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跪身謝過了律官,起身朝著漆黑台下走去。
他的腳步聲輕躡,而黑暗中,有一人步伐清脆,所經過的桌案,燭火重新亮起,小孩不再畏手畏腳,順著沿路盛開的光芒,與紅衣女君擦袖而過,消失在眾人眼前。
光芒灼熱,卻覆蓋不了來人眼中的寒意,泛紫的薄唇輕啟,女君邊走邊問道:“這出戲,三位看得還滿意嗎。”
“一場咎由自取的戲文,無趣至極。”
“嗬。”來人唇邊不禁笑出了聲,“放心,本君會讓這場咎由自取的戲文,變得有趣起來。”
按在身上的手雖已不見,司衙卻陡然蒼白了麵色,隻因一旁本該拿著兔兒燈的小孩,突然握著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另外兩位女官也瞬間被身旁孩童擒住了手腳,跪地不起,隻能憤怒地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黃宏安,前司民署署吏,現任司民署署令史,五年內連升三品,看來黃首輔沒少提拔自家螂蟲。”
玄凝走到藍衣身旁,睥睨著那張令人反胃的麵目,慢條斯理地問道:“黃宏安,你知道本君最討厭那種人嗎?”
“我奉勸殿下最好趕緊把我放了,否則黃家不會放過你的唔——”
她抬起腳,踩在了手背上,輕輕一輾,便是一聲慘叫。
“我最討厭的,就是長了副人樣,卻連畜生都不如的害蟲。”
叫聲太吵,小孩拿起桌上一整串葡萄,就往那嘴裡塞,嗓子眼裡的乾嘔聲也令人惡心,玄凝皺眉抬起腳,走到被嚇得不斷發抖的深紫麵前,一手拿起桌上的酒壺,笑道:
“江齊,江訟師,你這張嘴很會無中生有,顛倒是非,不妨張大點,讓本君看看,裡麵是怎麼長得。”
江齊縮著脖子,連話都不敢說,一個勁的搖頭,身後的孩童掰著她的下巴,猛地往下一拽,隻聽一聲“哢嚓”,那張嘴便再也無法合上。
“好臟的一張嘴。”玄凝拎著酒壺,對著那布滿黃色的舌苔澆道:“本君熱心腸,幫江訟師好好洗洗,就不收取費用了。”
美酒漫過喉眼,江齊拚命聳動著喉頭吞咽,但那人眼底狹笑深長,傾斜著壺身越澆越快,她吞咽不及,偏又閉不上嘴,隻能發出“咳嘞”的聲音,任酒水從嘴角溢出,將下擺沾濕。
“嗯,看來江訟師很是滿意本君的服侍,都感動地熱淚盈眶了。”玄凝將倒空的酒壺丟到她懷中,彎腰抿眼,一臉和善,“彆急著哭,後麵的環節更感人肺腑。”
她起身瞥了眼從進門到現在,一直坐立難安的司衙,眼底的笑意也成了審判似的淩厲,“玄瑋,原為琅琊王氏,旭和四年,以文試第一的成績通過選拔,加入玄家。”
“玄司衙年盛有成,又有玄家作跳板,僅僅三年便從地方知縣升為王都府衙司法官,從正七品做到四品,真是好生令人佩服。”
她不緊不慢地拿起桌上的酒杯,放到麵前人的唇邊接了幾滴純釀,“世人都稱讚玄司衙為官清廉自守,剛正不阿,本君在初次聽聞司衙事跡後,也是連連讚歎,世上竟有如此清官。”
“可是,過於清澈的水,會不會是被人投放了大量明礬呢?”
酒杯放在麵前,示意之下,小孩猶豫著吐了口唾液在其中。
“唾液和純酒可以殺菌,與明礬混之更甚,還能美容養顏。”玄凝搖晃著杯子,將那白沫與濁酒混合均勻,遞到司衙嘴邊,笑道:“來,喝了它。”
玄瑋怒目而視,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反而道:“今夜的這出戲,莊主知道嗎?”
見她始終噙著笑不說話,玄瑋嗬嗬笑了一聲,“看來殿下如今還未掌令,便敢背著莊主行私事,我明日定會告訴莊主……呃!”
白衣小孩扯著她的頭發,捏著臉冷道:“廢話真多。”
杯沿挨唇,渾濁進入口舌,她瞪著麵前女君,拚命泛嘔想要將其吐出來,身後的小孩嘟囔了一句,揭下麵紗勒住了她的脖頸,用力一扼,受刺激的喉頭上下滑動,便全咽了下去。
玄凝不動聲色地望著她,過了會才道:“怎麼樣,好喝嗎?”
一經鬆開,她便趴在地上乾嘔,玄凝站起身,顰眉欣賞著,“玄司衙平常不是很喜歡往小孩嘴裡吐口水嗎,而今隻是喝了一口,怎就這般大的反應。”
“殿下說話可要講究證據,空口汙蔑算什麼……”
“證據自然是有的。”玄凝冷眼笑道:“在你身後,不就是人證嗎?”
玄瑋驟然向後望去,隻見那摘了麵紗的小孩,正抱手瞪著她。
“怎麼,一年過去,司衙不記得我了,我可是你當初精挑細選的童盂呐。”
“什麼童盂,我根本不認識你……”
哪怕是被人指認,她仍能麵不改色的否認,玄凝腳踩著桌子,附身彎道:“不愧是司衙,事到如今,還能裝出一副無辜模樣,你是覺得本君找不到你藏人的私邸,還是挖不到你囚人的地下暗牢。”
她麵色微微變化,玄凝看在眼裡,接著道:“真沒想到,看似正人君子的司衙大人,私下裡,連同性也不放過,你說,莊主知道了會怎麼樣。”
“莊主向來不管私生活……”玄瑋下意識回應了一句,反應過來不對時,麵前女君已經笑著走開了。
“是啊,莊主懶得管你,誰讓本君不曾當家,清閒得緊。”
玄凝坐了回去,珠簾後的月色妝抹著她的眉眼,柔光定格在地上的兔兒燈上,又隨動靜消逝,寒光一斜,望著企圖逃跑的人影,她似乎笑了一瞬。
“放我出去!我要麵見莊主!”
玉石做的大門被人撞了一下又一下,玄凝絲毫不擔心她會跑掉,反而善意提醒道:“輕點,彆把身子骨撞壞了,本君會心疼的。”
很少有人知道步天樓的玉門暗藏玄機,隻要在外麵按下機關,這扇門便隻能從外打開,反之,若在裡麵按下機關,外麵的人便無法進來。
真是座完美的囚牢。
並肉蓮,困凰籠。
無意發現玄機,玄凝隻歎那些荒淫無度,令人匪夷所思的傳聞,居然都是真的。
“你想做什麼?”
那靠在門上,冷靜下來的玄瑋質問道:“當年之事,殿下如今翻出來算舊賬,是不是莫名其妙了點,還是說,那個名為棠宋羽的男子,現下成了殿下帳中人,枕邊耳語,挑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