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杏春淌》全本免費閱讀
金玉堆砌的步天高樓,是王都最輝煌奪目的景色。
白天立於日光下,猶如神天降世,遠觀金頂恢弘,近賞雕琢絕倫;到了夜晚,千萬燭火重燃,亮至夜幕星河染上黃昏,十六明月都不敢與其相爭。
樓高百丈,上下共十二層,每層依據黃道十二星次而作名,故又有人稱其為“人間十二星”。
星次之中,又分二十四氣象,對應的每層房間大門上都用琅磚雕刻其星象,再以不計其數的明珠翡玉鑲嵌,當燭光亮起,光芒透過無色稀玉,朦朧籠罩在星象上時,遠遠望著宛如水下龍都,貝闕珠宮,華美而綺麗。
樓下鼓聲震耳,金甲聲鑠,拍手喝彩聲不斷,玄凝晃著手中酒盅,輕抿再飲儘,落下時,一雙潔白細嫩的手捧著掌心,將其接住。
“這新編的雄舞金戈倒是不錯,就是新來的舞郎不太行,跳的軟綿無力,枉費了一身腱子肉。”
麵前小相公動了動水靈雙眸,邊斟酒邊道:“還是姐姐的眼光獨到,這舞能跳兩月,憑的就是那軟綿無力的動作。”
“是嗎。”玄凝接過酒,不動聲色飲了一口,“那就都請上來吧,還有你推薦的這幾種新釀,加上招牌,都各來三壇送到每個房間。”
女君出手闊綽,小相公眉開眼笑,應聲與旁邊捧著酒壺的人簡潔交代了幾句,便扭著素腰走開,輕紗下的胴體若隱若現,玄凝瞥了一眼,默默轉身進了房間。
踩著星河倒影,其聲也靜,屋內身影端坐,不等玄凝開口招呼,見她來後,眾人齊刷刷站起躬身行禮道:“小莊主,您回來了。”
傾身頷首,算是回應,玄凝舉起酒杯敬道:“不必多禮,今晚是我的接風宴,感謝諸位願意賞臉,美酒妙郎一會兒就來,大家玩得儘興。”
飲罷又客套了幾句,玄凝轉身出了房間,攜半盅新酒走到對麵,再次敲開,將方才的話再敘演。
十二樓設露景台,坐可觀星,站可望闕,紅河兩岸,南來北往的人影皆過目。
玄遙站在闌乾旁眺望著遠處昏暗,身後抱怨隨腳步聲接踵而至。
“阿媫,你是把步天樓買下來了嗎,居然足足請了六層人。”
玄凝隨手將酒盅扣在小相公手中,倚在闌乾旁順著向下望去,紅河繁華景,多少人曾在這裡一夜揮千金,想不到這奢靡敗家的帽子,居然有天落能在玄遙頭上。
光是包廂就花費百兩黃金,再加舞郎樂伶,美酒珍饈,今晚這賬單怕是要破千兩。
想想就心肝疼。
玄遙不做聲回眸望了她一眼,抬手時,一旁男侍眼疾手快攙著她到軟椅旁坐下,跪在身旁為其倒上佳釀。
輕嗅酒香,玄遙抿了一口嘗道:“這錢,是以你的名義花出去的,人情自然也就落在你賬上。”
“我何嘗不知阿媫苦心,隻是有必要如此大張旗鼓嗎?”玄凝仰頭望著遠處天燈,淡淡道:“明天城中怕是無人不知世子殿下歸來,在步天樓宴請玄家各界龍頭。”
“如此才好,免得某些人以為殿下家中無勢,踩到頭上興風作浪。”
“哼,黃大人最近又說我壞話了?”
入秋後的夜風颯爽,站在高處,涼意更勝,玄凝收回目光,在玄遙對麵的編織軟椅上坐下,候著的男侍將杯中美酒續上,便繞到身後輕捶著肩頸。
“她沒說你壞話。”玄遙見她舉杯邀之共飲,抬手輕碰,玉瓷叮鈴,“相反,她幫人做了好事。”
一飲而儘,玄凝不屑地笑了一聲,“是嗎,她還有這好心?”
“我也沒想到,她會閒到幫長公主找人。”
這稱呼太久沒有聽到了,玄凝沉了嘴角,“長公主坐擁東宮一千諸率都找不到,此人定是不在皇宮,而黃家掌管戶部多年,在城中各司署中線人眾多,想來不出一天就能找到長公主想找的人。”
對麵女君點點首,算是對她一番推測的肯定,“戶部與禮部幾十年來一直由黃家掌控,自韓丞相倒台,黃靖宗晉升首輔,吏部幾乎要成為黃家人的家堂,再這麼下去,不保某天黃家便會將手伸向兵刑和工部。”
玄凝暗暗思躇,掌管兵部和工部,是玄家穩坐世家第一,並在朝堂上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原因之一,若黃家完全掌管吏部,那對玄家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倒是玄遙這時候提起這事,仿佛是在暗示她什麼,玄凝乾脆裝傻道:“那阿媫想怎麼做?”
“說來慚愧,我本來是想利用棠畫師和黃家的關係,讓他為我所用的。”
“?”
酒盅安靜地握在手中,周圍氣氛也逐漸變冷,玄凝頭也不回地拍了拍肩上的手,示意其下去。
垂眸凝望著杯中倒影,淡漠嘴角也添一絲哀傷,她抬起頭冷笑道;“嗬,就像您對阿紫那樣嗎。”
玄凝本不想提及此事,因為她心知,一旦提了,必然傷及母子情分。
而今她竟想讓棠宋羽也步入阿紫後塵,就算是“本來”,那也未必說明她念頭打消。
“我應該說的很清楚,棠宋羽,你不能動,但阿媫卻擅自將他囚與辰宿莊,還想利用他布局。”
“如果聽你的話,他如今早已被囚東宮,成為長公主的跨下孌物。”
淩冽的目光忽而一鬆,轉而顰眉道:“什麼意思?”
即便被頂撞,玄遙仍麵色不改,就是話語間也隱隱透著銳氣:“殿下不是冰雪聰明,連這點都想不到嗎?”
結合前言,玄凝很快便反應過來,“長公主居然還不死心……”
“非但沒死心,還纏著天子要了半個月的人,今日進宮,陛下一上來就問及此事,還贈綠菊勸我獨善其身,少管他人命數,殿下覺得我該如何呢?”
“……”
玄凝低著頭便爬到玄遙腿邊抱著晃道:“阿媫,我錯了……”
任憑她怎麼撒嬌,那倚靠在椅圍上的女君就是一句話不說,玄凝抬眼偷偷打量,心道不妙,玄遙每次生氣必然一聲不吭,若是不管不問,她能維持現狀整整一個月。
正想著,頭頂上卻忽然響了聲音,“錯哪了?”
在玄凝耳中,那突如其來的聲音,簡直就是天籟,當下立馬念道:“我不該頂撞阿媫,質疑阿媫決策……”
“錯了。”不等她說完,玄遙盯著她道:“你錯在為了區區一個男子,傷了做母親的心。”
玄凝立馬“哎呦呦”地起身抱著她,“那我可真是罪人,阿媫想怎麼罰我就罰吧。”
對方不假思索,“等你及笄後,宮中所有朝宴,你替我去。”
“……”
“不行?”
聽著語氣又變冷,玄凝隻好咬牙答應道:“行。”
這女人,肯定是早就想好了,說不定剛才那話就是為了激怒她,故意編的。
真是老薑狠辣,心思沉海。
“你是不是又在心裡嘀咕我。”
玄凝起身訕訕笑道:“怎麼會。”她拿起了酒杯遞到玄遙手中,俯身時道:“我隻是想起阿紫曾經說過,莊主答應了他,等我及笄,讓他做我的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