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驁遞了酒過去,“信陵君,留秦如何?”
魏無忌搖頭:“當日,竊符救趙,為趙乎?若當時不救趙,趙必被秦所滅。韓,小國耳!秦國若想取,滅趙之後,取之便是。秦若奪韓、趙二國,魏國危矣!楚國危矣。
而楚國縱深極長,秦人入楚作戰,地形氣候影響必大!加之楚國隻楚王弱,而三姓強。滅國之時,三姓焉能置身事外?”
這是說楚國國力比魏國強!
魏無忌又道:“魏國北為趙國,南為原韓國,西為秦國。秦國而今滅韓,他日滅趙。彼時,魏國北麵、南麵、西麵,皆為秦壤,將三麵被秦包圍。
此種境況,魏國焉有不滅的道理?因而,老夫自來以為,保韓保趙就是保魏!此兩國亡,則魏必亡!因而,當年趙國邯鄲被秦所圍,滅國在即,平原君趙勝求助於魏,魏絕不能袖手旁觀。”
蒙驁敬他:“信陵君當日之舉,救趙,亦是救六國。秦一統天下之勢,亦因君此舉,推延至今。”
魏無忌酒入喉,眼圈卻紅了,他抬頭看天:“老夫亦因此,被君王所猜忌。此次,五國聯縱,老夫又舊事重演……那又如何?老夫知道,此次便是救魏唯一之機會。此機會失,魏必亡。”
王齕又給斟酒:“因此,在下才勸信陵君留秦。”
魏無忌擺擺手:“當日竊符救趙,老夫怕回魏國被君王所殺,因此滯留趙國十年。此次,若再滯留秦國,老夫真成了叛國之人?不能了!回魏,不論何結局,老夫領了。是非功過,六國亡後,儘皆不存!他日,諸侯之爭,後人皆以為內爭。因而,爭甚?”
桐桐過來的時候,魏無忌還笑了,笑的格外暢快:“秦長公主,見識了。”
“過獎。”桐桐笑問:“您若留秦,必能常見。”
“不了!”魏無忌就道:“見一次文淵君,老夫與他一見如故,能再見心甚喜!再臨鹹陽,可見秦王,一觀未來天下之主豐姿,此生足矣。”
未來的天下之主,依舊是少年的麵龐。
他高大、壯碩,英姿勃發,豐神俊秀,一步一步,挎長劍而來。
魏無忌坐於車輦之上,看著秦國君王迎來,而後先下禮於將士。
秦國君臣彼此為禮,把臂而行。老將扶著幼王,幼王把著老將。
他看見秦國的文臣武將相互見禮,彼此致謝,互道恭賀。
他聽見秦將士一聲聲喊著:“武——武——武——”以武而勝,當耀之!
他聽見秦子民一聲聲回應著:“威——威——威——”你以武而耀,我有威以揚。
“彩!彩!彩!”魏無忌一聲聲的喝起彩來,這便是秦國!這便是將來天下之模樣麼?
直至慶功宴畢,才有人來請他:“信陵君,我王有請。”
他起身,一步步走著,直到章台宮。
進了正殿,秦王高坐於上,長公主與文淵侯亦在側。
他進去見禮:“外臣見過秦王。”
“看座。”嬴政看著老者:“君這般之臣,恨不能歸秦。寡人不舍君之才,亦不忍君歸去後之結局……寡人常恨,若天下太平,若天下一統,便能聚天下之才,為天下所用。再不用彼此這般生死相鬥!
疆域如此之大,容得你,亦容的下他。天下如此之大,無論秦人、魏人、楚人……不分彼此,自由來去,相愛相親,不仇視……此乃寡人之願。天下庶民,至淳至樸!若無人愚民,民不恨寡人。恨寡人者,絕非庶民。因而,寡人時常迷茫,寡人該何以待君這般人?”
信陵君微微愕然:“秦王若能殺便殺吧!不殺……依舊會愚民,民所知有限,必恨秦!此非殺,不可解。”
嬴政沉默了,問說:“殺……最簡單!”
是!
嬴政又問:“夏商周以來,天子之禮,之文,之武,儘皆在爾等之身。庶民不識字,不通禮,若殺儘爾等,豈非斷文明之傳承?”
信陵君肅然,四爺和桐桐不由的朝嬴政看了過去。
嬴政還是那般模樣,看著信陵君,等著他的答案。
信陵君跪坐端正,看著上首的少年:“秦人有秦禮,有秦字,有秦言……以此而治天下,有何不可?天下儘皆順民!”
嬴政沉吟,麵露掙紮之色,而後又搖頭:“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秦人生於秦地,秦地養育秦人。便是一統天下,秦勝,便以此而定,秦之傳承優於他地,此乃大謬。天下一般同,秦人有秦人之優,魏人有魏人之良,儘皆風采卓然,不可取代。若秦之一統,乃為清除各地之印記,此乃大罪!此一統,非天下之幸。”
信陵君怔怔的看著嬴政,與之對視,良久,他竟是鼻子發酸,眼圈一紅:“秦若一統天下,有大王這般天下之主,乃天下之幸。”
說著,便深深一禮,而後起身:“今,外臣需得感激長公主,若非她俘虜於外臣,外臣此生不能知秦王是這般模樣。而今,知魏國之將來,外臣此生真無憾矣!”
嬴政看著他良久:“君,終是要走?”
信陵君再叩首:“外臣損兵折將,當回魏領罪。”
嬴政看向黃琮:“宣姚賈大人,請他出使魏國,送信陵君歸。”
黃琮應諾,轉身出殿。
嬴政這才看信陵君:“因君救趙,秦一統之腳步延緩。然,秦敬天下忠君愛國之士!此等之人,便是敵,亦乃上賓。”
說著,起身,將信陵君扶起來,“寡人送君出城!”,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