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她身上那傷,絕不可能是彆人所為……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阿陋不見了蹤跡,凝萱身體輕舒,好轉了些。門外光影躍進窗欞,隨嫩芽初生的枝葉靈活跳動,穿好衣裳,織工坊和織繡坊的嗡鳴作響也慢慢停下,鑼鼓敲擊,是用午飯的時辰。
食人花倒影在這般靜沉中,被拉出個不成比例的細長花形。凝萱將其從床底拖出,這花蕾越長越闊,顏色也愈加深濃,前幾日為救盲老與易寒,損耗殆儘,加之凝萱也未添加血汁,這會兒蔫嫣無彩,凝萱抬手看了向自己小臂,實在是沒處好地方,她歎了口氣,用之前的毛毯將食人花蓋起,推入床下,這東西本藏在沈家千年寒冰地窖中,是不能見光的……
還有季祺,她承諾之後會來找凝萱,可現在,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還未起身,錢瑗便叫門進來了,還端來了一大碗米飯。
“我瞧你氣色不錯,趕快吃飯吧!”
錢瑗抱著幾天上午修習時用的布料,移不開手,大快朵頤道。
“人是鐵飯是鋼,小雅那邊走不開,專門叮囑我照顧你,那我肯定要將你喂飽呀!”
錢瑗也沒有閒暇多說。
“我得走了。孫大娘這幾日看得嚴,尤其是中午,我把手頭事弄完,晚上再來找你啊……”
放下東西,便快步離開。
誰都忙碌,尤是這蘇布,更是處於水火交緊的特殊時期。
忍住胃裡不快,凝萱將米飯扒拉了一半,便出了房門,由於蘇布規製嚴格之故,女工們也都動作麻利,這會兒幾近聽不到半絲人聲,夏日將至,午時有一個時辰的歇息空隙。
然織工坊和織繡坊的大門還開著。
凝萱推門進去,木座七零八落,織布機戛然而止在半空中,似是永無儘頭的圈繞的生命。
她找到先前被安排的機器,坐下,木梭,木織,經緯線照齊……腳下輕踩,那零落絲線在其手中緩緩流動,上下左右……
小時候,沈堰偷偷將那小織布機器抬到她臥房中,她一見便上手,幾近是本能般的,在其中找到樂趣,忘卻煩惱痛苦的樂趣,後來,每每無所圖,無所享,無所羨,她就呆在那地方,以至沈堰發覺秘密似的,拚命給她買書,後來,房中關於織布繡錦的本薄越堆越滿……
“死性不改……”
幕幕回憶一去不返,被喚起時,凝萱忽然覺得,衛府,也並非隻有煎熬與難堪。
“凝萱——”
有人已悄無聲息站定她身後,隻待斥到第二句時,凝萱才猛地回過神來。
“孫,孫大娘——”
孫大娘瞧了眼她扶住木欄的右手,語氣不屑。
“再這麼下去,是無藥可救……我走早就指出過你的弊處,若是充耳不聞,以後也就隻能這般,無所長進!”
“不,不是的。”
凝萱搖頭道,她的確是積習難改,方才她隻是心血來潮,念起舊歲,漸覺上手,並未注意這些。
“您說的對,且說得都對!”
她既已回來,也再無退路,從前,她還可苟過苟活,如今,是無半點希望,隻得靠自己。
“那能不能請孫大娘演示一遍,凝萱會好好學的!”
見過其技能精巧,能者恃才傲物,也是尋常。她若想精進,自然要謙虛得,勤勉得。
孫大娘移動腳尖,凝萱起身,前者循順凝萱位置坐下,卻是直身挺背,成竹在胸,架勢便不一般……
“專業織工繡娘並非是你們深閨女子的小打小鬨……既是決定做這行,便要細心用心,變化心境,若仍是不三不四,不成正派,那就趁早棄去另尋他路——”
說著,目光瞥向凝萱,後者是大病初愈,白麵慘淡,孫大娘繼續道。
“咱們織布有一定俗規,理紗上機前,要淨手梳發,平日講求紊亂、斷裂等話語,要慎之又慎,上機織布,要心無雜念,專心一致,否則易斷線,織速不均……最後的織品,你也是知道的!”
凝萱點頭。
“毛、麻、棉……所用材料不同,力道也不同,可隔三線而織,也可略微多些,若是蠶絲,其最優良,最纖細,作為花紋提花織物也是最佳,那便更不一樣……”
孫大娘一麵道,一麵手頭動作不停,可其織出的成品,卻比凝萱絞儘腦汁,費手斷腳的成品還要精美。
半傾後,孫大娘起身,換下凝萱。
雖比先前更躡手躡腳,技巧卻糾正許多。
“右手放平,勿要動其他心思……”
孫大娘在一旁,肅聲道。
“織布是個精細活兒,得慢慢來,你平日多跟著阿瑗,那丫頭活該一張嘴,學得卻也不錯,另外,也要多抽時間練習,笨鳥先飛——”
其餘女工聞聲而起時,凝萱才離開,雖被批得體無完膚,心中卻不少雀躍,總覺有不少未知之物收入心中,不由沾沾自喜,可她也知道,自己若半道出家,與這些人相差甚遠……
正想著,隻聽院外傳來急促的奔聲,門哄然被推開,女子們閒散低語伴隨的腳步漸亂成一團。
小雅看見她,驚中帶些欣喜。
“小姐,有人來鬨事了!”
“什麼!”
凝萱實在不知她為何有此神情。
“是二小姐,二小姐呀——”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