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杏春淌》全本免費閱讀
車隊早上從鬱莊出發,抵達天景城時,已是四日後的傍晚。
柳醫師平時能說會道,對待病人妙語連珠,站在岑醫師麵前,又是結巴又是嘴瓢,最後被連人帶花趕了出去。
花是進城買的,蔫蔫的,跟門外柳醫師的神情一樣。
醫館內,棠宋羽看著賬單,全然沒有心情管彆人的八卦。
不算他在出雲莊上的吃穿用度,僅僅是在鬱莊的藥材花銷,就足夠他伏案苦畫一年了。
餘光見他愁雲不散,岑煦一邊整理著手邊藥材,一邊道:“你的賬單玄家已經全部結清了,無需出一分錢,你還發什麼愁。”
她又怎知正是因此,他才更加發愁。
粗略合計了一下賬單總數,棠宋羽油生出一種衝動,一種想立即回畫院接活的衝動。
他不想欠什麼,就算這筆數目對於玄家,不過是一月內入賬的零頭。
剛小心將賬單疊起收好,門外忽然傳來車馬喧囂,柳醫師借故溜了進來,隨之進來的,是似曾見過的麵孔。
“君子蘭,我奉莊主之命前來,請你到辰宿莊做客。”
臨近夜幕,醫館裡並沒有病人,話音落下,便安靜的連街邊駿馬打了幾個響鼻都能聽見。
長椿街到辰宿莊的路程並不算遠,但在如同盯罪犯的嚴審目光下,倒也變得格外漫長。
棠宋羽端坐在車上,半垂的眼簾始終定格在夕陽光線中,漸漸隨樹影陷入昏暗。
進城不過一個時辰便被玄家莊主請去做客,可見車隊一入城,便有人向玄家通報。
能獲得玄家如此關注,想來是沾了某世子殿下的福分。
馬車緩緩停下,來自對麵的凝視感總算消失,起身下車,雙腳才剛落地,棠宋羽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大門長什麼樣,後頸忽然一重,隨之而來的眩暈感和黑暗頃刻席卷了視野。
身影倒下時,一旁的雲泥隻是冷笑地看著,招呼著門口侍衛過來將人抬進去。
侍衛麵麵相覷,問道:抬到哪裡?”
“廢話,自然是地牢。”
三兩水滴落額心,棠宋羽緩爾睜開雙眸,後頸還殘留著餘痛,顰眉時,餘光恍惚看見斜對麵站著人,等他定睛一看,還在昏沉的大腦瞬間恢複清明。
雲髻穿步搖,穿著樣式簡單而不俗,恬淡臉上沒有明顯情緒,嘴角卻始終噙著淡淡冷意。
此人,他見過。
幼時於雪地中獲救,那夜匆匆離去的嚴肅側臉,與其有著相同的輪廓。
難道,當時救助他的是玄家?
未等他想起當年細節確認,玄遙繞著步子,拿起了桌案上的簿冊,打開念道:
“旭和二十年,四月初七,棠畫師直呼小莊主姓名,惹其不悅。”
“同年五月初五,再次呼名道姓,惹其不悅,後討好。”
“五月初九,棠畫師被困火場,小莊主為救其而受足崴傷。”
她冷冷瞥了一眼男子,見他垂眸不語,翻頁繼續念道:“七月……”
目光所及的文字讓臉色再添重墨,玄遙不想再念,手中的簿冊輕放桌案,指節輕叩,悶聲微落。
“棠畫師,你想葬在哪?”
“……”
所念屬實,他無話辯駁。
出雲莊既為玄家地產,莊中何處不是她的眼睛,但記載太過詳細,詳細到令人生懼。如此,他與世子殿下在鬱莊的那幾晚,豈不也記在了簿冊中,供人翻閱。
棠宋羽抬起眼眸,正對上對方投來的冰冷視線,微微斜首問道:“莊主既能放卑職活著進城,想必已經為我挑好了葬身之處。”
他頓了頓又道:“隻是卑職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容我回家換身衣裳,我不想弄臟她的衣袍。”
女君眸光瞬間沉斂,抿眼將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片刻哼哧冷笑道:“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搬出阿凝來威脅我,你就這點手段本事嗎?”
從春秋到夏冬,玄凝身上的每件衣袍,都是玄遙親自挑好布料樣式,再命巧手衣匠去裁製。因此,她剛進來就認出了穿在男子身上的衣袍,是自家小殿下的。
腦子不笨,但也不夠聰明,若隻做個侽寵,倒也足夠。
可……
玄遙想起信上的內容就來氣,什麼叫非他不娶,她到現在連個侽寵都沒有,居然想直接立正室君夫?
“雖不知你這麼愚笨是如何讓阿凝動心思的,但我可以斷定,”玄遙緩緩踱步,走到他麵前俯視道:“你配不上正室之位,就算破格留作寵環,也隻是在浪費時間。”
男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半晌宛然笑道:“或許莊主所說是對的,但我答應了她,便不會反悔。”
他長得確實動人,光是那雙淺亮雙眸,輕攏一笑,便教人挪不開眼。
玄遙默默在心中道了聲“禍水”,正想說他做畫師可惜了,棠宋羽斂了眼中笑意,垂眸喃喃道:“除非她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