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話和好話都讓她一人說了,等到玄凝說話時,她看了一眼金椅上坐著的天子,道:“死罪何來?若按律法,我不僅無罪,還應該受到表揚才是。”
天英聽她主張無罪,冷笑了一聲道:“大膽玄子,人證物證皆在,你還要狡辯。”
長劍懸於頭頂,玄凝提高了音量,讓聲音得以在大殿中回蕩。
“世人皆知長公主偏愛有君之夫,但我記得婚律第六頁明確寫著,男子成婚後,其身所屬權歸女方所有,不可再為她人侽寵或發生關係。若是強迫成婚男子與其合歡,為君者有權索要賠償,或上門私鬥。”
“長公主承陛下天威,旁人自是七分忌憚,怒而不敢為。我今日打長公主,一是按律而行,二是為那些怒而不敢為的女君討個公道,陛下怎能說我是死罪。”
天覃氣得眉眼直豎,指著她大叫。
“你胡說!你們根本沒有成婚,他怎麼就成你君夫了!”
玄凝低頭望了懷中男子一眼,幾分哀聲道:“我與他兩情相悅,卻因未到成婚年紀,隻下了聘書,蓋了紅蛇玉印,在我心中,早已視他為君夫。今日我及笄,本請了媒官來家中為我們登記,可哪知他被人劫走,送進了東宮,逼迫他易主承歡,試問天下哪一位君姝會容忍此羞辱。”
真假半摻的話語,配合著隱忍聲腔,連黃靖宗聽了都不禁皺眉冷睨。
倒是天子臉上依舊麵無波瀾,“你說你下了聘書,如今聘書在何處?”
“回陛下,在紅福莊中的書房放著。”
“那他的呢?”
“他的……”
見她有所遲疑,黃靖宗冷笑道:“聘書一式兩份,女方存根張,男方領複張,殿下連這個都不知道,不會是為了脫罪,故意編造謊話,欺瞞陛下吧。”
“是嗎,承坤世子。”天英敲著桌案,端首斜睨道。
“臣不敢欺瞞陛下,但臣記得,由媒官登記的聘書分明是一式三份,除了雙方存留,還有一份,是要由媒官帶走,存放民禮司。是否為我編造,陛下隻需派人去民禮司查找一番即可。”
對上身旁看過來的陰冷目光,玄凝勾唇笑了笑,“至於首輔大人是貴人多忘事,還是故意編造假話汙蔑於我,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定奪。”
她說得言之鑿鑿,像是確有其事,天英斟酌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她一直抱在懷中的男子身上。
黃靖宗見狀立馬道:“何必舍近求遠,把他弄醒,一問便知。”
鑠羽輕扇,懸著的心響個不停,就算玄凝能篤定此刻聘書早已寫好做舊,放在了民禮司,卻也無法保證意識朦朧的棠宋羽,會為之通曉她的脫身之策。
“陛下,他被人喂了藥,頭腦不清,言行難自控,恐禮數不周,出言冒犯,惹陛下不悅。”
“巧了,我身上剛好帶了解藥。”
黃靖宗從腰間玉帶掛著的皮包裡,拿出了一個同體紅潤的玉盒。
“此藥以雄麝,胡草,薑心等數十種藥物而製,通神達清,且見效快速。”
臨近正午的光芒從門口照進來的,將人臉分割成微弱的明暗兩麵。玄凝看著遞到眼前的玉盒,沒有立即接過來,抬眼陰冷反問道:“解藥?大人為何會有解藥,難道說他被喂下的是令人乏力不省的毒藥?”
天英默默撫上了手上的紅玉扳指,眼底疑雲一晃而過,片刻望向長公主的目光都變得複雜起來。
近半年,她一直覺得身子大不如從前,即便焚醒神香,白日批奏折時精神困倦,到了晚上又久久難以入眠,長期惡性循返,苦藥日服,醫官也隻無奈說她太過操勞,應該去山莊靜養些時日。
心力皆不從的情況下,天英將自己的權利,分出了點給內閣,如今看來,倒是正中她人下懷。
黃靖宗臉色微變,隨即皺眉道:“世子殿下莫要血口噴人,我隻是根絕世子的描述,覺得隨身攜帶的醒神藥能夠解此症狀,故稱為解藥。咬文嚼字,知道殿下是武侯之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文丞之後呢。”
“是無意說漏,還是我咬文嚼字,黃大人,你心中自是清楚。”玄凝冷眼轉過臉,“陛下,恕臣狹隘,信不過首輔大人。”
“你……”
“去請醫官。”
金鳳厲鳴,長劍似挪了一寸。
望著匆匆趕來的醫官,玄凝仍不敢放鬆,一番望聞聽切,醫官麵色憂慮跪道:“陛下,此人呼吸急促,脈象弦緊、緩弱無力,依下官的經驗來看,像是中了藥毒。”
“是嗎。”天英掃了一眼人,“可有解法?”
“下官可以先用金針刺激穴位,讓他暫時醒來,但是不知他是服用何種藥物,下官也不敢輕易開藥解毒,隻能先用茶水灌下,中和體內毒素。”
“那就等他醒來,再問清下藥之人。”
醫官從行醫匣中掏出了針灸囊,玄凝知無法躲過,索性將人小心放躺在懷中,餘光斜睨,看見身後的影衛得了眼神欲要後退,她不急不忙道:“站住。”
吉蕸守在門口,聞聲攔下了影衛,“陛下未曾說要放行,請回去。”
“首輔大人命我去民禮司,查找是否有世子聘書。”
“沒有陛下準許,任何人不得出去,即便是首輔大人。”
釘在臉上的目光隨聲音挪開,醫官正專心紮針,昏迷中的美人顰了眉心,似有醒來跡象,玄凝垂首緩緩撫著他的耳廓,目光觸及臉上抓痕,不禁又心愧半分。
棠宋羽一醒來,就看見她滿臉愧疚地望著自己,不禁輕喚了聲:“殿下……到家了嗎……”
“抱歉,還沒有……”
手上被金針刺入,他的神智被疼痛召回來一部分,眼見頭頂依舊是鳳乘金鑾,皺眉想要起身時,卻被人按住。
“多謝陛下開恩,賜禦醫給臣的君夫看診,如今他已經醒來,但是受毒素影響,怕是無法起身給陛下行禮,還望陛下恕罪。”
“無妨,若他真是你的君夫,以後再行也不遲。”
天英打量著那張被折損的臉,倒還真如探子回報的那般,也難怪長公主會念念不忘。
“朕問你,你與世子是何日成聘?”
棠宋羽怔了一瞬,下意識抬眸望著玄凝,動作被旁人看見了,黃靖宗厲聲威脅道:“陛下問什麼,你便答什麼,若是敢欺君罔上,可是要掉腦袋的。”
她始終沒有低頭看他,棠宋羽左右思量了一下,回道:“小民不敢欺瞞陛下,”小民與世子殿下……是上月月底成聘。”
“具體時日呢?”
“應該是……二十日。”
“既然知道了具體時日,想來查找起來方便許多。”
候著的女官心領神會,捧手於額心,匆匆告退。
“不,你怎麼可能……”一直沉默的天覃忽的站起來,不可置信地喃喃著,“你在說謊,你們合起夥來欺騙天子,欺騙本宮!”
她一激動,拿起桌案上的瓷碟就要砸去,天英沉著臉製止道:“太子,你最近可愈發放肆了。”
天覃被強行滅了氣焰,放下手裡的青瓷果碟,皺眉怨道:“陛下,她們一定是串通好了的。”。
“口說無憑,太子可有證據?”
她剛剛一直緊盯著二人,棠宋羽回答時,玄凝沒有說一句話,或者做任何提示,片刻後天覃隻得悶聲不滿道:“沒有。”
“既然沒有,你又憑什麼篤定她人串通。”
天覃灰溜溜地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黃靖宗,恰好她抬起臉,痛聲道:“陛下,太子她年紀尚小,又是您唯一的孩子,即便是一時犯了錯,也該由君傅教導,豈能讓一個還沒及笄的小兒教訓。”
利劍仍在梁上斜插著,玄凝躬身便道:“陛下,正因長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又貴為一國儲君,即便她做錯了事,彆人也不敢指出。陛下既封臣為承坤世子,於國效忠為本,於家進言為常理,陛下說過,長公主算是臣的阿姐,如今阿姐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