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Chapter.93(1 / 2)

垂杏春淌 酉十六良 10947 字 5個月前

進入凜冬,往日湍急的懷安河變得安靜無比,日複一日的寒風強吹,也掀不起半點波瀾。

清早天還未亮,站在城門上,視線裡仍是堅冰白塵,銀蛇騰霧,與來時看到的景象彆無二致。

應該說,與任何時候都一樣,除了戰時。

身影從可觀遠處的千裡鏡挪開,站在城牆邊欄上,雙手不時在掌心來回搓揉,趕來的天蜻手拿著灰白狼裘,披蓋在她身後,將後頸上觸目驚心的疤痕,籠罩在溫暖之下。

“最近傷口一直泛癢,這狼裘粗硬紮人,害我總是想撓疤。”玄凝將披在身上的狼裘脫了下來,隨手遞還回去,“你穿著吧。”

見她身後無人,玄凝若無其事問道:“雲泥呢?這幾日晨巡一直沒見到她。”

天蜻接來狼裘,眼神不自然低下道:“她……水土不服,還在睡著。”

“水土不服?”狐疑目光緊盯著她垂落的眉頭,“距抵達金臨,已過去半月,你現在告訴我,她還在水土不服?”

“呃,滄靈攻城數日,她帶隊防守西南城牆,可能有些勞累過度。”

“這樣啊。”

玄凝倏爾彎眼,淺淺冷笑道:“可滄靈攻城,也已是五日前的事情。而且,我怎麼聽說右護衛雲泥,昨日與一個朔北男子,當街追逐打鬨,牽手入住客棧,子夜才歸營。”

“是,是嗎……”

“怎麼,你與她同住,會不知道?”

想不到有朝一日,隱寸會監視到自己人頭上,天蜻抿了抿唇,心知隱瞞不了,跪下時連腰杆都不似往日挺直。

“屬下本不該隱瞞,隻是雲泥她向我保證,不會耽誤軍令,我才……還請殿下寬恕她這一回,我這就回去喊她起來。”

“罷了,今日先讓她好好休息,下不為例。”

玄凝歎了口氣,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本來是派人監視跟隨軍隊一同來的譯官令,卻意外得知了從小相識的貼身侍衛,有了新寵。

若隻是普通男子,她也就當聽個八卦,不管不問,可好巧不巧,那是個朔北人。

半月前有人泄露行蹤,導致軍隊被滄靈軍圍困山穀,即便玄軍反應迅速,出其不意繞後突破重圍,雪幽穀一戰,卻也犧牲了上百人。

趁著養傷空閒,玄凝苦思冥想兩日,整理出了一張可疑名單,為了不打草驚蛇,調查皆由隱寸暗中進行,除此之外,再無第二人知曉。

可自打那次之後,泄密之人再無動靜,數日前與滄靈的守城戰,也都是順利穩當的度過。

正當玄凝糾結是不是自己疑心多慮,根本就沒人泄密,這一切都隻是她為了擺脫自責的臆想時,一個身世背景成謎的朔北男子,就這麼從她眼皮底下鑽出來,明晃晃勾搭上她的心腹。

雲泥自小對城中時興的纖瘦審美就不感興趣,加上她先前時不時流露出對朔北男子的喜愛,玄凝很難不懷疑,此人接近她,是投其所好彆有用心。

怎麼說雲泥也是情竇初開頭一遭,在沒有掌握確鑿證據之前貿然告知,打草驚蛇是其次,要是鬨了烏龍,惹出嫌隙,她怕是睡覺都覺得罪過。

天蜻長雲泥五歲,兩人又自小相識,關係要好,要想挖出點什麼,從她下手最好。

隻是還不等玄凝板著臉發問,那跪在地上的天蜻不知是否因為隱瞞主上良心難安,把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你是說,那個名叫碦什麼的,是步天樓的舞郎?”

“嗯……”

玄凝捂著腦門,她現在總算能理解玄遙,當初為何對她和棠宋羽如此反對了。

棠宋羽雖然拋頭露麵,但畫師好歹也是個體麵身份,這步天樓的舞郎,說的好聽是取悅,實則就是賣弄身段,隻要給足錢兩,什麼要求都能遵從。

“可我記得步天樓的舞郎明碼標價,光是陪客就要二十兩黃金起步,她哪來的錢買他初夜?”

天蜻虛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之前來找我借錢……說是急用,我就把這些年存的錢兩全給她了……”

“……”

來人,救救她這倆沒救的侍衛。

強忍著怒火,玄凝深呼了一口氣,“他既身屬步天樓,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雲泥說,他家裡慘遭賊人燒殺劫掠,他僥幸逃生,途中卻因語言不通,被人賣到樓裡當舞郎……”

“……所以?”

“雲泥想幫他回到故裡…”

隨呼吸噴灑的白霧轉瞬消逝,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玄凝扶額走下被昏黃燭火照亮的階梯,在後麵跟著的天蜻,連口氣都不敢喘。

她此刻隱忍不發的神情,和莊主太像了。

她數著步子,果然,走出十步後,玄凝停步回眸,聲如冰冽。

“冒充女子混入軍隊,真是一個敢想一個敢做,虧你們二人還在軍營待過,軍規嚴令禁止的事你們是照做不誤,若傳出去,你們是想讓軍中笑話我苛待下屬,連個男人都不舍得送,還是想讓玄家軍淪為世人酒足飯飽後的談樂。”

低聲斥責中,天蜻默默低下頭。

“我這就去領罰。”

“領罰?”玄凝嗤笑道:“你想以何罪名領罰?是知情不報,還是共同窩藏男人?”

“窩藏男人?誰啊?”

身後走來一個女人,一身棕紅狐領大氅,頭上戴著禦寒的黃狼帽,又用麵帷擋住了臉,隻漏出兩隻烏黑的眼睛,乍看像是一朵漂浮的火焰。

眼看著她踩著碎步走近,玄凝皺了眉頭,“與長公主無關。”

“大清早誰又惹我們主帥不高興了。”天覃拽下了麵帷,挑眉笑道:“是本王嗎?”

自從玄凝醒來,她發現,長公主變了。

談不上大變,隻是總出現在她身邊晃來晃去,跟帶回來的小白狼似得,管不了還趕不走。

玄凝本就處在氣頭上,見到她更是沒有好臉色,繞道而行,那朵火焰立即貼了上來,“哎,本王問你話呢。”

千裡鏡觀測有限,若想摸清敵營所在,還需派斥候出城查探,玄凝斜眸看了眼身後,“去步兵營挑幾個靈活敏捷的人,帶上個人軍備和雪地行衣,天亮前出發。”

“是。”

天蜻應聲而動,她一離開,玄凝的腳步明顯加快,氣得長公主三兩步夾帶小跑追趕,嘴裡還不忘罵罵咧咧。

“好你個玄凝,又拿我當空氣,早知道你這般忘恩負義,我當初就該騎上墨雲就跑。”

墨色身影倏然回轉,天覃一個刹車不及,直往她懷裡撞。

“你……”她抬起頭,剛要責問麵前人為何突然停下,那冰涼的指尖忽而冒犯,挑起了她的下頦,在肉繭中摩挲。

“忘恩負義?”玄凝嘴角噙著冷笑,“長公主殿下,麻煩你搞清楚,若非我的人及時趕到,你如今還不知道身在何處。”

眼看她瞪圓了眼睛,在襲來的巴掌到來前,玄凝連餘光都不舍得多給,轉眼就擒住天覃的手腕,聽見她氣急敗壞的罵聲,勾頭湊近嗅了嗅。

“長公主今日罕見早起,臉上還塗了香膏玉粉,點了紅蔻胭脂,怎麼,看膩了裴柏青,要去物色新的男人了?”

“放開我!”

“我自是會放開你,不過……”玄凝捏緊了她的下巴,卻又克製著情緒,不讓略長的指甲紮進那嬌嫩肌膚。

“什麼人可以寵,什麼人不該碰,長公主可要時刻銘記在心,千萬不要忘了,否則出了事,我可不救你。”

金臨不比天景,這裡原先是一片荒地,戰後瓊國與滄靈達成合盟共識後,先帝下令,在懷安河沿岸百裡外修建城牆,金臨城便是在那個時候,與高大城牆一同構築了瓊國北境最堅固的盾牌。

這裡的住民多是當年城牆建成後,留下來定居的工匠,她們來自金州不同地區,在曆經數十年變遷逐漸融合,形成如今安定繁榮之貌。

至少一眼看上去,是平和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