到宋欽隱。

他回到屋裡,翻開拜帖,果然在上麵看見了吏部侍郎劉賢淵的名諱。

既然那天劉賢淵會去,那宋欽隱肯定也要以男寵的身份,被帶到現場了?

唉,光是想想宋欽隱屆時要以男寵的身份,在天下才子齊聚的聚會上,跪在一個老的掉牙的老頭麵前,被肆意玩弄,槐輕羽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在空曠的屋內,笑了又笑。

嘻嘻,光是想起那種場景,就能猜測出宋欽隱會有多屈辱。

從前,宋欽隱可是這種場合的領頭羊,座上賓。

如今,宋欽隱就隻是一個低賤的,被所有人看不起的玩物。

宋欽隱不是說寧願當妓子,也不讓他救嗎?

那就好好感受這當男寵的滋味吧。

希望他到時候心裡強大一些,不要被嘲諷到心理脆弱,撞柱喋血而死!

時間過得非常快。

槐輕羽考上秀才後,還未拜見秦首輔,這天終於抽空回了趟秦家。

飯桌上,秦首輔對他很滿意,甚至是讚不絕口,一旁的秦夫人聽了,隻默默的夾菜,沒看槐輕羽一眼。

槐輕羽和秦首輔說了很多,甚至還提到了要去參加詩會之事。

槐輕羽在秦府住了幾天,日子過得很悠閒。

他每日隨意看看書,沒有像在香山書居裡那樣爭分奪秒。

秦漆禾雖然忙忙碌碌,但也來看過他幾次。

每次看見他,槐輕羽都會想起上輩子的事,覺得倍感厭惡。

除了秦漆禾,言成碧也會偷偷來找他。

言成碧喜歡有成就的人,喜歡有學問的人,槐輕羽能考上秀才,而且還是第一名榜首,足以說明自己的實力。

除此之外,槐輕羽的長相也沒有任何缺點。

言成碧會不喜歡,才是瞎了。

槐輕羽如今比以往成長了許多,他應付言成碧更加得心應手了。

他明顯能注意到,言成碧望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熱切和癡迷。

嗬!不過如此。

槐輕羽輕鬆閒適的在秦府度過了幾日,時間很快到了要參加詩會的那一天。

臨走時,秦夫人那冷豔的臉上,罕見的堆起了笑容,喚住了槐輕羽:“輕羽,你是不是要去參加詩會?宛書這幾年的學問長得愈發快了,這種詩會怎麼能少得了他?你也帶著他去參加吧!”

第065章 第 65 章

槐輕羽沒有拒絕, 恭敬的道:“可以,我一人參加詩會無聊,正好讓三弟陪我一起去。”

秦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喜色, 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槐輕羽,口中命令著下人:“你們去叫宛書少爺過來。”

槐輕羽靜靜等待在一旁, 思量著秦夫人此舉的含義。

詩會裡聚集了各路才子,那些都是真正有學問的青年才俊。

槐輕羽忍不住思考, 秦夫人讓秦宛書去詩會, 究竟有什麼意圖。

是想秦宛書在詩會上去找夫婿?

大概不是。

上輩子,秦夫人可是一心想讓秦宛書嫁給一個五品官員的。

那個五品小官樣貌平平,能力也普通極了, 人品也不怎麼好,似乎早就養了外室。

秦宛書眼光高, 自然看不上那個五品官,秦夫人又打上了槐輕羽的主意, 設計讓槐輕羽失身給那個五品官員。

幸虧槐輕羽僥幸逃脫了。

槐輕羽僥幸逃脫後,秦夫人最終還是打上了秦漆禾的主意,想讓秦漆禾娶那個五品小官的妹妹。

依槐輕羽看來,秦夫人平時還是很愛兩個兒子的。

真是不知道她那時候為什麼這麼魔怔。

竟然不顧秦宛書和秦漆禾的幸福,一心想要安排他們的婚事。

無論秦夫人的意圖是什麼,槐輕羽都是不會拒絕帶秦宛書一起去詩會的。

上輩子,秦宛書在林大儒的教導下, 成為了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正是在各種詩會中一舉成名的。

現在, 秦宛書在閔諳的縱容下, 連字都許久不寫。

在秦家,秦首輔考較秦宛書學問時, 對秦宛書寫得亂七八糟的字跡產生疑問,秦宛書便會推脫說自己手腕疼,手受傷了之類的。

秦宛書連字都不寫,更彆提讓他作詩、寫文章了。

但是有閔諳幫著秦宛書作弊,所以這三年裡,秦宛書在秦首輔、秦夫人麵前表現得極好。

所以二人一直以為,秦宛書是文曲星轉世,才學不比其他學子差。

秦夫人一向看槐輕羽不順眼,想讓秦宛書跟著一起去詩會,肯定也是打著讓秦宛書把槐輕羽比下去的心思。

槐輕羽不怕與人比,何況他早就知道了,秦宛書趕走了真正為他好的林大儒,如今就是個繡花枕頭。

不多時,秦宛書盛裝打扮出來了。

他本就生得豔麗嬌豔,加上肆意慣了,眉眼間滿是盛氣淩人的氣質,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倨傲。

但由於他是首輔之子,身份尊貴,所以這抹傲慢放在他身上,顯得合情合理。

秦宛書見槐輕羽一身簡單的青衣,覺得他寒酸透了,撇了撇嘴,眼神裡滿是鄙夷。

他徑直上了馬車,坐在了馬車主位上,連句話也沒與槐輕羽說,將“沒禮貌”幾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槐輕羽絲毫不介意。

他也隨之上了馬車。

馬車很快慢悠悠的啟動了,一路載著二人來到了詩會現場。

這場詩會,是在盛京的一座東山山腳下。

山腳下有有一片湖,湖水清澈,湖旁邊有一座寬敞的鬱濃庭院,平日裡租賃給想貼近大自然、吟詩作對的才子們,來此舉辦宴會用的。

原先的庭院,已經很老舊了,雖然古樸風雅,但是裝飾陳舊,難免會讓人多少有些不喜。

近兩年有富商將庭院買下來了,重新翻修了一遍,保留了原始的古樸風雅,又增加了些新奇的擺設和精妙設計。

租賃的費用變高了,但是願意租賃的人不僅沒少,反而更多了。

庭院說是庭院,卻沒圍牆,隻有幾座涼亭,和一片空曠的場地。

除此之外,那偌大的占地麵積上,栽種的全是花花草草,擺設的全是假山流水,既有意境又雅致。

此次詩會,正是在這座鬱濃庭院裡舉辦。

馬車停在鬱濃庭院入口。

秦宛書沒動,而是拿出鏡子,抬起蘭花指擺弄著自己的妝容,同時用不屑的眼神掃了槐輕羽一眼,示意他先下。

槐輕羽不理解他到底想乾什麼,彎了彎唇,便毫不在意的走下了馬車。

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男人,所以從來沒想打扮過。

他的到來,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主意。

首輔養子,府試榜首,再加上長相優異,自然會有人關注他。

他隻站了一會兒,便有幾位學子走過來,饒有興致的來與他攀談了。

也有不少人,見槐輕羽下來後,那輛馬車卻沒趕走,心生疑惑,紛紛問道:“槐公子,那馬車內難道還有人麼?”

槐輕羽唇角含笑,氣質從容,身上的青衫更顯得他清麗俊雅,單是站在那兒,便能讓人聯想到四月裡正在生長的嫩竹。

槐輕羽耐心解釋道:“是的,我三弟還在馬車內,等下就會來見諸位。”

話音剛落,就見秦宛書已經查看好了發型、衣物,身上的飾品,確保萬無一失後,盯著眾人好奇探究的目光,用纖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布。

簾布下,他那張花容月貌展露出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隨著他緩緩走下馬車,身上的紅衣如火焰一般豔麗,窈窕的身姿,徹底暴露在了所有人麵前。

這樣明豔漂亮的哥兒,再配合上他那首輔之子的身份,瞬間吸引了在場大部分學子的眼睛。

詩會,有時候也能變成相親會。

詩會現場本就沒有多少哥兒,秦宛書一來,便瞬間成了眾星捧月。

不少圍繞著槐輕羽的學子,紛紛走過去,與秦宛書打招呼。

秦宛書一改在槐輕羽麵前的傲慢和沒教養,在這些男人麵前,不僅一舉一動都挑不出毛病,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槐輕羽看著這副場景,但笑不語。

同樣的場景,槐輕羽上輩子不知道見過多少次。

隻不過不同的是,上輩子秦宛書是真有學問,這輩子嘛……嘖。

混跡於這些才子之中,卻空有美貌,沒有才學支撐,無異於空中樓閣。

現在站得越高,將來事跡敗漏,就會摔得越慘。

忽然,槐輕羽瞥見了傅珣皓的身影。

傅珣皓顯然也看見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亮,便快步走了過來。

槐輕羽輕嗤一聲,像是沒看見他一般,走向了另一個涼亭。

上一世,他也曾參加過不少類似的詩會,他誰都不認識,隻覺得在傅珣皓身邊有安全感,所以拚了命想往他身邊擠,與他說兩句話。

可每次傅珣皓都會找借口將他打發走。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因為一件事情,在被打發走後又折返回來,卻聽到了傅珣皓與人不屑的談論他:

“槐輕羽?他名聲那麼不好,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怎麼能讓他影響了我的名聲?

“不過是一條倒貼的狗罷了。

“我和他平日裡可沒什麼交集,你們再將我與他聯係在一起,我就撕爛你們的嘴!”

……想到那些話,槐輕羽真為上輩子的自己不值。

尤其是他想到自己上輩子傻傻的,在聽了這些話後雖然生氣不已,但在不久後卻又被傅珣皓三言兩語哄好了,輕易的原諒了他,就覺得心塞。

參加詩會的人很快到齊了。

諸位學子很快在涼亭內坐好,幾位主辦詩會的官員,也陸陸續續到齊了。

既然是風流才子齊聚的宴會,那些彈琴唱曲、附庸風雅的伶人和妓子,也被請了不少。

參加宴會的官員們,也各自帶了年輕美貌的妾室或男寵。

忽然,不知是哪個才子驚呼了一聲。

“是、是宋欽隱!”

“宋欽隱”三個字,瞬間引起了所有學子的注意。

無他,完全是宋欽隱從前在才子圈裡,名聲太響亮了。

出身名門,將來的一等公爵,長身玉立,容貌俊秀,這些都不足為道的額外加分項。

真正讓學子們憧憬的,是他那股堅毅好學的性格,超脫於世的氣質,以及斐然到令人驚歎的文采。

可以說,宋欽隱是盛京第一才子也不為過。

可如今的宋欽隱……

在場學子見了,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眼裡流露出惋惜、心疼,以及……濃濃的不屑。

看見曾經高不可攀的偶像,如今淪落到這種地步,沒有人不覺得幻想破滅。

他們甚至產生了憎恨的情緒,紛紛捶著桌子,咬牙切齒的仿佛宋欽隱殺了他們爹娘:

“真賤!他怎麼還有臉活著?”

“好歹曾經的盛京的第一才子,如今竟然……成為了、成為了老男人的玩物!”

“真惡心!你看他這衣衫不整的樣子,說不定剛被玩完,便被帶過來呢!”

“對呀!他連腿都合不上了,指不定在私下裡被多少人玩過呢!真是臟透了!”

“他連妓子都不如,好歹讀過那麼多年的書,怎麼連一絲風骨都沒有?”

聽到這些汙言穢語,宋欽隱本就慘白的臉色,頓時麵無血色。

他穿了一層單薄的白衣,衣衫下麵是滿身的傷痕。

他艱難地抬起臉,隻掃了一眼周圍的才子,便迅速的地垂下頭,不想再看到他們麵上的鄙夷。

他想要辯解說自己才沒有合不攏腿!

他是乾淨的!

但他吞咽著沙啞刺痛的嗓子,渾身又餓又痛,幾乎發不出聲音。

憤怒、屈辱,遍布了他整顆心臟,壓抑得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快受不住了。

他再也不想呆在這惡心又腐爛的泥沼裡了!

誰來救救他!

第066章 第 66 章

沒有人聽到他的心聲。

見他直愣愣的站在當場, 不願再朝那群才子們邁一步,劉侍郎眯了眯閃著精光的渾濁眼珠子,表情滿是不悅。

他怒氣衝衝的冷喝道:“賤奴!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隨我進去, 省的在這裡丟人現眼!”

宋欽隱氣得渾身顫抖,手指緊緊握著, 指關節發白。

但落在劉侍郎手裡這幾日,他早已懂得了忍耐。

在劉府, 清高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頭昂得越高,被鞭打得就會越狠。

宋欽隱低眉順眼的彎下背脊,沉默得不發一言。

“真是活畜生, 連句人話都不會說!”劉侍郎冷冷罵了一聲,滿懷不悅。

他要的是乖順聽話的男寵, 又不是難侍候的大少爺。

宋欽隱的名聲,他不是沒有聽說, 但他年紀大了,消息漸漸閉塞,並不了解宋欽隱先前在才子中有多受歡迎。

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反正宋欽隱如今已經成了他的家奴,即便從前再有才,也翻不出任何風浪!

劉侍郎抬起手臂,示意宋欽隱攙扶著自己。

宋欽隱恥辱得雙頰通紅, 眼眶酸澀得厲害,卻隻能上前一步抬住他手臂,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 做這侍候人的活。

他清楚的感覺到,此刻正有無數道或審視, 或鄙夷,或嘲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今日一過,他算是徹底被打上了“男寵”的烙印了。

這輩子,都彆想洗掉這個標簽了!

宋欽隱大腦一片空白,心不在焉的攙扶著這年逾七十的劉侍郎,與他一齊來到了主位上。

主位上還有其他幾位主辦的官員,也都各自帶了妓子,美豔女奴,或者嬌嫩小哥兒。

那些地位低賤之人,連站也沒有資格,紛紛跪倒在那些坐在凳子上的大人身側,腦袋貼著那些大人的腿,像搖尾乞憐的狗一般,姿態放得極低。

那些大人將手放在他們頭頂,是不是摸上一摸,仿佛在摸狗的腦袋。

宋欽隱做不到這種地步。

要他跪在老掉牙的劉侍郎旁,嗅著劉侍郎身上的老人味兒,被他摸腦袋,他寧願當場咬舌自儘。

他渾渾噩噩的站在劉侍郎身後,深深的低著腦袋。

不過短短時日,曾經的那個萬眾矚目、清貴絕塵的貴公子,便成了這副戰戰兢兢、恨不得所有人都忽略自己的落魄模樣。

劉侍郎年紀大了,來詩會前剛抽了他一頓鞭子過手癮,此時自然懶得再管他。

但是宴會上的其他人,卻忍不住紛紛看向他。

有幾位官員端著酒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神裡滿是嘲弄。

也有官員相互交換著玩味的眼神,眼神裡滿是興致盎然,垂涎的舔著唇。

但沒有人貿然上手調戲。

畢竟此處是公共場合,他們坐在天下最優秀的才子們麵前,怎麼可能好意思臉都不要?

詩會很快開始。

在場來的不少都是今年科舉後,榜上有名的才子。

詩會開始後,有一名奴仆樣式的人,抱著一個裝滿紙條的木箱子,挨個來到涼亭下的才子們麵前,讓他們從箱內抽取題目。

有了題目,才子們便紛紛伏在案上,唰唰寫下自己的詩。

有的才子嫌現場不安靜,還拿著紙筆來到一旁的草地上,往地上一坐,隨性又灑脫。

槐輕羽也認真想著自己的詩。

他還沒想出頭緒,秦宛書便走了過來,對著他不屑的冷哼一聲,“你怎麼還沒作好?真笨!我的詩已經寫好了!”

“想要寫出好詩,不斟酌斟酌怎麼行?”槐輕羽微微一笑,“在場沒寫完詩的大有人在,三弟,你說我笨,是在含沙射影那些人嗎?”

“你真是牙尖嘴利!”秦宛書望著槐輕羽的眼神裡,滿是惱火。

他咬牙切齒的瞪了槐輕羽一會兒,總是安耐住了脾氣,將一張白紙丟向槐輕羽,“我的手腕傷到了,沒法寫字,你來幫我寫吧。我念一句,你就寫一句。”

槐輕羽揚了揚眉,沒有拒絕。

隻有站得高,才會摔得狠。

秦宛書急功近利,想要出風頭,他自然要成就他嘍!

槐輕羽拿起毛筆,按照秦宛書念的詩句,一字字寫了下來。

寫完後,秦宛書便迫不及待的搶了過來,揚起自己的詩,“我已經作完了!”

他的話很快吸引了其餘才子的注意力。

那些人紛紛朝他看去,見他生得好看,又是個哥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然後繼續埋頭作詩。

秦宛書見沒人擁戴上來,有些不爽。

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出格,頓時安靜了下來,乖乖坐在座位上,得意的盯著紙上的詩。

槐輕羽知道,依秦宛書的文化水平,根本寫不出這麼精湛老練的詩句,一定是閔諳那個老狐狸幫他寫的!

習慣於拿彆人的東西,冒充自己的,久而久之會剽竊成癮,停不下來。

嗬!

槐輕羽低調的寫完了自己的詩。

寫完詩後,諸位才子們相互傳閱自己的詩,開始交流起來。

秦宛書最先寫好,不少才子對這個貌美嬌俏,又身份尊貴的小哥兒產生了好奇,紛紛過來看他的詩。

這一看,他們頓時大為震驚。

這麼出色的詩,竟然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哥兒寫的?

單是看,他們還以為是五六十歲之人作的呢!

不少才子都對秦宛書產生了興趣,紛紛圍著他,詢問他這首詩的意境,所托何物、所言何誌,又為何會用“餘”字作詩眼。

閔諳做事滴水不漏,早就將這些會問到的問題寫下,讓秦宛書粗略記住。

因此,秦宛書對這些提問打得從容不迫。

他不發脾氣,不虐待下人時,看著還是挺乖巧的一個哥兒,聲音也好聽,因此這版表現一番,很快就引起了那些才子的好感。

那些才子們望著秦宛書的眼神,逐漸熱切起來。

槐輕羽知道,經此一事,秦宛書很快會像上輩子那樣,得到“盛京明珠”的盛譽。

槐輕羽對這些虛頭名聲沒興趣,有了這些名聲又如何,最多不過是會好挑選婆家一些。

他和秦宛書誌向不同。

他又不需要嫁人,隻想搞些關乎實際利益的。

詩會很快討論出了眉目,大家都是有才學的人,眼光毒辣,很快就挑選了十首最精湛的詩,送到了涼亭主位上的諸位大人手中。

槐輕羽、秦宛書的詩,自然入選了,在入選名單中,槐輕羽還聽到了傅珣皓的名字。

諸位大人們看了那些詩句,紛紛給出了極高的評價,還給每首詩的作者送了一套價值連城的文房四寶。

得了文房四寶的秦宛書,十分不高興。

他隨手將東西塞到了一位才子的手中,“我不需要,你拿去用吧。”

那位才子滿眼訝異,愣愣的看著那文房四寶。

他自小家窮,這套文房四寶對他來說,無異於最珍貴的禮物。

才子立刻歡天喜地的將東西收下,不住的朝秦宛書道謝。

很快,秦宛書的這副舉動,便引起了其餘才子的好感,留下了人美心善的印象。

不少學子癡癡的望著他,稱讚他為“盛京明珠”,意為盛京中最耀眼的哥兒。

槐輕羽覺得,這個稱號隻有四皇子才配得上用。

給秦宛書,簡直侮辱了這四個字。

槐輕羽沒在乎這個小插曲,他終於有功夫去看傅珣皓,發現傅雪夫和傅珣瀾也來到詩會現場了。

他們正跟在傅珣皓身旁,做出與他兄弟情深的模樣。

傅珣皓顯然很不耐煩,但又不能將他們驅趕走,煩不勝煩之下,傅珣皓推開二人,離開了詩會現場。

傅珣皓脫離所有人,自己離開了!

槐輕羽眯了眯眸,看向傅珣皓離開的方向,身形紋絲不動。

上輩子,傅珣皓落水便是在鬱濃庭院旁邊那個湖裡。

而且是在夜晚。

他不知為何掉入了湖水裡,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槐輕羽被傅珣皓冷落、嘲笑,傷心之餘又不甘心走掉,徘徊在湖邊,恰好將他救了起來。

他本以為,傅珣皓會感念他的救命之恩。

結果呢?

傅珣皓私底下的確對他軟了一些,可是在外人麵前,仍舊對他冷漠如初。

而他,因為傅珣皓私底下的溫柔,又對他重燃了希望,以為能和他回到小時候那般好。

他基礎差,經常有不懂的問題,去請教傅珣皓。

大部分是在晚上,偷偷去傅珣皓的院子。

他們私底下接觸,久了自然瞞不住,終於有一次被人撞破了。

傅珣皓前一刻,還俯在他身後,為他釋義,下一秒被人看見後,就立刻變臉,將他狠狠推到地上。

他第一時間無情的撇開關係,“你看錯了,我沒有和槐輕羽親密接觸。都是他不知廉恥勾引我,纏著我給他講題。”

槐輕羽當時還記得他的眼神。

厭惡、輕蔑,仿佛在看一個該死的臟東西。

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救來何用?

更何況,槐輕羽記得自己在被淩遲前,可是親口聽到傅珣皓說過,不需要他救。

那便如他所願吧?

他今生倒要看看,沒了他的及時相救,傅珣皓還能不能保持一個健康的體魄,成為朝廷重臣!

槐輕羽慢悠悠的喝著酒水。

天色很快暗下來了。

鬱濃庭院裡燃起了燈火,很快便明亮起來,通常情況下,從天亮喝到天黑,這種宴會也不會結束。

但這次,注定會早早散場。

忽然,有去喝多了解手的才子,驚慌得連褲子都來不及提,便衝過來惶恐的大喊道:“傅小侯爺落水了!都、都浮起來了,肚子鼓鼓的,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第067章 第 67 章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鬱濃庭院內, 逐漸亮起了燈火。

一根根蠟燭被半透明的燈籠罩著,散發著柔和又微煦的淡黃暖光。

光線比之白日,昏暗了不少。

詩詞評比之後, 便是高談闊論,高談闊論之後, 便有一道道美酒佳肴,開始輪番被端上桌。

才子們風流倜儻, 愛好美酒, 一壇壇美酒被揭蓋,倒在了精致的瓷白酒杯中。

諸人喝了酒,再加上是燈火昏暗的晚上, 膽子漸漸肆意了起來。

幾位多喝了幾杯酒的才子們,彼此間開始說起來葷話, 上桌的幾位大人,也開始抱著身旁的孌寵美姬, 手指不斷遊移。

槐輕羽觀察著這些人的醜態,禁不住皺了皺眉。

他是哥兒,到底有些忍受不了這種場合。

他垂下眸,輕輕呷了一口茶,裝作沒看見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

饒是他保持低調,仍舊有人見他是個哥兒, 又容貌清麗漂亮,來招惹他。

一個身穿白衣的書生, 手中握著一把折扇, 裝模作樣的扇著風,他的黑發垂在肩上, 扇子的風吹起了他肩上的頭發,給他營造了一股迎風而立、翩翩君子的形象。

白衣書生的目光緊緊盯著槐輕羽的臉,眼神肆無忌憚極了,顯然看上了槐輕羽的外表。

在正式出手前,白衣書生故意盯了槐輕羽半晌。

若是尋常哥兒,被人這麼盯著,早就惱怒異常,或者嬌羞得雙頰通紅了。

但槐輕羽不僅麵色不變,還直接將他視作了無物,仿佛他是一團空氣。

瞬間,白衣書生便在心裡明白了,槐輕羽不是尋常的柔軟乖順的哥兒。

應該不好惹。

白衣書生對槐輕羽無視自己的態度,又是惱怒又是欽佩,一時間心裡複雜極了,直挺挺的站在槐輕羽麵前,一張麵皮漲得通紅。

“卻陽候世子,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槐輕羽輕輕放下茶杯,上下掃視了一眼白衣書生,眼神揶揄,“怎麼,你看著我臉紅了,該不會是對我一見鐘情了吧?”

“誰對你一見鐘情了?”白衣書生惱火的咬了咬牙。

他是卻陽候府世子,名為林牧轍。

卻陽侯府隻有林牧轍一個小輩男丁,所以他自小便被全家千嬌百寵著。

林牧轍生性愛好美人,見到漂亮的總想勾搭,但是得到對方的身子後,就又立刻拋棄了。

說他壞,他並未強取豪奪,將人哄到手的方式也是溫和的;但要說他不壞,他麵善心狠,依仗著身份和外貌,對著那些單純無知的哥兒花言巧語,哄了人的身子後就無情丟掉,平白害了許多哥兒的一生。

對於這種人,槐輕羽向來嗤之以鼻,敬而遠之。

槐輕羽擰了擰眉,手指搭在麵前的桌上,輕輕點了幾下,語氣裡滿是嫌棄:“那你在這裡呆站著,還滿臉通紅做什麼?鬨肚子憋不住了?”

林牧轍深吸一口氣,俊逸的眉眼間全是不悅。

他的口味向來一層不變,那就是喜歡溫柔怯懦、對著他羞答答的哥兒。

槐輕羽單是說話,都這麼有攻擊性,顯然不是他的菜。

林牧轍不是那蠢人,急著找下一個哥兒獵豔,當即轉身就走。

他走得又快又急,槐輕羽看著他那急色的背影,慢悠悠道:“卻陽候世子,你真的鬨肚子了?記得帶張手紙,找個僻靜的地方解決。”

“手紙?誰有手紙?”一個書生聞言,快步走了過來,一臉崩潰的捂著肚子,“我、我真的鬨肚子了,快憋不住了,誰有手紙借我一些?”

書生話一落,不少人都看向林牧轍。

有人指著林牧轍道:“林世子也鬨肚子了,你去朝他要。”

林牧轍:“……”

他聞言,氣惱的轉身,隔著幾個桌子,狠狠瞪了槐輕羽一眼。

他極好麵子,生怕那書生真的跑過來扯他袖子,朝他要手指。

好在那書生憋得急,來不及得到回應,便衝出去找茅廁了。

林牧轍咬著牙,又瞪了槐輕羽好幾眼才作罷。

他很快又找到了一個新的目標,拔出腰間的折扇,再次朝新目標貼了過去。

槐輕羽知道,自己在林牧轍的心裡,已經成為下頭哥兒了。

但他不在乎,林牧轍這種人,粘上去便甩不掉。

他佩服林牧轍。

為了下半身,真是竭儘全力,絞儘腦汁,受再多挫折也不氣餒,下一秒又滿血複活繼續戰鬥。

令他意外的是,林牧轍這次又盯上秦宛書了。

他看見林牧轍靠近秦宛書,不知含笑說了什麼,秦宛書立刻嬌羞的低下了頭,滿臉春色。

秦宛書和林牧轍說說笑笑,無意間看見槐輕羽朝這邊望過來後,秦宛書立刻得意的揚起下巴,冷哼了一聲:

“槐輕羽,林世子說你剛剛在厚著臉皮糾纏他,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槐輕羽被這顛倒黑白的話噎了一下。

他看秦宛書緊緊挨在林牧轍身邊,一臉撿到寶,生怕他跑去搶的得意表情,頓時煩躁的揉了揉眉心。

他笑了一下,淡淡丟下一句,“你樂意就好。”

他懶得和秦宛書解釋,就讓秦宛書誤會吧。

秦宛書這麼喜歡和他爭東西,若是認為他糾纏林牧轍,一定會抓住林牧轍這坨屎不放的。

時間久了,林牧轍這坨屎一發酵,不知道該有多臭呢!

到時候,秦宛書受得了嗎?

槐輕羽吃了幾口菜,然後放下筷子,仰頭望著天上的半月。

上輩子,他就是在這半月之時,救下傅珣皓的。

現在,槐輕羽坐在座位上沒動。

傅珣皓應該正在水裡淹著。

槐輕羽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發現這些人一個個喝得腳步虛浮,根本沒有人離場。

先前那個上茅廁的才子,所去的方向,也與傅珣皓被淹的湖南轅北轍。

很好,這一次,傅珣皓不會再得救了。

終於……

槐輕羽緊繃的弦,放鬆了下來。

他剛剛一直都在觀察著周圍,生怕有人出去散心來到湖邊,像他上一世那樣,將傅珣皓救起。

好在,傅珣皓沒有上輩子幸運。

傅珣皓得償所願。

他不救他了。

槐輕羽倒了滿滿一杯酒,將酒全都喝進了肚中。

他回味了一下口腔裡酒液苦澀的味道。

又接著倒了好幾杯,猛得灌入了口腔中。

他喝了一整罐的酒,約莫是醉了,看著周圍人的時候,還帶著一點重影。

忽然,他被不遠處主位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

他恍惚的將目光,投向了臉色慘白,深深低著腦袋的宋欽隱。

隻見宋欽隱的臉色滿是隱忍和屈辱,正被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抓著手腕,往自己懷裡帶。

宋欽隱不斷掙紮,白皙俊美的臉,在驚懼之下顯慘白一片。

但他始終保持著風骨,脊背挺得直直的,高揚著脖子看向那人:“這位大人,請您自重。”

“自重?”那位大人喝得整張臉通紅,聞言不僅不鬆手,反而還握得更緊了,甚至還衝著宋欽隱,打了一個酒嗝兒。

那位大人目光如毒蛇一般,陰冷的掃視著宋欽隱,嗤笑一聲:“宋欽隱,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宋欽隱努力想抽回手腕,但對方的手卻紋絲不動,始終如鐵鏈一般鉗在他手腕上。

宋欽隱厭惡極了自己這受人桎梏的姿態。

他冷漠的偏過臉去,閉口不言。

那位大人見他不說人,陰冷的眼神,瞬間燃起了怒火。

“你不記得我?你竟然不記得我?”他氣極反笑的死死瞪著宋欽隱,眼神不斷在他那尖瘦白膩的下巴,以及性感的喉結傷,不斷逡巡,“我是何為安啊!想當初我跪在地上求著你提攜,你不僅沒同意,還將我的禮物摔在地上,命人將我亂棍打出去!”

何為安說著,看到了宋欽隱渾身一震,驚懼得連胸腔都震顫了起來。

何為安對他這副害怕的模樣很滿意,他淫.穢而隱秘的勾了勾唇,輕輕說道:“宋小國公,您貴人多忘事,我可永遠都記得呢!”

何為安說著,便再也不裝了,布滿皺紋的大手,肆意的超著宋欽隱的腰間抓去。

宋欽隱臉色瞬間變了,死死的咬著嘴唇,一步步朝後退。

他的眼神不可抑製地左右看著,試圖有人站出來幫自己,卻發現周圍的人,全都因為喝多了酒,眼神迷離的盯著自己。

他們的眼睛裡,是如出一轍的冷漠、厭惡、譏笑。

不僅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甚至紛紛開口,催促何為安的動作快一些。

他們顯然,迫不及待看著宋欽隱這朵曾經的高嶺之花,當著所有人的麵受辱。

宋欽隱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走投無路之下,他強撐著沙啞的嗓子,絕望的看向了劉侍郎,“劉大人,求求您……”

“放肆!”劉侍郎不僅不理他的求救,反而還滿臉不悅的站了起來,揚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在他慘白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劉侍郎對待同僚,一向“大方”。

他渾濁的雙眼裡,滿是譴責和涼意,嗬斥道:“還不快跪在地上,侍候好何大人?”

“不……”宋欽隱恐懼的後退了兩步,再也維持不住往日的風骨了。

他警惕又絕望的環視著周圍,想要咬舌自儘的心思,再次湧了上來。

他出身名門,熟讀聖賢書,將自身的尊嚴看得比命重。

要是讓他當中受辱,他寧願死!

宋欽隱眼底劃過一抹決絕,眼尾嫣紅,一抹淚珠劃過臉頰,從下巴墜落。

就在他要咬斷舌根時,忽然先前那個去茅房的才子,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

他的手中還提著褲子,由於跑的急,褲腰帶還有半截耷拉在地上,倉皇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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