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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亥時,長橋上來往人影漸稀疏,高樓照映不到的街尾民巷,寥寥幾聲犬吠後,由重疊到錯落的步履接踵而至。
腰間佩戴的木牌與衣料不斷搓擦,編織的紅繩上,赭紅的木珠“噠噠”悶響。
映入目光的色澤太過沉悶,棠宋羽不動聲色撇開了視線,轉眼透過矮樓屋簷,望向遠處猶如天火傾瀉的夜幕。
所望皆所念,他過於專注,沒有看見身前人回眸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跟我出來,世子殿下沒有說你嗎。”
棠宋羽回過頭平淡道:“若她醒來得知此事,定是要數落我的。”
“哼,有這張臉在,即便你犯了天大的錯誤,她也不忍責罰你什麼。”
“有些錯誤,無需她人怪罪,便足以悔青腸。”
借著月色和掠眼燈火,樂羊將人臉上神情審視了一番,“什麼錯誤?是指你當童伺這件事嗎?”
“不,”棠宋羽停下腳步,望著他腰側的木牌道:“我的錯誤,是明知你可能騙我,卻還是選擇相信你。”
月光下,那張平易近人的麵色漸漸沉與寒穀,樂羊解下了木牌拿在手中晃而笑道:“怎麼看出來的?”
“步天樓的身份牌每年更換圖案,而恰巧,今年的圖案是我負責繪製的。我畫的是臥雪紅梅,而你佩戴的,是去年的並蒂蓮。”
“所以?”
“所以你要麼是隱瞞了事實,要麼是找來了彆人的木牌充數。”
樂羊笑著垂下眼簾,指尖摩挲著木牌上的圖案,描金的並蒂蓮在手中盛放,半晌他抬起頭,彎著眼角:“不愧是君子蘭,眼光還是這麼毒,無論是過去抄畫,還是現在,我一次也沒能瞞得過你。”
木牌拋到空中,又被橫出來的手接過,棠宋羽望著麵前突然靠近的人,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既然知道我可能騙你,為何還要跟我出來?”
樂羊皺著眉質問,眼底的笑意也早就一掃而空,“難道你就不怕我像之前那樣,再次出賣你?”
“你會嗎?”
麵前人不答反問,樂羊楞了一瞬,“什麼?”
“樂羊,我願意相信你,不是因為你對我有恩,而是我知你本性並非真惡,若非萬不得已,你定是不願出賣朋友。”
“沛王府一彆,我曾四處打聽你的下落,但卻無一消息。後來我身負腿傷,去沃城靜養,困中得閒,也時常憶起蘭院往事……”
“君子蘭。”樂羊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恨我嗎?當初可是我向長公主告發揭露你,害你受儘她言語之辱。”
棠宋羽望著那雙怔愣的雙眸,垂眸輕喃道:“可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正因心中重視,他才會生氣樂羊會像他人一樣羞辱自己。
過路的行人許是好奇,紛紛將目光投射二人身上,樂羊顰眉攥緊了木牌,口中振振念道:“朋友……我可不是……”
他咬緊了牙,倏爾鬆開道:
“君子蘭,跑吧。”
“什麼?”
不等棠宋羽聽清,樂羊猛地推開他,低聲喊道:“笨呐!讓你跑,快跑!”
話音一落,周圍的空氣瞬間凝重,路人停下了腳步,緊接著無數陰冷目光齊刷刷望了過來,棠宋羽意識到了什麼,轉身便往回路跑去,
但為時已晚。
那些看似是路人的影衛,瞬間將他團團圍住,樂羊在人群外圍聲嘶力竭道:“滾開,你們彆動他!”
“……”
棠宋羽原地轉身,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的身影,人群中有人伸出手,反手擒住了他的胳膊,又用力踹了膝窩,將他摁在地上。
“你傻啊!”樂羊不理解他為何不掙紮,扔了木牌想要衝進人群,卻被人攬腰抱起。
“放開我!君子蘭——”
話語戛然,他看見被摁跪在地上的男子,滿目無神地抬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