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易寒——”
下意識的,凝萱出口喊了聲,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
餘光還未瞥到那人,凝萱隻覺身子一空,在其刀光劈閃之下,這破舟已自中間一分為二,冰涼刺骨,身體已浸至水中,凝萱睜開眼,如入冰窖,從頭至尾,想要伸手,卻是躬身佝起,沒有一絲知覺……
水麵濺射,刀槍混雜,方才那一聲,易寒也反應迅速,任何時刻都保持清醒狀態,是他自記事起學習的第一課。
輕舉漂浮,涼水自各處灌入體內,凝萱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樣近。然那順膩光滑擦過其身體時,她仍是下意識驚蟄般縮了縮身體,灰褐色擺拖長尾,在其近在咫尺的地方肆意遊蕩,長蛇吐信……她僵硬的四肢立馬瑟動,這東西總在有意無意提醒她,刻在心裡最深的恐懼。
她於是撲騰著,小臂抬起……
解決那人並不難,人一旦肅起殺心,是以拿出拚命的氣勢。
黑影撲如水中,偌大湖水卻是難以尋得。被甩上岸的靈澤沿水岸,一雙淩眸瞬起警惕,見到凝萱衣料顏色時,它伸開爪子,發出低吼——
於是順那方位遊去,她若沒記錯的話,凝萱是半點水沾不得。
剛到其身邊,易寒便被這緊合眼眸,落水狼狽的女子捏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抱住,他還未說話,凝萱睜眼,瞧見是他,撇開嘴眼淚忽就掉下來,瑟瑟道。
“有,有蛇!”
易寒終於明白。凝萱已無精神說話,他反手挾住她。
“我帶你上去。”
回到岸邊,凝萱驚魂未定,她靠在靈澤身上,眼見易寒走到遠處去將那人屍體銷毀,一堆白骨瞬間堙於空氣中,吃吃地說不出話。
凝萱傷在脊背,伏在易寒肩上,一雙鹿眸無辜清澈,不由使人生出憐惜。乖順無比,凝萱雙手繞前圈在其脖頸上,隻覺十分安靜,沒比這更安全的地方。
“你,你剛剛用了什麼。”
夕陽漫天映在兩人身上,整整一日,凝萱第一次感到有些舒意,傷口被湖水沾染,火辣辣的疼。
“化屍散。”
易寒腳步頓了頓,攜在其膝下的雙臂微抬,凝萱身體一動,下意識摟緊他。想起當日在連化山,還有那些刺客殺手的屍身,最終都無疾而蹤,看來用的都是此法。
“你當真對他們恨之入骨嗎?他們……他們不都是你的同門……”
若是放在平常,凝萱是不敢問的,可此時,凝萱隻覺兩人也算曆經同生共死,他不至於嗬責自己。再者,他辛苦將自己救回來,不至於再將自己丟棄。
凝萱側目而去,與他挨的極近,明顯感覺到他呼吸一緊,易寒目光稍斜,便能瞧見凝萱發虛的深情,繼續走,一麵問她。
“你早就知道。”
她既早明白,卻不戳穿……說罷,又替她答道。
“佟煜告訴你的。”
凝萱碎發撩在他耳際,此時恰好移開,實則是遮掩其被心慌。她手心攥緊,又聽易寒道。
“人活一世,來去並不相抵。以死求生,活著回去,隻會備受折磨……”
星寥門的懲罰,要比常人所能知曉的寒瘮千萬倍,任務一旦無法完成,收緊酷刑,不得生還。
“所以……你選擇離開。”
易寒沉默。凝萱不再多說,反倒對其道。
“所以,你知是非善惡,也懂得知恩圖報。”
他一心為那“家主”複仇,不論得失,這也是凝萱一再相信他的理由,他不是個壞人。
“今日這兩批人,都是……衝我而來嗎?”
易寒搖頭。
“我想,是畢硼要貼身保護,才買通‘星寥門’的人前來。”
見那畢硼與章徊相近,他定是被大戶人家買通作為隨扈,他年歲見長,江湖又是人才輩出,少不得尋仇報複,進入章府,一來求個安穩,二來謀求生計,能瞑老無恙,得以善終。
“第一批,是巧遇,水中那人,是衝我而來。”
他極少用懸針匕,這暗器殺人實在慘狀,又容易暴露身份,但其實,在星寥門門徒眼中,他隻要一出招,就已經被識破十有八九。
凝萱點了點頭,下山之途,山洞林立,凝萱想了想,製止他。
“我們先彆回去,我有件事,想同你說。”
衛府那邊,她再露麵便是自尋死路,蘇布,她拖著這副殘軀,哪裡還有臉回還。
於是,易寒拐了方向,將她帶到山洞中。此處並非是連化山,但這石洞卻是大同小異,凝萱見易寒在忙碌拾掇,心中忽湧現去年嚴冬……不知是否她今日受傷之故,她總感覺,易寒對其言聽計從,好言善語,心上不禁爬過一絲暖流。
點燃火折,這方小洞立馬就暖呼呼的,此時近乎炙夏,不冷,隻是石壁仍是冰涼。
“我本來想,能與你一道去柊州一趟,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