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風韻(72)
數年不生病的嬴政, 驟然生病了。
未曾進食,卻腹痛難忍。
他自己將自己關在內室,等桑榆從窗外看見大王在榻上蜷縮成一團, 過來稟報的時候都已經不知道腹痛了多久了。
桐桐踢開門闖進去, 嬴政牙關緊咬,頭上密密麻麻的汗, 身上的衣裳都被打濕了。
她摁住經脈, 一探便收了手,取了針在火上烤了,便在耳輪上下針,一盞茶之後,他的表情舒緩了, 渾身都放鬆了。
這是生氣氣到胃痙攣了,疼痛難忍。
桐桐看向桑榆:“粟米粥備著。”
“諾!”
桑榆出去了,桐桐取了帕子,沾了熱水給頭上和臉上的汗都給擦了。
這才坐在身邊,給摁著手上的穴位,一點一點的揉搓著。怎麼說呢?這事其實無甚要緊的!能怎麼著呢?
隻要不沾染權利, 這有甚要緊之處?
而今其實是嬴政的年歲太小了,有些事他不能理解。
桐桐能怎麼勸解呢?此事非他自己想通不可。
嬴政抬頭看阿姊:“阿姊, 八百裡加急, 請文淵侯回鹹陽一趟, 如何?”
找四爺?
桐桐應允:“好!我這就去發消息。”
四爺第二天一早回來,趕了一晚上的路。桐桐等在鹹陽宮門口, 接了一身狼狽的四爺。
“何事?”
桐桐拉著他往裡麵走,“不知道有甚不能跟我說的,非要將你喊回來。”
四爺:“……”他進了章台宮, 嬴政靠在榻上未曾起身。一見這樣,他就回頭說桐桐:“你在外候著。”
桐桐便不跟了,看著四爺進去將門給關上了。
嬴政看著見禮後,跪坐於火鼎之旁的文淵侯:“事……你已知曉?”
“是!”四爺說的雲淡風輕:“……宣太後時,韓國跟秦國求助,在大殿之上,宣太後拒絕了韓國使臣。她說,她早年侍奉秦惠王,王將一腿放在她身上,她覺得重;而後,王壓在她身上,她倒是不覺得重了。為何?蓋因整個人壓在她身上,她覺得舒服,她得利了。而一條腿卻覺得重,那是因為她從中未獲利。”
嬴政眉頭動了動,看向文淵侯。
四爺倒了溫水,順勢遞過去,這才繼續道:“此閨房之趣,在朝堂上當著滿朝大臣與外臣直言,類比朝政。以此說明,救韓不是不可,是不能!派兵少了,達不到救韓國的目的;派兵多,秦國無利可圖,還需得損失良多。”
嬴政坐起身來,接了水慢慢的喝了。
四爺這才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兩情相悅,彼此相守,此情人間必有,當歌之頌之;反之,此亦不過如人活著需得飲食一般,無甚特彆之處,亦無甚不可見人之處。”
嬴政嗤的一笑:“飲食男女,本無甚要緊。奈何,騙寡人於先,辱先王於後……天地之大,需得在先王陵寢……野合?便有意,何不再等等……等孝期過,告知於寡人?宣太後與義渠王,於甘泉宮中三十餘載,曾祖與朝臣們有甚言語?便是母子相爭,何人以男女之事攻訐宣太後?義渠王被宣太後所殺,宣太後獨寵魏醜夫,其結果呢?”
他冷然一笑:“宣太後下令,為我葬,必以魏子為殉。雖最終未能殉,卻也終究是生過此心。”
四爺便有點明白嬴政的意思了,他不認為太後找情人有甚見不得人的,他傷心的是:趙姬對他的欺騙,對先王的輕賤。
他自以為領悟的是:男女無真情。
趙姬對嬴子楚是假的,宣太後對三個男人都是假的。
嬴子楚活著時,趙姬日日說恩愛,可人一走,孝期尚且未過,便出此等事。
宣太後呢?與義渠王夫妻三十餘年,說殺也殺了;對魏醜夫何等寵愛,死也要叫其殉葬。還是大臣勸她,說死後無感,到了下麵若是惠王問起來,您怎麼告訴惠王你與魏醜夫之間的事呢?
這個領悟呀,階段性的。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所謂的領悟聽聽就好,不用當真。
至於這個傷心的事嘛,四爺是這麼說的:“……宣太後肆意,因此常被後人褒貶,但其在位之時,為何無人敢勸諫?”
為何?
“一因民風;二為《秦律》;三為權柄。”四爺將話題說到此處,便不再說了。
嬴政將碗中溫水喝儘了,這才看著這碗:“文淵侯,有一事需得你去辦。”
四爺瞳孔一縮:這小孩,身上毫無可愛之處。難得因桐桐,起了一絲憐憫之心,此刻真覺得多餘。他手裡有了呂三子的把柄,派彆人去,未免有脅迫呂不韋之嫌!而叫自己回來則不同,自己姓呂。此事自己出麵,怎麼處置都合適。既辦了事,又穩住了呂不韋。
所以,請自己回來,一副受傷的姿態,可那腦子裡盤算的什麼,隻有他自己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