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時,這點時辰是決不許旁人觀摩的,尤是店前生意台上,女工更是不能露麵,可這動靜之大,又實在掠過人客熙攘,傳到後院耳中——
恰巧又是休憩片刻,少女偏偏有那好奇心性,趁孫大娘不注意,皆跑去躲於風屏後探出兩隻眼瞧熱鬨。
凝萱與小雅趕來時,已擠著一排腦袋,隻聽得允荷銳揚的叫囂。
“老板呢!我等了這許久,怎麼蘇老板還不來?”
說著,將秀娟甩在小二臉上,撲麵而來的胭脂氣湧入鼻翼,嗆得前者險些被迷暈。
“小姐,蘇老板馬上就過來,阿貴哥已然去請了!”
小二醒了醒腦袋,悻悻道。這大戶人家的小姐最是不好惹,這位更甚,說是做嫁衣便是做嫁衣,這簡單之事,卻非要尋個什麼老板。可恰是這時,蘇禹喚正是不在店中。
“小姐,這是咱們店裡最好的布料,這花色提紋,鳳鳥,鴛鴦,婚嫁親禮……都是最好的,要不您再隨意看看……”
允荷百無聊賴呆著,方才的釁言吸引不少人駐足而觀,明擺著是來尋麻煩,可買賣行規,與顧客叫板,蘇禹喚又是明令禁止,小二更急,隻得忍氣伺候。
“有這功夫,你不如多去找找蘇老板,好叫他出來見我!”
允荷挑眉,不時衝外張望,說話間,有人已衝了進來,嗬聲粗氣,眾人瞧去,儼然是個赤裸上身的虯髯大漢,身後是一眾灰衣素布的家丁。
“老板在哪兒?給我出來……”
小二額上汗珠淋落,今日這是招下什麼冤仇。
“幾位,幾位客官,不知有何需要幫忙的,蘇老板不在,找我也是一樣!”
再刁鑽的顧客,小二也得笑臉相迎,是以立馬躬身行禮,和聲道。
“你是什麼東西……我要找你們老板!”
“……”
逼問間,已帶著烏泱泱一幫人闖了進來,隨手打翻了幾處茶台。
“這是誰呀!好凶啊……”
凝萱湊過去,透過半指寬的縫隙,允荷美豔照人的麵頰拂上幾絲得意,和那日的狼狽樣判若兩人。
小二還沒開口,這大漢已伸手將背後隨從遞來的包裹扔落在地,包裹扯開,露出幾匹顏色不一的布料。
“這什麼雜種店麵……居然敢號稱什麼自江南而來,都是唬人騙人的鬼話……”
他一揚手,哈哈大笑中滿是嘲笑。
“你們自己看看,你們蘇布的衣料,居然能清水染色,若是穿在人身上,豈不是要脫上一層皮,變成個妖怪……”
說完,又是接續的揚聲大笑。
“真是這樣啊!”
一旁允荷掩麵媚笑,又是恍然大悟,應聲道。
“這蘇布,可是江南染莊大戶,來到咱們垠城,也是深得青睞……這話可不能胡說的!”
“這話怎可亂說,我們夫人在此訂了不少布匹,本想做賀壽之用,可這還沒裁剪成料,卻將那洗滌水搓得與血液一般……”
說完,又橫向眾人。
“你們今日若不給出個交代,我們夫人必得告上官府,給你們點顏色瞧瞧!”
……
“這蘇布衣料一直不錯,怎能出現這事?”
“我想,不至於吧,畢竟是江南來的大戶……”
有人小聲道,她們作為老主顧,買了幾次,不由得為蘇布說句好話。
“婆婆呀,這初心難持,誰來到咱們垠城,還不是衝著錢來的,賺足了銀子,這生意質品,自然也就下去了!”
允荷事不關己地搖了搖圓扇,嘟囔道。
“我本來也是下月成婚在即,聽聞蘇布事事頗佳,這麼一說,我是不敢咯!”
“各位各位,敢問是哪家夫人,何時來的店中,可有當日憑據……”
這等鬨事之人,小二也是見慣的,他們雖承敬,卻不會什麼屎盆子都接。
……
凝萱咬咬牙,正欲說話,小雅已拉住了她。
“小姐,蘇老板囑咐我,不論發生什麼大事,你都不能出去!”
後者還未回應,便已有人自人群中走了出去,連帶著平日那憤怠不滿的口氣。
“說得對。我們蘇布雖是外來客,卻也不是好欺負的,想徒生汙蔑……嗬,拿出證據來,若是不能,我們蘇布也要告你個誹謗之罪——”
尚敏腳步輕伐,卻是無畏地掃向眾人,和腳邊的玻碎瓦皮。
“來者是客,我們不趕人,但你們也休要欺人太甚!”
“你——”
……
“乾得好!”
“這尚敏,總算乾了件人事,我以前算是小瞧她了!”
“對付這蠻不講理的人,還是得尚敏上啊……”
風屏後,錢瑗握拳道,本就憤憤不平,這會兒都不禁心喜,出了口惡氣。
凝萱被小雅緊攔在身後,她這衛家人的身份,在這地方已是受人詬病,若是此時過去,一定又要成為眾矢之的。
“小雅——”
凝萱滿頭是汗,不論允荷為何而來,一定有她份功勞。
剛推開小雅,卻是被一麵折扇攔在肩頭。
“你好生待著!”
蘇禹喚終於是趕回來。阿貴跟著,驚魂未定,見了鬼的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