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望著漫天的雨水,看向街道上在雨中還在奔走的行人,又有戴著鬥笠的路人進入城門。
一人開口道:“聽說崇文館還在招募夫子。”
講話的這位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衣裳,眼神倒是頗有精神。
另一人拿下擋雨的鬥笠,注意到了一旁的官兵,便站在城門外,稍稍能夠擋雨的一角,低聲道:“這一次支教聽說是崇文館主持。”
“聽說崇文館門下,光是編撰就有三五百人。”
“是呀,但這些人多數都在為京兆府辦事,與我等無關。”
那衣裳上帶著補丁的年輕人笑道:“也好,現在你我都被崇文館錄用了,可以留在關中了。”
另一人問道:“你不回去了?”
“回去之後想要再來長安就難了,等我去支教積攢一些銀錢,再回去,將親人全部帶來。”
“這裡對你來說有這麼好?”
他的目光看著在官道上冒雨奔走的人,眼神帶著些許亮光,道:“他們看起來更像是為了將來活著的人。”
李承乾安靜地聽著他們帶著鄉音的話語。
看太子殿下沉默著,李績護衛在一旁也沒有出聲。
雨勢減弱了,等李承乾回到中書省,又見到了李恪與權萬紀。
現在的李恪有劉仁軌這個好朋友,還有權萬紀可以倚重。
這個時辰的中書省的人並不多,黃昏天的時候多數人都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回去了。
李承乾看著桌上已經堆積了不少的奏疏與文書,一邊自己動手整理著,看了眼在一旁站得筆直的李恪,言道:“恪弟,今天怎麼有閒情來這裡了?”
李恪躬身回道:“父皇得知陝州河北縣遭了大水,讓恪前去巡視。”
李承乾頷首道:“正好,伱路過洛陽的時候給送個信。”
說著話,李承乾從一堆奏疏的最底下,拿出一卷書信,遞給他道:“這封書信交給禦史李義府,他還在洛陽監察建設事宜。”
李恪聽到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再一想才記起來,李義府就是監造河西走廊的那個人。
李恪接過書信道:“這書信……”
“也不是什麼調令,就是崇文館的一份考卷而已,他若答得好,就讓他兼領洛陽崇文館的主事。”
李恪見皇兄說得這麼坦率,他也多慮地笑了笑,行禮道:“恪此番是來向皇兄告彆的。”
李承乾叮囑道:“孤還是那句話,在外不要害怕任何人,儘管去做正確的事,哪怕沒辦好回來之後……”
“恪,明白!”
李承乾看向站在後方的權萬紀,對方躬身行禮。
“早些出發吧,既然是父皇的意思,不要耽誤。”
“喏。”
李恪腳步匆匆走出中書省。
李承乾還在看著各縣來的文書,支教政令一出,關中十二縣與渭北以東的三十六縣,這些文書除了表態的意思,也希望得到朝中支持。
今時不同往日了,也不是當初管著關中十二縣,而是身為陝東道大總管,管著整個陝東地界。
李承乾蹙眉看著這四十八縣的文書,一份份批複著,工作內容比以往更多了。
於誌寧遞上一份冊子道:“殿下,這是新製成的冊子。”
李承乾道:“褚遂良呢?”
“下官這就去將他帶來。”
“原來他平日裡這麼早就回去了。”
李承乾站起身接過於誌寧遞來的冊子吩咐道:“把各縣的文書全部放在褚遂良的桌上,讓他連夜趕工,明天這個時辰前將各縣文書都批複好,寫一份大略的注解交給孤。”
“喏。”
李承乾打量著這份冊子,狐疑道:“做工倒是不錯。”
“回殿下,這是藍田縣的婦人用麻繩將紙張縫在一起,外層用皮革包裹著,也不容易讓紙張壞了。”
這冊子的外皮包裹著皮革,手感是粗糙了一些。
於誌寧解釋道:“明日各縣還有會有送來,臣按照各縣的情況能夠提供的人力與作坊,擇優選用。”
“有勞你了,彆忘了給褚遂良帶話。”
“喏,下官這就去。”
如此太子離開皇城也早早下了班,李承乾拿著冊子回了宮。
當天夜裡,於誌寧來到褚遂良府上,見到人笑道:“褚侍郎可有飲酒?”
雖說兩人都是侍郎,可彼此並不對付,常常意見相左,相處得不算太好。
褚遂良道:“這天色還未入夜,喝什麼酒。”
“那就好。”於誌寧將殿下的吩咐說了一遍。
聽得褚遂良頓時來了精神,他問道:“殿下當真是怎麼說的?”
“現在就去吧,政務繁重,要是耽誤了……”
“殿下吩咐,自不敢耽誤。”褚遂良提了提衣襟道:“下官這就去。”
於誌寧跟著他走到門前,迎麵又撞見了張玄素。
見到褚遂良昂首大步朝著朱雀門走去,見人也不打招呼,張玄素皺眉道:“他怎麼了?”
於誌寧解釋道:“太子有安排。”
人到中年的張玄素冷哼道:“是被太子殿下器重了?”
於誌寧感慨一笑,“多半是吧。”
“一時得誌,便得意忘形,褚遂良這廝不堪大用。”
於誌寧詢問道:“準備去洛陽赴任了?”
張玄素鄭重點頭,“明日就去赴任,還想找褚侍郎飲酒,罷了,罷了。”
於誌寧頗為理解,神色略帶惋惜道:“下官家裡還有些藏酒。”
“甚好。”張玄素拉住他的手腕,著急道:“速速去你府上,老夫此行赴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於前隋大業年間入仕的張玄素年有四十,是朝中為人較為豪爽的文官,但也是一個固執的。
當年張玄素一直以隋臣自居,為人忠直,隋末亂世時竇建德幾次勸他投效,這人也屢不受封。
再後來竇建德兵敗,此後張玄素也就投效了當年的秦王,也就是現在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