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風韻(101)
天將涼, 找一臨水之地,無須氈席,席地而坐, 坐而論道。
一方衣衫襤褸, 麻葛草履;一方錦衣玉袍,玉綬金帶。
四爺招手, 青竹便端了茶來。
巨子看了一眼:“不必!”說著, 便從腰上取了掛著的葫蘆, 取下塞子,抿了一口。
四爺也不強求,卻又看向其他人:“諸位呢?”
那些人安然而坐,腰間也各自帶著葫蘆, 並未回這個話。
四爺:“……”紀律果然嚴明。
巨子上下打量這位文淵侯, 而後才道:“墨家尚簡,閣下好意,心領了。”
四爺將手中茶杯遞給青竹:“給巨子送去!”說著, 就看向巨子:“在下是想請巨子看看, 這茶杯工藝如何?”
哦?
巨子倒是接了過來, 細觀其質地。而今有陶有瓷,瓷金貴,多為青瓷與黑瓷。黑瓷尤為受推崇。
而此子所持, 乃為白瓷。白中雖泛黃,然已然不同於青瓷與黑瓷。
他把玩良久, 方道:“此乃上品。竟不知秦國有此等技藝!”
“秦國尚未有。”四爺看巨子, 詢問說:“墨家不曾有製瓷技藝?”
墨家多以手工匠人為主,陶瓷器皿亦屬工匠,若論有, 當然是有的,隻是他便身為巨子,對於不甚出名之人,也不是一蓋儘知。
他隻能說:“墨家若有這般技藝,某不會不知。”
四爺就一臉沉吟:“不瞞巨子,此技藝非秦國所有,乃是小子自造。”
巨子微微點頭:“文淵侯能造紙,想來擅長此道。”
“非也!非也!”四爺連連擺手,一副赧然模樣:“不瞞巨子,小子曾有一授業恩師……”
他將當日為常寅編造的故事,而今重新對在坐的墨家弟子說了一遍。
“師傅未曾提及墨家,亦不曾正式收我為徒。隻是從師傅言談極擅長之事探尋,小子懷疑恩師乃是墨家弟子……”
巨子:“……”他挑眉,低頭看看手中瓷杯:“此物……乃墨家弟子所造?”
“正是!”四爺喊青竹:“去紙筆來。”
青竹端了托盤來,四爺提筆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將燒製之法寫完,而後吹乾,遞給青竹:“交給巨子。”
巨子:“……”他未曾接:“此物貴重,豈可輕易予人?侯爺出身商賈,又有呂氏行商為便利,此物可獲利幾何,不可估量。這便輕易予老夫,老夫受之有愧。”
“小子自知此物貴重!然正因此物貴重,才更該物歸原主。恩師手中有如此技藝,而今世麵上未見此類貨物,而巨子亦告知小子,墨家無此技藝。小子便知,恩師怕是與我分開之後,便……故去亦未可知!恩師記掛師門,與我雖無師徒之名,但確有師徒之實。恩師遺願,小子必予以完成。”
四爺抬手:“請巨子收下,莫要推辭。”
巨子接了盤,卻將那紙張倒扣過去,沒有去看,遮擋住他人打量的視線。這才又道:“你何以這般篤定,你授業恩師為墨家弟子。”
四爺反問:“兵器鍛造,而今哪家勝得過墨家?”
巨子自傲:“無門派可出其右。”
四爺便擼起袖子,亮出袖箭來:“恩師教導時日短,小子隻學些皮毛。近兩年於雍城,試著打造防身兵器,此乃小子設計鍛造,巨子可要一觀?”
巨子眯眼看去,而後招手:“近前來。”
四爺起身,走了過去,將手腕遞給對方。
此物帶鎖扣,無鎖打不開。巨子反複打量,而後目光複雜的看這個文淵侯:“看來,文淵侯所猜測並無錯處,你授業之師,確乃墨家子弟。”
四爺一臉釋然,而後退了回來:“白瓷燒造之法,歸於師門,也算了卻恩師遺願,請勿要推辭。”
甘羅在車上朝這邊看:文淵侯乃墨家子弟?詐術耳!舍小必謀大,他到底圖謀墨家什麼?
一見麵便送墨家大禮,墨家不接不成,可拿了……即便他說是他轉交的,可不藏匿,守信諾,當真是人品無暇。
此等君子,與墨家又有這般淵源,能殺否?
甘羅抓了果子啃著:無事!危機已解除!
他就聽見文淵侯又說:“巨子,小子不敢厚顏稱自己為墨家弟子,但能否請您賜小子以信物。不瞞您說,曾有刺客刺殺於秦王,被長公主羈押,長公主斷定其為墨俠……小子不忍墨家子弟蒙難,便設法將其安置於雍城。這位兄長與門派中頗得人緣,因而,雍城聚集墨家已然二百有餘。”
巨子:“……”
墨家弟子:“……”
四爺依舊靦腆:“小子對墨家所知不多,隻知墨家可共財!雖無弟子之名,但終歸不算外人。可兄長們儘皆客套,不受小子一飲一啄。您賜我信物,如此這般,回雍城之後,予他們一觀,我等方能相處。”
巨子沉默了,久久未曾言語。
甘羅差點沒笑出來,今兒巨子所帶之人,尚且不足三百。你卻說,你那雍城有二百多墨俠!
墨家影響極大,工匠多留於本國,以工藝為生,此等算不得墨家核心,蓋因此等人多是以謀技藝。然,墨家技藝傳承,極其嚴格,收徒得秘法者,寥寥。
此等人若不為官,隻是技藝謀生,便不能算墨家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