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澤書的一切都蒙著一層不確定的白霧。他仿佛一尊精致動人的瓷娃娃,放在自己掌心,捏得太用力會碎,可若手太鬆,又攥不住。
盛縉發現自己沒法穩穩地握住他。
他最後回頭一眼,看到桌麵上那盞暖黃色的小台燈,何澤書白皙的臉龐在燈光在仿佛鍍了一層膜,像一塊兒打磨到上好的溫潤軟玉,盛縉心底憑空生出方寸的柔軟。
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雜糅、坍縮,最後徹底濃縮成一個念頭——他不想何澤書從這裡離開。
何澤書到底缺什麼呢?
當他捧著小小的臉,看著窗外的細雨發呆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呢?
他這樣的人,連難過都是很安靜的。
於是盛縉隻能猜,猜他為什麼如此緊繃,猜到底什麼能給他鬆弛感——哪怕隻有一點點。
記錄下何澤書短短20年生平的紙張被他看了又看,甚至有些卷了邊兒。
盛縉手指撫過一行字——跟外婆相依為命長達10年,陷入了沉思,何澤書那雙眼睛在盛總的腦海裡一晃而過,他再次想起了幼鹿的眼睛,一樣的無辜、動人、又容易受驚。自己就像一個捧著寶石的人,想把手中的東西送給他,又怕寶石過於璀璨,讓他害怕。
何澤書想要什麼呢?
怎麼做,才能讓他高興些?
打斷盛縉思緒的是秘書“咚咚()”的敲門聲,盛縉把手裡的文件迅速放進抽屜,然後才開口:請進。③()”
秘書拿著文件夾走近:“盛總,這是今年的慈善規劃,您看,投入的金額較去年增長8%,主要涵蓋養老院翻新……”
盛縉心裡微微一動,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之前,是不是有生物研究所嘗試來咱們這邊拉公益投資,當時我們應該是回絕了,我似乎是記得,來拉投資的那個項目研究方向是植物人?”
秘書一愣,才把這段壓箱底的記憶從腦子裡緊急翻出來:“是有這回事。”
“你去查查這個項目砍掉沒有,如果項目還在,先做個背調,可靠的話我跟他們項目負責人談談。”
盛縉鮮少乾這種近似於“突發奇想”的事,秘書驚了一下,領了任務趕緊出門,迫不及待跟秘書辦的同事們分享自家老板的異動。
所有人嘖嘖稱奇,隻有坐在最前麵的總助小劉表情高深莫測,而且所有所思,一看就是知道些什麼。
“劉助!”有人喊他,“你不是一貫最八卦的嗎?怎麼不來聊?”
劉助欲言又止,像跟在座同胞分享肚子裡的秘密,但腦子裡反複回閃自家老板那雙淡棕色的犀利眼睛,最後還是做到了用理智鎮住自己的衝動:“沒什麼。”
沒什麼,也就是很有可能盛氏要喜迎老板娘了吧。
*
20歲的何澤書就像一個裝了高功率馬達的小電機——在一起居住的這段時間,盛縉深刻發現了這個問題。
他的“卷王”屬性或許源於不安,刻在骨子裡的不安。
趁著孕反不太重,自己又沒有顯懷,何澤書居然在搞畢設的同時搗鼓出來個小插件,賣給一家互聯網小廠小掙了一筆,還在網上借了點私活,做彆人項目的時候順手發了兩篇自己署名的專利,忙得腳不點地——連盛縉這位總裁大人都要汗顏三分。
盛縉懷疑他完全忘了自己曾經做過的承諾:保證給何澤書足夠的錢,並會永久負擔他外婆的醫療費。
或者說他記得,但沒怎麼信,也不敢信。
這讓盛總心裡五味雜陳。
這天中午,他看著何澤書匆匆從臥室出來,往餐廳的方向小跑,衝盛縉帶著點歉意一笑:“抱歉,盛先生,剛剛碼程序的時候比較專注,沒聽見你喊我。”
“沒事,”盛縉把盛好的飯放到他麵前,“你很喜歡碼程序?”
何澤書一愣,無意識地咬住筷子——他總習慣性很認真地麵對彆人的提問,然後小幅度搖搖頭:“倒也談不上,隻是、隻是……可能偏向於一種習慣?”
盛縉在心裡輕歎一口氣,沒有多說,而是等何澤書細嚼慢咽吃完東西,才輕飄飄把一紙文件拿到他麵前。
正上方印著標標準準四個黑體二號字——贈與協議。
何澤書慢慢瞪大眼睛,視線在文件和盛縉之間來回飄,感覺腦子有點暈乎,像是一把被人從“現實文學”拽進了什麼“霸總文學”。
“如果我不能給你安全感,我想這張紙應該比我強,”盛縉直接把水筆塞到何澤書手裡,拍拍他的肩,“東西不多,勉強能讓你在A市衣食住行無憂,至少能算個退路。”
何澤書茫然看著桌上的紙,直到簽了名,還沒太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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