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言語中透出倔擰,引霜看向凝萱,她還是同小時候一般,也同她母親一般。知道她對衛府,尤是近幾次為關錦之爭的不可開交,引霜歎氣,如實道。
“家裡如今允荷攀附上章家,自是不需要你。”
她握住凝萱的手,飽含溫柔道。
“你對織工藝錦既有青愛,就好好研讀憑此安身立命,離了蘇布若還想投身布莊,大姐可以出錢出力……”
“不必了,大姐。”
凝萱捏住關錦,搖頭拒絕,引霜畢竟是衛府嫡女,母親是衛老爺恩愛如初的原配夫人,如何都想保全衛府求個圓滿,她能顧及自己雖是情分所在,然凝萱已感激至深。
引霜又想勸她,隻聽凝萱又道。
“那……那件衣服呢,那副畫像呢!”
既知往事,關於母親,她總想知道更多。
聽她這麼一問,引霜淡漠臉龐立馬蒙上層焦徨,她就知道凝萱不會善罷甘休……
“都是她的,自被青樓回還之後,她心灰意冷,又不得待見,我隻能偷偷買些絲線給她,那些衣料都是她親手縫製。”
引霜不由一陣心寒,麵容被毀無家可歸,素玟幾次生出的尋死之心皆是為了腹中凝萱才泯滅,絕望失落,對衛府再無牽疾。
“多次受陷害之後,她生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將這幾冊關錦筆跡偷偷給我,也正是她未雨綢繆才……誰也沒想到,她會難產血崩而死,那之後,衛夫人幾次尋覓無果,加之她龐大財力,衛布得以延續,這事才得以調息……”
可財寶之估總會用之殆儘,直到十幾年後,衛府生意轉圜敗落,春貢將至,他們才又想起“關錦。引霜終於得以直視凝萱這張與素玟相似的臉。
“她孕時多病,一直就希望生個女兒,待你出生她痊愈便帶你離開,將一身技藝傳承,盼你不要步她後塵……可她……”
引霜禁不止掩麵低泣,近在咫尺的期頤和未來往往在一瞬間崩塌。
“後來我收齊她的東西,尤是那些親手完成的針織繡活兒,再後來,閒言碎語繡閣被封,一切都不許再提起!”
出嫁前引霜戰戰兢兢,日日如履薄冰,後來早早出嫁黎鷹。直到衛府漸需支持,她迎頭而上,才得以在娘家有一席之地。引霜自席下取出個檀木湘盒,打開裡麵正是那隻被凝萱撂下的手鐲。
“這是你娘她從家鄉汝陽來,她一直隨身攜帶,她下葬那天我親手取下。”
凝萱那時尚在繈褓,許多東西她都收著,因而她出嫁那日,引霜才作為嫁妝交給她。
聽此,凝萱因激動指尖微微顫栗撫上那手鐲,怪不得她第一眼就喜愛至極,原來……
“回來吧,你平安順遂,也是你娘最大的心願!”
這是素玟的心願,也是引霜多年來的支撐,威壓之下她早離衛府,卻一直無子嗣,她隻當受罰,將心思都放進凝萱身上。自凝萱離開衛府投身蘇布,她一直借派官府之力跟蹤保護凝萱。
“易寒,易寒是誰?”
引霜又道,上次小雅過來和她提起,凝萱對他關心至極。
“你若是心有所屬……”
“他隻是我一個朋友。”
正是“易寒”這名字一出,將愣怔思索的凝萱拽拉回來,凝萱擦了把眼淚。
“謝謝你多年照顧,還有對我母親……”
那手鐲已被她戴回手上,凝萱真誠道,她本沒有資格怪罪誰。
見凝萱沒有應答,引霜又想說什麼,凝萱已起身準備離去。
“你不留下?”
凝萱搖了搖頭,她還有許多事要辦。留個感激微笑,手已抵上門板,卻仍是被引霜大聲叫住。
“凝萱你等等。”
門已被推開條縫,眼見門外立守著個人。
“鷹哥!”
被引霜這麼一叫,那人立馬轉過身來,正是大姐夫黎鷹。
後院,一偏僻暗屋,黎鷹推門進去時,丫鬟正端著中草藥收拾完畢,黎鷹支開她,徒留股濃烈悶苦的草香,凝萱半信半疑跟上去,黎鷹撩開翠幔,回頭道了句。
“三妹,你自己進去吧。”
凝萱看了眼他“請”的姿勢,悻悻走上前去,隻見榻上平躺的女子下頜裹包白布,隻露出雙熟悉的雙眸。那人見她,因喉嚨酸澀而緊繃的嘴角彎了彎,輕輕喚了句。
“三小姐!”
凝萱怔淡的眼神忽著一愣,驚蟄般醒過來撲上去,叫道。
“季祺!”
……
一整日的眼淚就沒斷過,凝萱將季祺扶起,她才知曉,她是來報官時被抓起禁錮,受此折磨,後來引霜和黎鷹前來,才又將她救起。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將白布輕輕撤下,替季祺上藥,凝萱隻見那兒裂開道半指長的口子,隻怕會留下瘢痕。
季祺搖了搖頭,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睡了幾日,她隻記得,被獄卒毆打之中磕在牆角,留下好大一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