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延宇閉上眼睛。
他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裡,他看到了自己死去二十年的姐姐,她的身體皮膚上滿是創傷,她的肚子被割開,又被封上,她的四肢已經不健全,但是,她還是在對著韓延宇笑。
姐姐笑著對韓延宇伸出一隻手,那隻手是青紫色的,卻用力地將韓延宇推開,讓韓延宇離自己遠一些:“延宇,彆過來.....走,快走......”
姐姐的聲音帶著混響,就像是在一個空曠的地方說著話。
韓延宇四下張望著,卻什麼都看不見,周圍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姐.....彆走......姐......”韓延宇大聲喊著,卻發現自己距離姐姐似乎越來越遠。
姐姐向下墜落而去,而韓延宇的整個身體,卻在向上漂浮著。
耳邊傳來某人的聲音:“韓延宇!醒醒!快醒醒!”
韓延宇的耳邊嗡的一聲,他倒吸一口冷氣,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正是張誌遠。
張誌遠看到醒過來的韓延宇,高興地笑了,全然不顧自己身上也包紮著傷口,他興奮地回過頭,會門外喊著:“醒了!韓延宇醒了!”
這時候的韓延宇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他還沉寂在剛剛的夢境裡。
他已經太久沒有夢到過姐姐,這一次,姐姐將他推開。
他突然意識到,或許,姐姐不讓自己跟她走,想要救他吧.....
無神論者,韓延宇應該是無神論者才對.....
但是現在,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他活過來了.....
韓延宇抓住坐在床邊的張誌遠的手,嘶啞的聲音問道:“唐卡呢?唐卡呢?她......活著嗎?”
張誌遠笑意更濃,激動地反握住韓延宇的手:“沒事,她的傷比你輕一些,前兩天就已經醒了!”
韓延宇以為自己聽錯,癡癡地問道:“前兩天......我......睡了多久......”
張誌遠剛要說話,被醫生推開:“張誌遠,你整天待在這裡乾什麼?回自己病房去!”
話畢,醫生便開始為韓延宇檢查身體。
很快,韓延宇的身邊已經聚滿了醫生和護士,他隻能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看到人群背後的張誌遠。
張誌遠並沒有聽話地離開,而是遠遠地站在眾人的背後,笑著,開心地笑著。
那笑容,就像是夏日裡最燦爛的陽光。
韓延宇看在眼裡,也跟著笑起來。
原來,笑容,真的會是會傳染......
接下來的幾天裡,張誌遠日日都會來韓延宇的病房,給他講最近他偷偷跑出病房,被醫生護士抓回來的事。
韓延宇問他為什麼總是要跑出去。
張誌遠笑了,他說,劉春的案子還沒有結束,箭在弦上,畢竟是應該由韓延宇管理的案子,自己當然要儘可能將所有的資料都給韓延宇補齊。法律上所規定的37天時效性,並不是因為韓延宇出事而停止,所以他隻能偷偷跑出去找線索,找資料,這樣,等韓延宇醒來了,工作就可以繼續進行了。
韓延宇笑得沒心沒肺,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他突然覺得,張誌遠這小子還蠻傻的,怎麼會有人這麼傻,不顧及自己的身體健康,就為了一個案子找線索,這麼多次被抓回來。
甚至有一次晚上偷偷跑出去,還差點被醫院的保安當小偷暴打一頓。
笑著笑著,韓延宇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眼前這個大男孩,要不是因為自己的話,就不會受傷,要不是因為自己的話,也不會犯傻。
“謝謝你,張誌遠。”韓延宇嚴肅地說道。
還在手舞足蹈講自己這些天傻事的張誌遠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手撓著後腦勺:“謝我.....謝我乾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韓延宇繼續說道:“我不是說工作上的事,我是說,謝謝你那天晚上,救了我和唐卡。”
張誌遠慢慢低下頭:“我不可能看著你們死,救人,也是我做警察的職責。”
韓延宇重新笑出來:“如果不是你在的話,我和唐卡都已經......”
張誌遠打斷韓延宇的話:“我師父說,檢察院的韓延宇福大命大,讓我以後好好配合你,雖然我不是法警,但是,隻要是相關聯的案子,需要我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喊我。”
韓延宇笑道:“你師父還說了什麼?”
張誌遠思索的樣子,笑著回答:“我師父還說,讓我讓著你,說你不好惹。”
說罷,張誌遠笑得前俯後仰,不小心扯動了身上的傷,疼得他咧著嘴。
韓延宇輕笑一聲,偏過頭去,看向窗外鬱鬱蔥蔥的榕樹:“你師父鄭隊,是不是認識我?”
“廢話,當然認識了。”張誌遠覺得韓延宇的問題奇怪。
韓延宇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師父好像從很久之前就認識我,你不覺得嗎?”
說著話,韓延宇轉過頭來,看著張誌遠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身邊很多人對我的態度似乎都不太對勁,以前,我不願意想得太明白,直到這一次我昏睡過去,做了很多的夢,除了關於姐姐的夢,我還能見到了過去的事,一些我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細節.....”
兩人的身後,病房的門被推開。
唐卡坐在輪椅上,望著韓延宇。
韓延宇也看著輪椅上的唐卡,四目相對,有種奇妙的東西在空氣中纏繞,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