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樹梢,將借來的光芒贈予大地,贈予杏花,贈予搖曳春色下的重疊身影。
淺嘗輒止,玄凝意猶未儘的舔了舔嘴唇。
他仿佛成了杏樹,站在月光下一動不動,神情呆滯。
壞了,不會是嚇傻了吧。
她低頭,卻見他那握著畫軸的手,攥的青筋凸起,掌骨分明。
就在她垂眸時,他喃喃細語道:“女君飲了酒……”
她一身酒氣在來時路上已吹淡了不少,可唯獨嘴邊的氣息,還依然盛雋。
玄凝噙著笑,抬眼瞧他還要說些什麼。嫣唇翕動,她盯著若即若離的唇瓣,心中衝動又爬上了腦。
“我現在很是清醒。”
帷帽落地,她的手握住他頸間柔美線條,拇指輕按,帶著一層薄繭的指腹在他聳山見微的喉結處摩挲,勾頭湊上前。
他非木石,緩過神也知道要躲。
可他剛要退,她像是早有預料,握住他的手隨著他的慌亂一尺一寸的入侵。
後腦勺慌不擇路,帶著他撞在了杏花樹上,杏花受驚,原地跳起跺了跺腳,卻不慎將私藏的春雨抖落,淋了“罪魁禍首”滿臉春色。
玄凝仰著頭,陪他一起看了場杏花雨。
被逼到無處可退的他,望著眼前忽然眉眼憂鬱的女君,他眉眼像是揉碎了重新彙聚,看似平整光潔內裡卻紛雜無序。
他不解她為何心憂。
更不解她所憂為何牽他所憂。
他剛從長公主那得了侮辱,如今卻又落到陌生女子手中……難道他是什麼物件,可以隨便輕薄折辱嗎。
嗬……是啊……天景城的男子……可不就是她們的物件。
就是他一技傍身,不也難逃世人之口,難逃長公主之手,連街上隨隨便便的一個陌生人都能對他……
“你怎……哭了?”
玄凝見他落淚,心慌意亂,趕緊用手去抹開他的淚水,哪料他眼淚如斷線珍珠,一顆接著一顆砸在他的臉上。
她怕弄臟他的傷口,隻好等水滴劃過紅痕才將其拈去,柔聲哄道:“傷口會疼的。”
疼……遠不及他心痛。
他不知自己的前景是明是暗,無人為他指明方向,他便是在一條獨木橋,搖搖晃晃走到黑,腳下橫木隨時斷裂,稍有不慎他便死無葬身之地。本就是如此險境,天上卻還飛著火鳳,烈焰高漲,隨時吞沒了他。
他怎可能不怕。
隻是多年來的忍辱,讓他學會了喜怒哀怨不形於色。
見他不停,玄凝無奈歎氣,將人抱在懷中半開玩笑安慰道:“你想哭便哭吧,反正我今夜不想歸家,你哭一夜都行。隻是哭腫了眼,明日難以作畫,可不要賴我。”
她嘴巴貼在他的耳邊,用僅他可以聽見的聲音道:“有人在盯,應該是長公主的人,跟了你一路了。”
棠宋羽聞聲,漸漸止了淚。
長公主派人跟蹤他,無非是要知道他家住何處。
抱著他的人,不時在他背上撫摸,像是在摸小貓小狗般。
她衣著布料不凡,想來家中非富即貴。
棠宋羽麵色一滯,他竟起了利用心思。
他這樣,和以色侍人又有什麼區彆。
“長公主若是知道她的侽寵在外麵和其他女君摟摟抱抱,你怕是要……”
“我並非長公主之人。”他語調決絕,毫不拖泥帶水。
玄凝的心快要跳出來了,她放開他,盯著他紅眶之下的眼眸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是東城畫院的畫師,並非是南城公主府上的侽寵,今日我是去給她作畫像的。”
他不是長公主的人……
那不就是,她的人了?
她明眸閃爍,像是有了期待。
“你叫什麼名字?”
原來她不知他是君子蘭……
君子蘭……一想到這個名字,他胃裡止不住的翻江倒海。
那個氣味,那個人的故作姿態,都仿佛黏在了這個稱呼上,讓他惡心。
“姓棠,名宋羽。”
“棠宋羽……”玄凝念著他的名字,心領神會,“是不是有兩個木?”
棠宋羽一怔,“女君如何得知?”他的真名從未與旁人提及過。
……
她如何得知?
在她差點鬨出烏龍找係統算賬時,係統人員大發慈悲告訴了她有關攻略對象的線索。
她的定製對象,名字裡也有兩個木。
巧合?
哪能這麼巧。
玄凝激動的握住他的肩膀,“我等了你十四年,總算是把你等到了。”
等了他……十四年?
她如今樣貌看起來也就14左右。
“女君真會說笑。”
他想躲開她眼中莫名炙熱的情感,卻被她捧著臉強迫與其對視。
“不是說笑,我是真的一直在等你出現。”
她麵色激動的緋紅,說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眉眼神情卻極其認真。
棠宋羽見過對他愛慕的眼神,也見過對他動了欲念的神色,倒是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把這兩種情感結合的恰到好處。
他差點就要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未等他有所表示,她忽的罵罵咧咧。
“這個長公主,居然敢劃傷我的人,既然沒人管教,那我就替她阿媫好好管管她。”
說完,她蹲下撿了一塊石頭。
棠宋羽沒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就聽見遠處有重物跌落。
玄凝麵露笑容,眼也不眨的問道:
“你想讓他死,還是想讓他活?”
……她是在問他?
“那是長公主的人,女君何必自擾麻煩。”
就算她地位再高,也不可能高過長公主。棠宋羽不想利用她,亦不想牽扯到她。
“天色已晚,女君早些回家吧。”
玄凝看了看他,忽然抱著他的臉又親了一口。
“你……”她這是欺負他無手可擋。
“你先回去吧,傷口記得用水衝洗擦乾,明日我拿了藥膏去畫院找你。”
他隱隱察覺到話外之意,不禁蹙眉,“……女君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隻是我這人,睚眥必報。”
亥時初長公主府。
放走了棠宋羽,天覃回身看見樂羊跪在地上,目無光彩,她便將今夜愛而不得的怒火又撒在了他身上。
她金枝玉葉,後來懶得親自動手。喚幾個侽寵進屋,淩辱一番後,就將他轟了出去。
樂羊抱著自己的綠袍,顫顫巍巍地坐起,他渾身青紫,已看不出原本膚色。
女侍拿著一個碗過來,放到他的麵前。
“殿下心善,賞你一個邢窯白瓷。”
他本被受罰折辱趕出鳳堂前,沒想到長公主還會給他賞賜。
樂羊欣喜接過碗,卻看見碗中有血肉殘跡。
“這是……”
“噢,公主不喜歡邢窯白瓷,我們隻好拿它作狗碗了。”
狗碗?
樂羊惱羞成怒,捧著碗高高舉起。女侍見了,冷嘲熱諷道:“你敢砸殿下賞賜?”
手中動作一頓,樂羊麵容痛苦掙紮,邢窯白瓷,洗乾淨,再說是長公主收藏,也能賣個高價錢。
就是狗碗,也是他一身自尊換來的。
女侍早就預料到他不會砸,離開時還要譏諷幾句。
“一身賤骨頭,跟個賤狗似的。”
樂羊木楞楞地將碗擱置一旁,艱難穿好衣裳,抱著碗起身要走時,卻聽到院外一陣喧嘩。
院門被一腳踹開,隻見一位身著丁香紫衣的女子提裙收腳,在她另外手裡,還拎著一人。
她力氣大的驚人,提著那人肩膀,將人送了出去。
樂羊連忙蹲下,躲過頭頂上飛過去的黑影。
那黑影砸在公主寢殿大門,“哐啷”一聲巨響,直接將門窗砸了個大洞,被破開的門吱扭吱扭地搖晃。
樂羊看得目瞪口呆,是誰如此放肆,居然敢砸公主的門。
他餘光看見丁香晃動,目光跟上時,隻望見了她的背影。
長公主本在美人懷裡哄著快要入睡,卻被巨響嚇得驚醒。
“發生了何事?”
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