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開庭並不算太順利,出於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很多證據無法直截了當地拿出來,這就成了這個案子最難辦的地方。
從法院出來的時候,韓延宇一直低著頭,下一次開庭會是在一個月以後。
唐卡快步跟上韓延宇:“韓檢,現在看來小女孩不出庭的話,很多證據都不能令人信服。”
“再想辦法。”韓延宇簡單乾淨地說道。
兩人的背後,張誌遠跑過來,一下就挽住韓延宇的肩膀:“這麼氣餒乾什麼?不是還有一個願意出庭的被害人嗎?”
三人對視一眼,是的,還有一個馮耀,一個被傷害到已經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嚴,甚至失去了作為一個少年應有的一切。
“再考慮一下。”韓延宇推開張誌遠的手,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樓下,一眾媒體已經早早得在門口等待著,見到韓延宇出來,一窩蜂得聚攏而來。
“對於這次的審判,韓延宇檢察官,您有什麼特彆的感情嗎?聽說您對這個案子格外在意,為什麼呢?”
提出這個問題的,是一個女性記者。
韓延宇抬頭,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其實他很不喜歡麵對鏡頭的感覺,更是不喜歡把明明自己應該做的事,變成應該誇大其詞,得到大眾掌聲的事。
但是現在,麵對這樣一個可笑的問題,韓延宇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
“為什麼?處於人性最底層的善良。”韓延宇的口吻冰冷。
“能具體說說嗎?”女記者繼續問道。
韓延宇氣得握起拳頭:“一個男女通吃的強奸犯,戀童癖,一個連幾個月大的嬰兒都不放過的罪犯,還需要什麼特彆的感情去處理這個案子嗎?這不應該是作為人應該做的事?”
唐卡輕輕地拉了拉韓延宇的袖子,對他搖搖頭。
張誌遠上前兩步,擋在韓延宇的身前,一貫陽光燦爛的笑容:“大家都累壞了,韓檢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清楚,中午吃飯的事都給大家安排好了嗎?沒有的話,我請客,”張誌遠說著話,又補充了一句,“我個人名義啊,跟我們公安局沒關係。”
眾人笑出聲來,有一部分媒體已經開始收起手中的器械,畢竟案子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徹底的結果,現在的采訪,都不過是給觀眾和看客們一個談資罷了,具體的情況,媒體可以私下聯係相關負責人再進行采訪,也不急於一時。
但是,剛剛提問的那個女記者卻依然不依不饒,繞過張誌遠,將話筒重新舉到韓延宇的麵前:“所以,您對這個案子,還是有一些個人情感在裡麵的,是嗎?”
這句話問完,連張誌遠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見。
“請問這位女記者,您到底想問什麼。”開口說話的是唐卡。
女記者笑笑:“我們跟你們一樣,我們的目的也是為了追尋真相!”
韓延宇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張誌遠,直直地看著對麵的女記者,伸手將女記者手上的話筒推開,步步逼近,臉色很冷:“真相,不代表要在被害人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真相不代表冷漠無情,真相,不代表要讓被害人被拉出來重新當眾撕裂傷口給你的受眾去看,去品頭論足!”
沒有人說話。
有媒體悄悄地重新打開了手中的機器,對準韓延宇。
韓延宇低下頭,對眾人深深鞠躬:“這個案子,我不希望被媒體大肆宣傳,更不希望在網絡中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去猜測受害人的身份。”
唐卡跟著韓延宇一起,對眾人鞠躬:“請大家關上攝影機,這個案子不同尋常,受害人的年齡太小,還希望大家可以理解受害人家屬的心情。”
半晌之後,眾媒體紛紛將手中的機器收起來,沉默著。
最後,隻剩下剛剛提問的女記者還一眼不眨地看著韓延宇。
“謝謝。謝謝大家,”韓延宇並沒有著急催促女記者,而是繼續說道,“大家都是一份工作而已,是的,我們都是為了追求真相,但是,在麵對真相的同時,我們可能還會給受害人帶來二次傷害,他們還小,我們不能以善良的名義,去毀掉孩子們的人生,那些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燦爛的人生。”
韓延宇想起,當年姐姐的案子發生之後,幾乎每天都會有記者來到家裡做采訪,韓延宇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並不懂得如何應付那些媒體。
韓延宇每天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他蜷縮著身體,看著牆上靠著姐姐的遺像,那麼好看,可是外麵那些人,為什麼還要來打攪姐姐的清淨?
她都已經死了啊......
此刻的韓延宇,作為一名檢察官,他想要保護自己的受害人,最起碼,不能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韓延宇上前一步,繼續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在這個自媒體的時代,當你們的新聞報道播出去之後,會有各種各樣,本著所謂善良的網紅去找被害人,將被害人暴露在大眾視野之內,你們有沒有想過,互聯網其實不是沒有記憶的,十年之後,會有很多人以善良的名義,再次傷害這些小時候就已經受到過嚴重傷害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