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易寒,後者也看著她,持續沉默,易寒眼神中,總有種冷距疏離的漠然,包括現在也是,念氣心中欲死之心,滿心委屈得不到發泄,凝萱垂下頭,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伏著低聲抽噎起來。
也正是其斂起腦袋時刻,易寒收回目光,凝萱薄瘦軀體隨著哭泣微微顫動,船體搖晃,血漬漸多……
心情本來不佳,凝萱又極少大肆宣泄,是以這斷續沒完沒了。
“針線……在哪兒。”
易寒湊到她身側,小聲道。有些手忙腳亂,靈澤這會兒立在船外,不想摻雜這等子事似的。
凝萱摟著臉的手臂展開,蓄滿晶閃順著憋得通紅的俏頰流下來,抬頭時,楚楚可憐。
……
“易寒,在你心中,我的命自有她的貴處,因為……因為我要贏得春貢,為你所用……”
僅這短短幾句話,凝萱說出來,好似費儘全身氣力。其實,在他們眼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她的性命向來掌握在旁人手中,真正由得自己的時候,屈指可數。平心而論,離開衛府是預料之內,然任何形式的自由都不可能毫無所失……有所失,就會有失落難耐。
易寒輕輕搖頭,說。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即便沒那事,他也不忍心眼見她這麼死去,凝萱多次拯他於危難,即便是個普通人,也不能不為所動。
說罷,立刻移開了目光。
緊咬下唇,凝萱鼻子輕抽,知道他這人沉默寡性,也不會說出過於剖白之語,權當他在安慰她。
凝萱想著,便不再動。易寒見狀,伏身細細察看她脊背上一丈多長的血傷,衣料撕扯出,露出若隱若現的羊脂玉般的白皙肌膚,他喉頭一熱,挪開了指尖。
凝萱此時已將針線取出,置在一旁,來回摩挲那尖利處,根本不願鬆手,難以想象這東西一針一洞穿透自己身體,隻看一眼,已是毛骨悚然,周身湧現涼意。
“血太多,我把你衣服撕開。”
易寒忽道。沒有貿然上手。從那雜草紛生一路來到水上小舟,她身後所見早駭人不堪。
凝萱眉梢擰成一團,沒想到他會在這兒猶豫,想想自己掰他衣服時,也沒多問一句,霎時慘白麵龐染上幾分嬌紅。
旋即點了點頭,這特殊時期,還能怎樣。
“嗤——”地傳來布帛破裂撕斷,凝萱深吸了口氣,感到一支冰涼大手繞過自己腰間,觸及到有些炙烈的肌膚,隻那相碰一刻,凝萱已感覺到刺疼,她微微顫縮身體,下一刻,已有冷水潑落在其光潔後背,相擊時,一隻血手從她身側將針線拿去,她霎得神情煞白……
“你,你能不能輕點兒?”
她渾身冷汗直冒,眼前飛轉金星,血肉仿佛被風乾般,仿佛隨時要枯敗而亡、
她畢竟是深閨養尊,軀體光潔如玉,又是個女子……易寒手底一滯,瞬得翻上乾嗓的滾燙,正無所適從時被凝萱這幽幽請求打斷,將方才卷成一團的布料搓成塊狀,放到凝萱嘴邊將其咬住。
“忍著點。”
凝萱伏在他膝蓋上,一針下去時,她已忍不住戰栗起來,眼冒金星,上下齒錯在一起,承受著身體的淩遲酷刑,幾線穿過,不隻是細密針孔,在感到磨長棉線砂般掠過皮膚時,她終是忍不住叫出了聲。
“疼,疼——”
她佝僂孱弱的身體狠狠掙紮起,額前碎發淩亂,被熱汗打翻,那東西猶如毒蛇般在她的體乾爬來爬去,錐骨之痛,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她疼得微微扭動,易寒也是悶頭冷汗,每縫一針,都要清水過刷,寒意之下,能消解痛感,可沒有藥物相助,活人穿膚,休說是她,就是號稱銅牆鐵壁的武林高手,也要汗毛直立。
抬起左肘將凝萱按下,線頭咬在嘴角,又是一針下去,鮮血迸濺,然渡過一側顯然殷緋漸輕……
“啊——”
方安靜下的凝萱又驚喚道,一針針下去,其體力逐失,木木的瞳孔死死盯著前方,疼一下,動一下……痛苦,果真是令人清醒。
“易寒,我不,我不要了,你讓我死吧,求你了!”
終是,她咬得嘴角出血,布料吐處,被鮮血浸透,可她被用力製住,隻能無言承受。
“易寒,我疼,疼死了,我求求你……”
行到最後,終於是忍不住,扯開嗓子撕啞著尖叫起來,凝萱全身冒汗,肌膚泛白,說是從水裡撿上來,一點不為過。
人在絕望時總是厲害無比,易寒沒說話,支肘被凝萱掙得力不從心,可其右手動作依舊沒停。
“快好了。”
“我忍不住了,易寒,彆這樣——”
凝萱掙脫不得,脊背麻木令其眼底黯淡無光,腦袋嗡嗡作響,易寒扔出的血球在其眼前幻化城晦澀一片,她牙齒“咯吱”咬住,一點兒不客氣地,一口啃在他膝蓋……
易寒微微一震,斜目藐過,隻見凝萱是哭也哭不出來,抽搐著撲在他腿上無聲哽咽啜懦……一針刺下,凝萱疼得牙根輕撞,卻是對易寒毫不留情……
……
不知何時,待凝萱覺到冰水洗刷,白影躍近,一張俏臉在其冷汗淋落的麵部輕蹭,她才緩緩抬起眼皮,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後背傳來劇烈痛感……
瞥見易寒正低身收拾著什麼,凝萱眼花繚亂,總之也不想理會。可見靈澤安好無恙,她卻覺得十分安慰,這身狐狸毛輕柔順滑,從她眼角緩緩劃過,自由舒意……
就在其正欲合上眼睛,好好睡個安穩覺的時候,卻見波影已一閃,風平浪靜的水麵忽得騰起,一刀一人,就那麼和著晶光飛至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