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漁女(1 / 2)

百聞錄 月和樹 13697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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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慶曆四年,春景明豔。

福州路,連江縣的小溪邊,一戶人家忙前忙後,穿著褐衣的婦人滿麵愁容,時不時的往裡看去。

“我都說了不要小魚兒跟著你去!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小魚兒淹了過去,你高興了!”婦人兩眼一紅,淚水奪眶而出。

被指責的男人,難為情的站在原處,“不是的,你聽我說,我沒看見小魚兒要去玩水。”他扶助婦人的手臂生怕她一時激動摔了過去。

婦人抽噎著不再說話,屋內走出提著藥箱的大夫,麵色匆匆,黑白發交雜。見大夫出來,婦人抽身上前,“怎麼樣,我家女兒怎麼回事。”

大夫皺緊眉頭,“隻是嗆了些水,不礙事的。”奇怪得很,他把脈時,分明是死脈,結果漸漸的竟然又有生機。

“怪哉,怪哉!”他擺擺頭離開,連診金都未收。

“要是小魚兒真有個好歹,日子也就彆過下去了!”婦人厲聲吼他,男人隻得站在原處僵愣。

他哪裡想會有這回事,懊惱的跟著進屋去。

簡陋的木屋中,穿著布衣的小女孩躺在床上,鬢發皆濕,一張小臉上有著細細密密的黑斑。

“小魚兒!看看娘親!”婦人撲到床邊便開始抽泣,“小魚兒,你爹是個不中用的,被他姐姐哄著騙。”

男人聽罷垂下了頭,“琴琴,不是的。”他想為自己說兩句話。

“你住嘴!你們全家都對不起小魚兒。”婦人厲聲嗬他,雖說如此,他卻不回複婦人一句,隻是靜靜的聽著。

兩人爭吵之間,床上的小女孩幽幽轉醒,輕輕的動了動手指。

登時,她彈坐起來,不明所以的張望四周。“小魚兒!娘親抱抱!”婦人聽到動靜忙得回身抱住她。

“你是誰?”被他們喚作小魚兒的女孩稚嫩的開口詢問。

聞言,婦人驚愕看向她,“我是娘親啊,你不記得了嗎?”她嗓音輕柔哄著她。

小魚兒?

常魚愣了愣,再次打量周遭的環境,破落倒也算不上,富貴也沾不上邊,她不應該在泉州過漁燈節嗎。

男人見此也上前道,“我是爹爹啊,小魚兒你總不能忘記爹爹啊!我教你打漁撒網,你都忘了?”

婦人回頭瞪他一眼,“小魚兒,忘了他也彆忘了娘。”

兩人明裡暗裡的在為她吵,實則卻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像是在鬥嘴,還帶著點奇怪的氛圍。

常魚透過兩人的對話大致能明白,麵前兩人是她的爹娘,而她是他們的女兒。

可她有自己的爹娘啊,常魚注意到他們的裝扮,難不成是在cosplay古代人?

“彆裝了我要回家,漁燈節過後我還要做ppt啊。”常魚嚴肅認真的開口,卻發覺她的聲音變得稚嫩清脆。

夫婦兩人齊齊看向常魚,常魚恍然間抬手,她的手變小了,還黃黑黃黑的,她平日裡最是注重護膚,現在全沒了。

婦人溫厚的掌心貼在常魚的額間,“沒發高熱,是怎麼回事。”隨即,又看向男人,“你們一家子看輕小魚兒,小魚兒是我親生的女兒,誰都不能刻薄她。”

說罷,她的臉上劃過豆大的淚珠,又把常魚抱進懷裡,“小魚兒不怕,娘親護著你。”

常魚確認她穿越了,還是魂穿,穿到了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醒來第一日的午後,常魚坐在籬笆前,望著遠處來往的古代人陷入沉思。

慶曆四年春,藤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

竟然穿到了高中背誦的古詩裡,常魚慶幸好在是北宋,若是在南宋少不得顛沛流離,可為什麼彆人都是穿成大小姐啊。

春日和煦的風吹拂她的發絲,遠處的芳草遍地,可常魚卻越看越心煩。

就她目前的境況來說,隻有一點是好的,那就是父母恩愛,她看得出來她爹應該是個耙耳朵。

可也就隻有這點好。

她穿來的這個小女孩叫常餘,音同魚,家裡都叫她“小魚兒”,意為年年有餘,年年有魚。

但在常家她並不被看重,甚至備受長輩的指點,唯有她的母親常常護著她。

以至於常家七大姑八大婆都要來說常餘兩句不是。

其中最為惡劣的就是她住在鄰村的姑姑,時不時都要來刻薄一下常餘。

常餘今年虛歲十一,皮膚粗糙如男孩,麵容焦黃,褐斑點點。

同歲的女孩要麼比她俏一些,要麼皮膚比她好,她顯得像個老孩子。

這其中就離不開她的姑姑,常餘十歲就被姑姑騙著去打漁,動不動便是要常餘頂著烈日去送貨。

再不然就是要常餘去她家裡做些活,明麵上是對她好,實則是壓迫打擊常餘。

反觀姑姑對待常餘一母同胞的弟弟,可謂是天差地彆。

常餘想喝口水,姑姑讓她自己取,常鯉想喝水,姑姑取來牛乳,生怕虧待了常鯉。

這次常餘溺水也和她那位姑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小魚兒,在想什麼哩。”李氏捧著菜放在竹架上,關切的詢問。

常餘半晌後才回神,“沒想什麼。”

“外頭曬喲,小魚兒等會進屋去,你爹要再敢讓你去打漁,他就彆想進屋來!”李氏走到常餘身邊,半蹲著看她。

那雙深邃的黑眸中無一不透著擔憂與溫柔,她的皮膚相較於常餘也沒好到哪去。

“知道了。”這目光太過灼熱,常餘隻得無措的回應她。

李氏兩手一抹眼睛,蹙眉道,“都怪我,那天一個沒看住就讓你爹把你帶了出去,你那個姑姑是個黑心的,她來一次我攆她一次!”

常餘怔怔看她,清澈明亮的雙眸不諳世事,李氏抱住她,心疼著繼續說,“小鯉回來了,我就叫她不準再去姑姑家,小魚兒,你真的忘了娘嘛。”

話落,她與李氏四目相對,常餘眼中的生疏茫然擊潰了她。

從小常餘便是不被看重的孩子,家裡長輩都笑她生得黝黑,麻子點點,同村的孩子沒人和常餘玩。

李氏不同於村子裡其他女人,她並不在意常餘是女兒,反倒對她格外上心。

她時常想,要是今年的魚賣得好,一定要買書本首飾給小魚兒。

可她的丈夫是個窩囊的,小姑子是個黑心的,沒人把常餘當回事。

常餘對李氏這樣的態度很是迷茫,她本質上是常魚不是常餘,客觀上她如今又托生於常餘。

再三思量下,常餘麵上笑起來,“娘親,我沒有忘記你。”

“好好好!小魚兒今天想吃什麼,娘去買。”李氏眼中黯淡褪去。

常餘站起身扶穩李氏,“娘不用的,我什麼都不想吃。”

清風徐徐吹來,伴著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李氏耳朵一動,眼露凶光。

泥地上留下一大一小的腳印,身著靛藍布衣的中年婦人牽著小男孩。

常餘循聲看去,這兩個人是她的至親,姑姑與弟弟。

隻見常蘭步履輕鬆,時不時的打量著這處院子,直到走到桌前,她才傲慢開口,“這孩子見到姑姑都不知道叫的啊,不會是傻了吧。”

李氏厲聲駁到,“你來乾什麼!滾出去。”

常餘略帶疑惑的看向常蘭,都是一家人,她想不通為何她對自己的小侄女有這樣大的戾氣。

“姑姑。”在李氏即將在出聲前,常餘乖巧的出聲喊她。

聽到她說了話,常蘭咽了口氣,不再說什麼,隨後將常鯉送到李氏的身邊,“小侄兒,我送回來了,照看好。”

常蘭輕柔的摸著常鯉的頭,看向她的目光和順疼愛,常餘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就因為她是女孩嗎。

李氏牽過常鯉的手,麵對常蘭時還是那般的凶惡,“你以後不要再來見小鯉。”

話音剛落,常蘭瞪她一眼,“你不敬尊長,教子無方,還有歪理了?你當初是怎麼嫁給我弟弟的,你不知道嗎?”

她的話一出,李氏的臉立即紅了起來,緊緊攥著常鯉的手。

“娘,疼。”常鯉低喊出聲,白淨的小臉不像是農戶家的孩子,和常餘對比起來,完全不像是姐弟。

常蘭聞聲從李氏的手中將常鯉拽了回去,“你不想帶小鯉就放到我家來,哪有你這樣當娘,不知道的還以為小鯉是你撿來的。”

常餘聽得雲裡霧裡,搞不清楚這兩人有什麼糾葛,一家子人有什麼好吵的。

“姑姑,留下來吃飯吧。”常餘湊上前去儘量顯得乖巧懂事,隻是她沒曾想,常餘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的疼,常餘愕然看向她,李氏上前攬過常餘的肩,“你打小魚兒乾什麼。”

開局一巴掌,是常餘萬萬沒想到的,這個姑姑不是親人,是仇人還差不多。

“誰知道這小崽子安的什麼心,想毒死我還是毒死小鯉,你就不配當小鯉的娘。”常蘭啐了一口唾沫。

常鯉手中拿著麥芽糖,望著兩人,天邊的黃鸝飛過,他仰頭看去,不明白母親與姑姑之間的關係。

“你憑什麼這麼說,要不是你帶走了小魚兒,她又怎麼會滾到海裡去,她死了我也不活了。”李氏抱住常餘,淚水再次翻湧。

常餘在兩人之間的對話中窺見了一絲怪異之處,李氏可以為了他去死,卻好像對常鯉不那麼上心。

“姑姑打我一定是我做得不好,可是小鯉是我的弟弟,都是阿娘的寶貝,姑姑不要汙蔑阿娘。”常餘語氣可憐兮兮,雙眸純淨可愛。

常蘭看她這副樣子,心下氣更不打一出來,“你們才是一家人,何必要帶上小鯉。”說著,她便要牽著常鯉走。

李氏一時情急想把常鯉拉回來,卻不曾想常蘭把他牽得緊,兩人就這常鯉的胳膊拉扯,麥芽糖滾落在地。

常鯉被拉得來回,不知所措下嗷嗷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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