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魏王與吳王大婚之後,各地勸諫的奏章不斷送入長安城。
今日的早朝特彆地寂靜,因從各地送來的勸諫奏章有人將東宮太子比作暴秦,秦二世,就連當年楊廣也不能比擬。
這位東宮太子掌權以來初顯鋒芒,在洛陽的世代公卿之家就被捉拿入獄,往後又該如何?
現在想想當初關中各縣的縣官隻是被罷黜,那時候的太子實在是太過溫和了。
顏師古拿著一份奏章朗聲道:“陛下,當年秦二世不過如此,東宮太子追繳賦稅,加罰數十倍起,此等嚴酷,此等嚴苛之舉,史書難寫!”
朝中依舊很寂靜,沒有人站出來聲討東宮太子,而是隻有顏師古獨自一人念著勸諫的奏章。
顏師古念完一份勸諫奏章,小心翼翼看向太子,這位太子麵帶笑容一言不發。
李承乾道:“顏老先生接著念,不然讓外人覺得東宮太子聽不得批評,聽不得勸諫。”
顏師古顫顫巍巍又拿起一份,朗聲道:“世代公卿皆為社稷,自古出將入相皆是受皇帝封賞,東宮太子攜京兆府,崇文館以清查賦稅之名捉拿公卿勳貴入獄,實乃目無君父……”
念著念著,後麵一句話他實在是念不出來,而後一手撫著頭,對眾人,對皇帝道:“陛下,臣……臣頭暈!今日身體不適,實在是……”
說罷,顏師古在殿內忽然倒地不起。
李世民道:“來人帶顏老先生去休息,太醫署安排人診治。”
大殿內,還放著一大堆從山東或者河北各地送來的勸諫奏章。
李承乾拿起顏師古還未念完的奏章,朗聲道:“東宮太子實乃目無君父,當該廢黜,再立儲君!”
朝堂寂靜,沒人站出來說話,且說世家門閥,應該說當世精英集團了吧。
動不動就說廢太子,是哪個蠢貨寫的。
大抵,朝班眾人都是這麼想的,神色各異,世家門閥的門第子弟的文化水平……也是多麼參差?
論攀咬……也不帶這樣的。
大家心裡多數都是這麼想的。
鄭公連忙站出朝班,朗聲道:“陛下,追查賦稅乃律法所行,太子言行有何過錯?”
長孫無忌站出朝班,道:“陛下,自大軍西征以來朝中糧草皆由太子調度,將士無不感念太子發放糧餉。”
房玄齡站出朝班,朗聲道:“當初太子成婚,關中各縣鄉民皆來祝賀,可見民心之重。”
李孝恭道:“此等說出廢立太子的狂言之徒,應當捉拿。”
長孫無忌又道:“河間郡王,還未有人因勸諫而獲罪的。”
“是……是嗎?”李孝恭尷尬一笑站回了朝班。
李泰道:“父皇,他們明明犯了罪,有罪者當該處罰,何故敢言廢立太子,實在荒謬,律法不嚴何以立國,倘若輕拿輕放,往後賦稅從何處收!”
這場早朝就在這些話語中結束了,不論是從各縣的民心來看,還是朝中官吏的進言中,儲君的位置依舊是穩固的。
退朝之後,群臣離開了太極殿,李承乾看著地上堆得有半人高的勸諫奏章,對殿外的侍衛道:“將這些奏章全部送到東宮。”
李泰疑惑道:“為何?”
“孤很喜歡這些奏章,一天不看渾身難受,真是太喜歡了。”
李泰無言以對。
幾個侍衛將地上的勸諫奏章整理好,跟在殿下身後。
一路走著,李泰問道:“吳王兄成婚之後就與他的王妃去了洛陽,似乎是想要在洛陽久住,是不是皇兄早有如此安排了。”
李承乾道:“湊巧遇到這些事而已,不是故意的,他去洛陽隻是奔走各縣體察民情與支教事宜罷了。”
李泰心想著難道當初張玄素勸諫父皇厘清賦稅,之後又被安排送去了洛陽,難道這也是湊巧嗎?
是因為張玄素說了要厘清賦稅,才會被早早送去洛陽,才有了現在的事。
若是這樣,李泰思量著皇兄為了這些事準備幾年了,準備了多少人手。
這件事不論怎麼看都像是提前布局籌謀的,而且一定是從兩年前,皇兄被封為陝東道總管開始準備的。
為其籌謀了數年,直到現在才動手。
難道皇兄主持朝中錢糧調度時,看到賦稅征收困難就會袖手旁觀嗎。
皇兄身為儲君,他的心思到底深到了何種地步?
李承乾道:“青雀,孤與你講個故事吧,這是當初在史書上看到的。”
“皇兄請講。”
“晉時,有個王侯問,該如何治理國家,有人回答王侯要收取賦稅,隻要給黔首足夠活命的糧食與來年耕種的種子就可以了,餘下的都可以收繳。”
李泰問道:“那位王侯善終了嗎?”
“死得很慘。”
李承乾笑道:“史書很好,孤能夠在史書上學到很多本領,因此公卿覺得自己是人,他們才會覺得兼並土地後的一切都是他們的,而他們不會將黔首當作人,多麼殘酷的故事。”
“一種殘酷的苛稅可以用在黔首上,也可以用在世家公卿身上,他們痛了,害怕了。”
李泰低聲道:“青雀擔心會有人造反。”
李承乾高興一笑,道:“哈哈,那就太好了,孤等著造反的那一天。”
回到東宮,注意到寧兒與蘇婉擔憂的目光,李承乾道:“無妨,孤沒事的。”
讓人將一堆勸諫的奏章放在東宮門前,李承乾坐下來一份份翻看著。
蘇婉拿過一份看了眼,便蹙眉,拿著奏章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有些泛白與顫抖,她咬牙道:“廢太子?他們豈敢!”
可能是兩晉或前隋朝與曆代種種,他們覺得換太子是很平常的事。
上一個,距今才過幾年?
嗬嗬……
李承乾拍了拍妻子的後背,安撫道:“彆動氣,這批評父皇不看,孤還是挺愛看的。”
李麗質快步而來,“皇兄,應公求見。”
李承乾放下了奏章,揣著手道:“讓應公進來吧。”
“喏。”
應公武士彠是帶著女兒小武一起來的,他走到近前道:“臣武士彠,拜見太子殿下。”
李承乾上前扶住他,道:“應公不用多禮。”
“臣有罪。”武士彠還做著作揖的姿態。
李淵也快步走來,先拉著武士彠,讓他坐下,道:“你是朕當年從晉陽起兵便跟隨的元謀功臣,你何罪之有。”
武士彠道:“臣的兒子在洛陽主持家業,卻也避繳賦稅,臣早就知道這兩個逆子會將家業敗儘,沒想到他們竟然還不繳賦稅,臣教子無方……”
李淵歎道:“伱的兒子有罪與你何乾。”
言罷,武士彠拿出幾份卷宗與契約,道:“這是臣的家業,這是臣的田契,不知能否抵上那兩個小子的賦稅。”
說著話,武士彠又激烈咳嗽了起來,好一會兒他平順了呼吸,道:“還請殿下不要饒過這兩個小子,將他們依律處置。”
十四歲的小武站在父親的身後,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太子,目光中帶著好奇,也有崇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