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惹著她了!”
吳湄開口,尚敏見其便是副生厭情狀,也是,憑空而來,孫大娘也照顧有加,瞧凝萱便知道尚敏得有多膈應。
女子抬頭瞧向吳湄,一雙鹿眼無辜清澈。
“真是的……”
隻聽得吳湄輕蔑無視,錢瑗吐出個鬼臉,將其嚇退了好幾步。走到那女子跟前,善言道。
“螢光,我那兒還有些吃的,彆理她!”
說罷,拽上凝萱和螢光離開。
錢瑗平日閒不住嘴,加之凝萱那兒帶回些糕點,一股腦被塞進了螢光手中。
“這些年過去,真不知你怎麼變成這樣!”
嘟囔著,錢瑗用油紙包裹,細麻繩綁紮得方方正正,叫她取回去以備不時之需,她性格淡薄不爭不搶,接連幾日過來都沒得飯吃,瞧她這身體這樣下去也受不住。
“謝……謝謝。”
木訥站立,凝萱幾次想要搭腔卻是不知如何開口,直至最後離開時,也隻是乾乾說了這麼幾個字。
凝萱目送她離開,正要開口詢問,錢瑗卻已知曉。
“她叫螢光。也是蘇布的人。大約……六七年前,我就見過,她在染坊那邊幫忙,技藝很棒,她經手的東西配色奇特,光鮮明豔,一些簡單花紋也是大美絕倫!甚至,甚至喲組紅好聞的香氣……可她出身微寒,又不願投身蘇布!她那時開朗善言……”
香氣!凝萱怔住。
若非錢瑗自小生在蘇布,她也不知這些,與螢光也不可能相識。
“後來,她忽然就不告而彆!也有人說,是失蹤了……”
錢瑗搖頭。可就在前幾日,她卻奇跡般,被孫大娘尋了回來。滿身青衣與六年前相同,可認卻沉默寡言,拒人於千裡之外。
“阿瑗,你說,她上染布料會有種香氣!”
錢瑗點了點頭,那事放在幾年前也算十分神奇,她也見過。
“她慣用花草,但同樣花汁草液,彆人也仿不出她那樣的手藝!”
她幾次想探問這些年發生的事,可螢光也隻是搖頭沉默,顯然不願說。可即便那樣,錢瑗也不信自己會錯認她的為人。
耳邊腳步漸歸於平靜,人都是回房休息去了。錢瑗見凝萱仍咬唇有所疑慮,她直接拉上她。
“走吧,帶你去看看!”
本來這時辰,二人是要在織工坊修習的,錢瑗方才還說,凝萱錯過了許多課程,這會兒,已悄然摸到了染坊這邊。錢瑗自小就是三天兩頭挨罰,對這地方是最熟悉不過。
還未走近,隻見大門敞開,孫大娘迎麵而來,凝萱趕忙拽住錢瑗躲在牆垣之下,捂緊了她的嘴巴。
錢瑗噘嘴,說不嫉妒是假的,螢光才回來幾日,孫大娘已偏頗到這地步,不過看在她人生地不熟又備受排擠的麵子上,原諒她了!
緊貼在一起的兩人頗有些鬼祟偷摸,還未走近,隻得一陣石泵“吱咕”,水汩汩傾泄入耳,叮咚鈴響……
一上一下伸出兩個腦袋,烈日之下,青荷輕衫閃出磷光,女子躬腰提水寬袖捋肘,額前汗珠淋漓,她用儘全身力氣才將水桶抬離地麵,搖搖晃晃挨到黑白折射成兩半的角落,寬厚高矮尺寸不一的花盞被清水澆灌,女子左手舀起,自東麵向西,水也下了半桶……
“螢光也不睡覺!”
錢瑗大驚,她仍是同往常般,對自己的花草嗬護如初。想來這些年,是念念不忘啊。
“你看,那就是螢光染色的布匹!”
扭了扭身體,錢瑗指給凝萱看,並非如上次般幾十丈寬長,而是三四指寬的細縷,一條一條輕揚在金輪閃耀下,成排掛垂布匹的木欄也隻占用了短短幾根,並不多……
“她慢,也心細……”
錢瑗輕聲解釋,可這也正是螢光的長處,精工出細活。凝萱點頭,果真神奇。
說話間,螢光已做完手裡一切,坐回到井口石階上,露出的半截小臂曲回,肌膚暴曬之後,顯出不同尋常赤紅中刻帶的幾條血痕,與她周身靜白如雪截然不一,錢瑗驚得唇角微張,螢光狠狠揉搓,想要減輕些疼痛,同時汗珠直下,她臉上也好似去了層皮般……
“螢光……”
凝萱一動,已被錢瑗怒氣衝衝擠了進去,螢光大驚失色將袖口往下拽,隻是片刻間已被錢瑗製止,眼淚就這麼泛下來。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回事呀!”
不管三七二十一,錢瑗踩上高抬眼前的石泵,螢光被她拉過去,小臂被清涼刺骨的水流衝刷下來,她疼得縮顫,錢瑗抓握住她,指尖在其表肌上搓出一層濕濡的白粉,像是布料漂色般,底下是傷痕遍布……
“你,你彆這樣!”
疼意揉入四肢八骸,並未挺直手下動作的錢瑗更是伸手撫上其頷頸,剛觸及那幾近一致的淩碎,便被掙紮的螢光閃身躲過,錢瑗紅著眼,後者已汗珠爆下,不知是疼還是緊張……
“我沒事。”
許是感覺到錢瑗眼底的一抹心傷,螢光整好衣服,眼神躲避著開口。
“你說話呀,你這傷到底怎麼來的?”
錢瑗逼問著上前一步,螢光就退後一步,直至最終兩人相視誰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