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5(1 / 2)

垂杏春淌 酉十六良 13658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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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初刻,月色漸濃。

合歡音轉,棠宋羽跪在桌案前,抿唇不發。

蘸墨舔筆,提腕輕描,狼毫筆下,麗人已初見神態。

他垂眼轉過頭,望向內室外的華美服裳,他看得仔細,卻不想惹了案前之人不滿。

長公主玩著手中發絲,麵色潮紅,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隨著動作微微輕顫。

“誰讓你回頭了,本宮說了,隻能看著我們……”

棠宋羽回過頭,餘光看見二人身姿重疊,眼睫就又落了幾分,直到眼中全是淡色黃絹。他扶腕提筆,運筆流暢,僅憑著進門時的記憶,將畫中人物的華裳添上。

突然桌案一晃,淡墨線條便陡然變了方向。

棠宋羽不禁蹙眉,正想著如何將這一筆改去。二人聲音靠近,長公主趴在桌案前,雙肘撐立,望著絹紙上的人像,神情癡癡笑道:“畫的可真像我……”

濃情時分的眼眸格外魅惑,她勾著眼角望著那張清冷淡漠的臉,道:“君子蘭……你可當真是畫技高超……就是不知……看著我與他……你當真沒有反應嗎?”

棠宋羽頭也不抬,隻道了一句“殿下謬讚”。

至於她所期許的反應,他不曾有,也不會有。

他不知自己越是冷淡,長公主對他的興致就更加濃重。

天覃瞧他依舊麵不改色,心中便又多了一個玩法。

“起開。”

她這一聲,是對身後人說的。

樂羊知趣的離開,見她爬到棠宋羽身邊,對他勾了勾手指。

他大抵猜到幾分她要做什麼。

隻是他沒想到,長公主喪心病狂到將他當成君子蘭的替身,發出叫喊故意羞辱他。

“君子蘭……嗬真是好名字……”

一聲又一聲,

一聲蓋過一聲。

棠宋羽麵色鐵青,握著毛筆的手愈發用力,幾乎快要將筆杆捏斷。

他遲遲不下筆,長公主便又尋他開心,誰知剛碰到他的手,他倏忽起身,轉到了她的對麵半跪下來。

她本以為他這是要看得仔細些,誰知他收拾畫匣,像是準備離開。

天覃一怔,厲聲叱道:“大膽!誰允你離開了!”

棠宋羽頭也不抬道:“卑職隻是想起畫院還有要緊事情,就不打擾殿下好興致了。”說完,他將桌案上的絹紙合起,拎上畫匣就要走。

長公主憤然而起,“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棠宋羽聞聲停下,回身盯著樂羊的臉。

來時,畫院夫人勸他想清楚,“此事是真是假尚且存疑,一旦進了公主府,可就再難乾淨出來。”

棠宋羽手持細筆,在自己的臉上畫著紅疹。

“我知道。”

“知道你還……”

“黃夫人,你既了解長公主,那便一定知道。我今日不去,她明日、後日,還會繼續來鬨,隻要我在天景城一日,她見不到我誓不會罷休。”

“樂羊對我有恩,我此去,也是為了還他這份恩情。”

他想過這是一場長公主為他設下的陷阱,但他沒想到,樂羊竟會與長公主一起設下陷阱,等他過來。

沾水拭麵時,長公主的目光落在棠宋羽的臉上,久久不再挪開。

棠宋羽心以為樂羊受了長公主威脅,便跪下懇請長公主放了他。

長公主盈盈一笑,“放了?是他自己乞憐搖尾求本宮寵幸,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本宮萬萬不會將他帶回來呢。”她腳尖劃過,地上俯跪之人抬起了頭。

棠宋羽低頭對上他的眸子,神色便又黯淡了幾分。

見他目光失望,樂羊心虛道:“殿下想要作畫像,我便想到你了,你不會不給我麵子吧。”

如今,麵子應該給夠了。

“我已如你所願為長公主作畫,來時匆忙,未能攜帶明黃,今日無法著色,等明日完成,我會差人將畫送到公主府中。”

樂羊剛得了公主寵幸,本還喘著氣,聽到長公主的話後,他驚慌失色,往前爬道:“你回來!君子蘭,莫再惹殿下不高興,算我求你了。”

棠宋羽見他爬過來,本能後退一步,顰眉道:“樂羊,我尊重你的選擇,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尊重?選擇?”

樂羊停下嗤笑道:“君子蘭,我沒得選,你也一樣。你口口聲聲說不以色立足,如今不還是爬上黃夫人的床榻,靠一張臉名聲大噪。”

棠宋羽聽得皺眉,卻又聽他說:“能得長公主青睞,你還想要什麼?難不成你是想進宮服侍天子嗎……”

“樂羊。”

他語氣不好,麵色陰沉,樂羊認識他以來就沒見過他生氣,頓時愣在原地。

然而也就眨眼間的功夫,棠宋羽臉上恢複到與往日一樣的神情,不悲不喜,不憎不恨,宛如壁畫上的神仙,目光憐憫的望著他。

“你這是什麼眼神……”樂羊喃喃道,難道是覺得他很可憐嗎?

回過神時,棠宋羽已走出帷幕,身影如來時那般挺拔。

“攔住他!”

長公主沉著臉,披上衣服,拔劍追了出去。

一聲令下,棠宋羽剛出寢居大門,就被團團圍住。

隨之而來,是利刃劃破衣袖的聲音。

棠宋羽低頭看見自己衣袖被劃破,仍不慌不忙轉過身,直視著長公主的眼睛。

“不勞煩公主送客。”

“赫!”天覃被他氣笑了,嘴一斜一正,眉一低一高,提劍指著他的臉叱道:“你覺得你還走得了嗎,本宮勸你還是乖乖聽話,做本宮的侽寵,好好服侍本宮,說不定本宮高興,還能賜你個寵環做。”

圍著棠宋羽的男人麵麵相覷,他們大都是天覃的侽寵或男侍,就算再得她的歡心,也隻是多了些金銀珠寶,從未聽過長公主要賜給誰寵環身份。

眾人羨煞中,棠宋羽向前走了一步,離尖刃更近了些,“是嗎,公主願意將寵環賜予我嗎。”

果然,沒有人會拒絕成為她的寵環。

就連君子蘭也是。

見他心動,天覃柔了臉色,“那是自然,隻要你願意留下,本宮就賜你寵環……”

話沒說完,她驟然變了臉色。

“你做什麼!”

怒聲先至,她已來不及收劍。

劍刃劃過麵頰,雖然感到疼痛,棠宋羽卻麵色不改。

他抬起頭,臉上赫然一道血痕。

眾人驚訝,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主動撞上公主的劍上,硬生生劃破了臉。

“現在,公主還想賜我寵環之位嗎?”

他竟如此不屈!

天覃氣得牙都咬碎了,“你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

“公主想殺,那便殺了,天景城不缺畫師,也不缺美人。”

天景城不缺畫師,不缺美人,卻缺少美人畫師。他這是算準了她不舍的殺他!

天覃麵色鐵青,神情陰鷙,望著他臉上傷口,握緊了拳。

好一個君子蘭,當真是鐵骨錚錚。

如此自詡高潔傲岸,目中無人的男子,她也不是第一次見,最後那些人不還是老老實實成了榻上之人,求著她寵幸。

硬骨頭就是要慢慢啃才有趣。今日放他離開未嘗不可,不過來日,她一定要他跪著來求他寵幸。

這麼想著,天覃鬆了拳頭,“你走吧。”

“多謝公主。”

雖然言謝,卻毫無感激之神采。

棠宋羽轉過身,那些男子紛紛給他騰出一條路來。他身姿如雪中傲梅孤芳自賞,又如盛夏翠竹無偏無倚,眉眼平和無緒,便是凋零秋色也無法讓他眉間染上憂傷。

如此出塵,教人看得挪不開眼睛。

眾人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遠去,直到人消失在院門外,回過神來久久悵然失所。

“派個手腳利索的啞巴跟著,我到要看看他家住哪。”

長公主嘴角勾笑,鳳眼閃著精光。

“君子蘭,我們來日方長。”

*

戌時過半。

杏花樹下,月影重重。

見男子遲遲不吭聲,玄凝納了悶,她走到他麵前,俯著身歪頭端打量了會。

“你帷帽戴歪了。”

說完,她就上手將他的帷帽舉起。

他聞聲抬眸,眼波流轉,似有無儘思緒在其中。玄凝被他看得呼吸一滯,身子愈發湊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角的淡痣,近到可以聽見他溫淺呼吸。

“女君,自重。”他垂眸退到緯紗後,將二人的距離拉開。

帷帽被留在了手中,玄凝訕訕放下手,反問了他一句。

“我若不呢?”

玄凝本是純心逗他,卻不想他當了真。

“那我就報官。”

玄凝嘴角勾笑,彆說是輕薄一個男子,就算是她殺了他站在屍體旁邊,官府來了都會裝作看不見她。

她湊近道:“你可真是,可愛……”

唇上有軟物相貼,棠宋羽呼吸瞬間停滯,瞳孔不知是被夜風吹動,還是被他的心跳擾亂,不自主的輕顫著。

拎著畫匣的手不穩,眼看要鬆開,卻被她垂下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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