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是醉春樓,是垠城,你可知翠姨她為何這般膽大包天,她明明識得你卻不承認,官商勾結,世道這般,由不得人!”
如雁歎息道,凝萱雖不千嬌百寵,卻對世道艱險知之甚少。
“凝萱,彆說話!”
如雁按下凝萱肩膀,嬌詞豔曲下有腳步漸近,她起身開門,果真有人在門口。魅聲道,朝裡探了眼視線。
“如雁姐還沒勸動呢!我來瞧瞧!”
“翠姨叫你來的?”
“是我自己想來看看,是個什麼美人,叫咱們醉春樓這麼大動乾戈!”
“妙菱,勿惹閒言!若你一句話就能勸動這妹妹,還叫我來做什麼!”
……
這叫妙菱的女子身著淡粉齊腰襦裙,斜雲髻之上綴著兩珠碎玉虯花,正又欲說什麼,一醉酒男子已橫衝直撞過來,一臂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肩膀。
“走,快活去,老子有的是錢!”
與如雁對視的目光沉沉,妙菱收回,變臉般的染上公式笑意,被這男子趔趄腳步拖帶而去。
“好,那你可不要小氣哦……”
“哪兒能啊!”
……
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在木廊拐角,如雁輕歎口氣忽就感覺到一陣悲哀,對麵高樓起駐又傳來彈奏和鳴嬌聲吟唱,青瓦黃牆像是座古老府邸,事實掩映下徐徐而上的梯間女子,才是青樓愈發濃厚的氣息。
不知何時,凝萱已起身走到她身後,望見她有些觸動的麵龐。身處其中的人也未必沉迷不歸。
“那麼那日,你為何又要拒絕沈堰呢?”
凝萱忽道。離開這地方難道不是最好的歸宿,往日不諫!如雁此時已察覺到她,將門輕輕闔上。兩人又相攜回到榻前。
“凝萱,你也是富貴人家出身,該知道我們這些吟唱賣笑的青樓女子在他們心中究竟如何?沈計雖不如你,可再不過也是個正經人家……”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才將視線移到窗外,靡靡之音載歌載舞。
“殘花敗柳之身,出了這風月之地,也隻會平白無故惹人笑話。我又何必去拖累沈家,拖累沈堰呢!”
“可是——”
凝萱歎息,可也實在拿不出話來反駁,世人如此一眼定終,對所見非物非人皆是這般,自古以來也從未給人以辯解之機。
“可,可沈堰他不在乎。”
呢喃聲音很輕,就連凝萱也不知對錯,她隻想人若為自己而活心裡或許會暢快些,但她心知肚明,這話自私至極,她自己,不就是這樣?可如雁,又是放棄了最後一絲掙紮!她還未再開口,又聽如雁繼續說。
“還有就是……如雁並非平常青樓女子,也不能用她們般,任人贖身,如雁是官妓……”
官妓,舉家被貶,淪為官妓。官府記錄在冊,看管甚嚴。
“待時日一到,年老朱黃,便會被發配至達官貴人府邸為奴為婢,這才是如雁的歸宿!”
如雁漸斂起愁容,這是早心知肚明的事,隻是說與人聽,難免感傷。
凝萱怔愣住,湧上的憐惜不為自己而是為了眼前這風華絕貌的女子,連自由都沒有的如雁。
如雁背過身去挨在窗欞,管弦之音早如刻進骨脈血液般習慣,凝萱抬眸,她已出聲。
“妹妹,那日暴雨如注,你在樓下陪了沈堰整晚,我便知道你們關係匪淺,今日我同你說這些,隻是望你明白如雁身不由己,並非有意負他,在這美人如虹如帶的青樓之中,實在是……”
她身體微顫,待回身看凝萱時已是麵色如常。
“若你還能再見他,希望你隻字勿提,人這輩子青春年華不過爾爾,自要做些該做的事!”
如雁與沈堰深交數月也有幾分了解,他雖浪蕩桀驁卻不是個惡人。甚至十分有趣。
“他深情之至,如雁終身難忘!”
那日她下定決心與沈堰斷絕往來,已是最好證明,若說今日為何唐突開口,也是私心作祟,畢竟,凝萱與沈堰或許終會見麵。而她隻是如籠中金鳥,囚迫一生罷了。
凝萱沒答應,也沒否認。
……
隻聽如雁收起感懷,將方才插曲拋之腦後,肅神坐近凝萱身邊道。
“如今沒有其他辦法,裝病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有明日一天,翠姨她一定會來找你開門迎客,到時候,你必須有個說辭!”
“可我——”
“昨日我派人出去已是招搖,若想再出去必得要許長間隔,我們要儘量拖,能拖一日是一日!”
即使凝萱有其他親友,這三日是來不及的,頻繁外出,門口那些凶神惡煞攔得就是這些。
“上次我和蘊姐前來……”
“那也要一月之後才行,醉春樓一日三規三察,隻有月初時才會開門請人過來!”
如雁搖頭。平日女子生病都要以藥為煮,大夫都難得進來趟。
邢氏酒館。昨日三人通過口信後,沈堰便囑托小雅先回蘇布,若凝萱晚歸定要捎帶口信過來。沈計有沈姝,用不著擔心。
直至後半夜,沒有半絲消息,他便應邢蘊提議於酒館住下,第二日上街張個尋帖,再上官府。
……
因那隻雪白靈狐之故,沈堰是半夜也沒合眼,加之實在想不出凝萱去處,擔心已極。他仔細梳理籠脈,似乎去年從連化山起,關於凝萱、山神、白狐的傳言層出不窮……他自以為看著凝萱長大,卻不知這些事從何而起。
正是因此,翌日晨起沈堰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來到正堂時,邢蘊正與中年高冠男子爭論。
“蘊兒,這已是第十二日了,你可要好生看好時間!”
“知道了叔叔!”
邢蘊揚聲而起,挑眉不耐煩道。
“我心裡有數,叔叔你每日過來,再這麼下去你可不禮貌!”
“哎你……”
“阿胖,阿胖,快招呼客人!叔叔你看,我這酒館正是人滿為患,我傍晚打烊了一定親自過去,到時候咱們當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