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的鵝此時“嘎嘎嘎”地胡亂在叫。
少監看向馮侍衛,隻見馮侍衛沒有遲疑,大步一邁,徑自越過他們,浩氣凜然地往裡走,一眾人小心地跟在馮侍衛身後,在離殿門二仗距離停下,目送馮侍衛過去。
馮侍衛佇立在殿門前,下一瞬,推門而入。
駱苕背對著殿門,正撫摸著懷中的狸貓。
殿門被推開的同時,駱苕屈膝蹲身鬆開對狸貓的鉗製,那狸貓似乎早已耐不住方才懷抱的燥熱,逃也似的跑了。
駱苕起身,簡單綁縛在頸後的一束垂髻,此時才滑落肩胛,垂向前胸。她轉過身看著來人,眸中透著一股令人難以回避的柔婉嬌媚。
“馮侍衛,果真還是你。”駱苕不疾不徐去到殿門口,將兩側殿門推至最大,肩側倚上門柱,盈盈相問,“我猜你並非姓馮,可否告知我真實名諱?”
倚柱輕鬆的模樣,竟不合時宜地生出幾分市井勾欄氣息。
馮侍衛凝她一瞬,隻說:“殿下,時候不早了。”
“不著急。”駱苕側首,看向二仗之外一排低眉順眼的宮人,捋著垂在前胸的長發說道,“我一早便洗好發,隻等你來呢。深宮孤寂,好些話藏了數月,總該讓我說完。”
禁軍麒麟衛早已被滲透,馮氏一族,家丁不興,行事敏謹,早年編入麒麟衛,隨駱氏皇族戰時隨戰,無戰宿衛宮廷。
此人以馮姓冒名頂替進來,行事乖張,一定不是馮家人。蟄伏在宮廷的時日應當不多,可歎馮氏也已被淩暉暗中收歸,駱騫臨死都還不知道。
馮侍衛眉頭一深,好似有些不耐。
駱苕見他不回,便提步朝他走去,停在他身前,下一瞬手掌慢慢撫上他衣袍前襟,深深往下一按,揚起臉盯住他,不解問道:“那日,說我蠢便算了,給個水你捏我下巴做什麼?莫不是美妾、家妓的捏慣了,也想試試公主的?”
她又切齒補上一句:“還疼得厲害,這毛病你得改。”音調酥酸,聽了讓人心一揪,能跟著疼。
馮侍衛移開眸光定在殿院外一動不動,好似在想些什麼。
少頃,他回眸,二人視線撞在一起,互不相讓。
最後,馮侍衛眸中騰起笑意掩去窘意,眉眼一舒,適應她直戳戳的眼神,享受起這個完美的俯視角度。
他直接伸手撥起她的一縷青絲繞上指尖,一圈一圈,不厭其煩,那縷青絲在指尖掙紮,掙不開逃不掉,也不順服。
他道:“實屬卑職僭越。”
駱苕收眼,伸手將他手中的青絲慢慢抽回,撫順,安置在胸前。
“喜歡這頭發啊?”說著往後退,意猶未儘道,“若喜歡,改日剪你一縷。”
在這皇宮,他敢捋著她的頭發認錯,倒是個沒規矩膽大的,馮家可沒有這樣的人,淩暉怎就安插了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貨色進來。
若有似無的香氣隨之消散,這香那日拖她進采擷宮時聞了一路,馮侍衛靜默一瞬,悠然開口:“卑職覺著,殿下身無幾兩肉,這頭發倒是生的好,恐怕吃進肚的東西全來養它了,您這一頭烏發,留著,撐撐顏麵也好。”
大嶸長公主的顏麵何時用烏發來撐過,這張嘴更不饒人。
“倒是會嫌棄人。”除去烏發,全身都給嫌了個遍,駱苕眉心微動,眉梢一挑,“這長在身上的肉呀,養養便會有,你再等我些時日。”
夏衫單薄,駱苕內裡的白絹貫頭衫早已黏膩不堪,汗津津地貼在後背,這個時辰,吹進殿門的細風還不夠涼,不解人意。
殿外候著的一行人,腦袋低得更深了。
阿石突然覺得太過安靜,家禽沒在叫喚,蟬被粘得太光,殿內有一聲沒一聲傳進耳內的話,讓人心驚肉跳,他的耳朵此時是最多餘的。
心中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