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柳父輩交好,柳世旌與連書桁卻並不相熟,隻因柳世旌早早入朝堂為官,而連書桁卻受極寵愛,至今隻在軍中任職。
“家父昨日風寒抱恙,今早未能好轉,隻叫小侄前來拜訪,伯父見諒!”
“客氣客氣!聽聞賢侄你方回轉南霖,舟車勞頓,怎能勞煩你親自前來!”
連老擠笑,心中卻是憂慮十足。柳世旌小小年紀,位極人臣,可不是好對付的料。
“晚輩本該如此!依禮拜見,怎敢說勞煩!”
連老瞧向柳世旌,真真是肱骨之才,辦事得當,八麵玲瓏,加之其與十七公主關係眾人皆知,朝堂之中如魚得水,就連自己這種老臣,也不得不退避三分。
柳尚海呀柳尚海,當真是福氣不淺!
“聽聞,賢侄你此去垠城,收獲不小,帶回了幾名舊案要犯!”
“伯父消息靈通!”
柳世旌眼睛眯起,早知其用意,卻不能不來,爹爹不願插手,自己仍在朝廷,塵埃落定之前,不能拂了連府顏麵。
“不知伯父消息從何而來?”
柳世旌開口,卻並未避諱。連老沉默,他這一問,倒是將自己接下來的話搪塞回去,還未開口,隻聽院外下人慌張進來跪下。
“混賬東西,沒見柳大人在此嗎?”
“老……老爺,小姐那屋走……走水了!”
……
西院,大火烈燃,熏煙漫天,將昏黃夜影映得通紅不已,提桶來回疾奔的家丁絡繹不絕,連老神色沉重,拽住一人道。
“靈兒呢,我的靈兒……靈兒如何了!”
“小姐……小姐她……”
家丁瞧向熊熊燃燒的大火,屋梁下落,險些將橫抱靈兒衝出來的連書桁砸傷,好在其護得及時,連老上前,連書桁拍了拍靈兒沾滿煙灰的小臉,喚道。
“靈兒,靈兒你醒醒啊!”
“快……快去找太醫……”
連老聲音顫抖,立馬吩咐人前去,將靈兒帶回一旁偏院之中。望著連老連書桁父子驚慌而去的背影,柳世旌抓住個路過的家丁,問道。
“這姑娘是……”
“是我們連府的小姐呐!”
……
“靈兒,靈兒……你沒事吧!”
多半個時辰之後,伴隨著連書桁的輕喚,靈兒睜開雙眸,屋中立在床沿的,正是連老與從太醫院趕來的常太醫。靈兒眼中神采黯淡下去,掃向幾人淡淡道。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救靈兒!”
帶淚瞳孔失去焦距,靈兒喃喃道。
“靈兒本就是該死之人!該死之人!靈兒更不該……”
女子緊緊合上眼眸,“認賊作父”這樣的言語,當著連老的麵叫她如何說出口,她能感覺到自小連府的關心愛護,隻是,隻是……
“你們走開,都走,靈兒不想看見你們!”
她死命搖頭,精神接近崩潰,這些年來的歡樂居然都是以傅府滿門性命作為代價,而她,也是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靈兒,你……”
“你不要說話!”
她狠狠捂住耳朵,連母與連書桁是寵她到大的人,可……背身而去的連老抬手示意眾人出去,常太醫滿臉心痛,連書桁隻得照辦。
連老沒有移動腳步,蒼老聲音自窗前傳來,仿佛回到那個烈血遍布的夏日。回到了十年前,連母親女夭折的泣音。
“靈兒,當年你父親與我同朝為官,雖政見不合,卻並無刀劍之仇,傅府功高蓋主,廣結江湖門客,加之與六皇子來往密切,早引發聖上不滿,許多事,為父也是無可奈何……”
說罷,他又悲涼道。
“十年前,我們幼女夭亡,你母親……我說的是桁兒母親,在生下桁兒之後再未有孕,便在你兩歲那年將你認作乾女兒,以慰喪女無女之憾,後來傅府連坐,我們實在不舍,才費勁心思將你救下藏於府中!”
“的確,那‘瓊瑜’是爹爹找人換的,若非那假玉石,傅府也不會滿門抄斬……”
雖說傅府滅門是聖上有意除之,然最直接乾係還是自己。方才柳世旌前來,不會無所察覺,柳尚海當年辦這案子頗為棘手,多次為傅府進言,柳尚海身為大理寺卿一世清明,也因此得不少詬病,柳世旌自然不會放棄這機會為其父洗脫,傅府勢微,聖上難免不會……
身後榻上,斷線的眼淚自靈兒捂臉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桁兒母親並不知此事,她膝下無女……你彆恨她!”
本以為這事能瞞一輩子,可這等冤案,根本不可能賭上所有人的嘴,朝堂勢力錯綜複雜,此一時彼一時。然連府對靈兒,真是視如已出。
“靈兒,離開這兒吧!”
連老說完,抬腳而去。若要以這種方式死在連府,他更希望她能活下去,即便連府滔天大罪,她作為傅府遺孤,至少不會受其牽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