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扶搖(160)
黃千蕊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牢門, 問說:“還用審李修岸嗎?”
“暫時彆問她!越不理她,她越著急。下令,彆叫人跟她說話。”
是!
鑒於這邊是女牢, 桐桐便不折騰了, 先去見了六當家的。
進去之前, 她叫人準備了酒菜:“我今兒的午飯在牢裡用了。”
四菜一湯, 兩個酒杯。
桐桐給對方斟了酒,遞過去, “你幾次要置辦席麵,我一蓋推辭了!今兒……我請你吧。”
六當家的上下打量桐桐, “我做了半輩子男人的生意, 自問對男人夠了解了。可我怎麼就沒看出來您是女子呢?”
“不是我扮的好,是你……自來以為女人要活著, 不可依靠男人, 又必須得依靠男人。”
六當家想了想,這話說的矛盾,但還真就是這樣。心理是上吧,千萬彆把男人當回事!可行動上呢, 哄著男人、靠著男人, 以保證自己活下去, 活的好。這個男人是誰沒關係,誰給予的多,誰就是真丈夫。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手底下那些姑娘,一個個的最開始還存著癡念頭,總想著找個良人,托付一生, 哪怕無名無分,終歸是個歸宿。我是最恨這樣的人了,打我也要給打醒的。我唱的最好的一出戲便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您要聽一段麼?”
說著,她便站起來來,哼哼啊啊的唱將起來,“……妾風塵數年……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
一行唱著,一行眼淚流著,好半晌好半晌,才又坐回來,“我本名叫什麼早忘了,隻知道父死母亡故,跟著祖母過活了幾年,祖母喚我丫頭……五歲那年,祖母也沒了,我嬸娘便將我送給了雜耍班子……後來,一點點長大,雜耍班主見我生的好,便要欺辱於我……那班主娘子越發的看我不順眼,背著人將我帶出去,將我賣給了J館。
後來,我遇一恩客。公子萬千柔情,我們柔情蜜意恩愛過……我以為終身有托。受了多少打,耍了多少手段,才自贖自身……我不敢求他娶我,我也不要他養我。我就要一間屋子,我能自己過活。我會釀酒,自釀的果酒甚好!我會做菜,我做的南菜誇讚者眾;我會調香,我還能做梳頭娘子……我有很多辦法養我自己個。
可他呢?他做了吏,為了攀爬,在家裡招待他的上官的時候,裝醉任由他的上官欺辱我!他就躺在邊上,任我怎麼叫他喊他……他都沒動!可我知道,他醒著,他沒醉……”
然後呢?
“然後,我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說……他那上司總來,我也總是好好的招待。他們對飲,我就作陪。灌醉了之後,攛掇他們去遊湖,然後很不幸,他們雙雙墜湖,淹死了。”
桐桐點頭:“乾的好!辦的漂亮。”
六當家的便笑了,“我也覺得辦的漂亮,但是我殺人了!”
“朝廷找不到證據!你又是喝醉說的這個話,不能成為證據。”
六當家的更笑了,“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認不出您來了!因為您身上就是有一種江湖味兒。”
桐桐給她斟酒:“可是,為了那樣一個渣子,你又何苦重操舊業呢?帶著銀子,換個地方,立個女戶,找那沒爹沒娘的孩子抱養一個,安安生生的自己過日子,不好麼?”
六當家的就笑,“我……這前半生,就沒遇到過一個跟我說這話的人。鑽了牛角尖,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桐桐點頭,“你殺了那樣的兩個人,此罪不致死;朝廷不禁妓時,你做此業,也罪不至死。可我有幾句話問你,你斟酌著答。”
好!您問。
“高利盤剝之下,有人將妻_女抵債。這些女子入了你的門,可都是願意的?”
六當家的笑了一聲,“沒打沒罵,但總歸是我用了辦法,說動了她們。是否自願,問問她們吧。沒人開始是願意的,可能不能說服她們,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動鞭子,不叫挨餓受凍,不懲處她們,能勸動……那是我的本事。因而,是否為強迫,我定不了。”
桐桐轉著手裡的酒杯:“你與癢辣子的恩怨,起於你搶了她的人。此事,你作何解釋?除了搶了她的人,還搶了誰的人?這樣的事乾過多少?”
“唯一一次,也吃夠了教訓,之後再沒有過。”
“為何搶了人家?”
“投眼緣!那姑娘跟著他們是土匪,可我們好歹是良民。我們從賤業,但確實是良民身份。一個姑娘在土匪窩裡,會比跟著我更壞嗎?我會強迫她嗎?她若不願,放她便是了。
我知道伯爺跟金家的關係,在您眼裡,癢辣子是好人,我是妓……可您忘了,之前她是匪,我並不是!您覺得我在搶人,可我覺得我分明是在救人。
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我沒想到她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土匪,而她也不知道,我並非隻知道狠辣的強迫人的老|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