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15)
桐桐沒言語, 卻急匆匆的跑下樓,將兩個袋子給撿回來了。
事不是那麼個事!
這衣服自己未必穿, 但挑合適的送合適的人,其實也沒什麼吧。像是有一條牛仔褲,應該是磨了褲腿邊了,桐桐挑出來遞給田易陽,“這肯定是大表姐穿過的,你嫌棄?”
“那我外甥女的, 我嫌棄啥?”
“那您給褲腿這點截下來就成了,你沒我大表姐高,您要不嫌棄您就穿唄。”
“那你不嫌?”
桐桐朝後一退,“我有我奶和姥姥做的新衣服, 不穿就小的!乾嘛有新的不穿非穿舊的!我不嫌手工的衣服土氣,不行嗎?”
說著, 就往出走,看見李梅和邱豔回來了, 就喊她:“李阿姨,我姨媽給帶了兩袋子衣服,很多我都穿著大,您看您能穿嗎?反正我大表姐的褲子我媽能穿……”
田易陽乾瞪眼沒法子, 隻能把眼淚擦了,“李梅,進來吧!我那大外甥女你見過,長的人高馬大的, 這衣服又穿不成了。”
桐桐在邊上給邱豔把頭發修了修,邱豔坐著,不停的指一雙人造皮的棉靴子, “那雙你能穿吧?”
桐桐看了一眼,“我的腳瘦,那雙版型寬,我穿著磨腳。”說著就看了看邱豔,“你應該能穿,等一會你試一下。”
然後被邱豔挑走了一條黑褲子,兩件外套,兩雙鞋子,帽子圍巾都挑走了。
李梅給她自己又挑了一些,就把一半帶走了。
剩下的就是那種五顏六色的外罩和不合適的大外套棉衣,桐桐把外罩全拆了,“您給縫成四四方方的……把厚棉衣往裡麵一塞,這不就是個靠枕麼?放在咱家的‘沙發’上,好看又好用。”
乾嘛呀!急赤白臉的!
桐桐就說她,“我姨媽找這些衣服不費勁呀?找出來漿洗,這種天,手伸到水裡,洗出來擰,擰乾了晾,晾曬乾還得熨燙疊好。你看看,連那袋子都是洗涮乾淨的,疊好放進去的。那可是棉衣……”
棉衣洗起來有多費勁,洗不乾淨的話,那汙水印子會留在衣服外麵,跟畫上去的‘地圖’似得!一定得淘洗很多遍才行。
反正是穿不了的舊衣裳,扔了不就完了嗎?費那勁兒乾啥?還那麼艱難的給洗了倆袋子,圖什麼?就圖專程托人情給你捎帶來,笑話你的?
犯得上嗎?站在高處看笑話豈不是更好。
林守道回來的時候就聽見自家姑娘在那裡叨叨叨、叨叨叨的,叨咕她媽!
她媽坐在縫紉機前,在那縫啊縫的,一句都不說。
他歪頭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轉臉看地上那拆成片的衣裳,這是啥意思呀?
桐桐就說:“您洗去吧!多冷呀。洗了臉吃飯,我給您熱飯去。”
真給熱飯去了。
人一進廚房,林守道問老婆:“你挨訓了?”
田易陽拿手裡的布片給他看,“我那姐姐,接濟我來了。”
舊衣服?
嗯!
林守道拍了拍她,好麵子嘛,誰不愛麵子呢!那咱現在的日子,要不起麵子。
才要說話,就見桐桐端著飯菜出來了。
林守道趕緊道:“以後看上什麼咱就買。”咱站出去不比誰低,“爸下崗咋了?下崗是國家政策,爸又沒乾啥見不得人的事,咱不低誰一等。”
田易陽低下頭,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催桐桐,“你去睡吧!不早了。”
桐桐:“……”工人有優越感,掙的再多的小商小販在他們眼裡,那乾的都不是正經的營生。對他們而言,下崗遠不是失去工作、失去收入來源那麼簡單,他們因為貧困和窘迫,丟失的更多的是尊嚴。
下崗的人,他們走出去會覺得丟人!
她去睡了,外麵出來田易陽的聲音,“出去都不敢說哪個廠的,一提人家就說,‘那你們不容易,一個人的工資,夠乾啥的’……給孩子去買衣裳,我穿著工服去的,人家商場裡的售貨員咋說的?說‘那是二十多的,你可彆摸!那邊那個十塊,你拿那個……那個便宜’;我去買肉,人家說,‘你們都要吃肥的,這個就你們廠那邊來的愛買’……咋了?下崗了就比彆人低一等了?”
林守道卻接了一句:“對啊!就咱們廠下崗了。”
“我說這個呢,你說哪個?”
林守道一拍腦門,“我這腦子也是不好用!為啥隻在咱們廠接活呢?咱都是熟人,不好要價!今年冬天就算了,戶外沒法乾活,還得借咱廠的老倉庫用,就先在咱這一片接著!等來年開春了,去彆的單位社區看看去!他們都在崗,日子比咱們好過一些。他們的孩子大了吧,是不是也得嫁娶,這房子是不是也得翻騰?掙的要比接近處的活掙的多呢。”
田易陽把縫好的布袋子扔到林守道的臉上,“你這個人……我這正難受呢,你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我要是兩手空空,光安慰有啥用?掙了錢了,你腰板硬了,不用安慰,啥毛病都好了。”
你才毛病!都是你的毛病。
“行行行!我的毛病。”林守道把布袋子撿起來,“這是乾啥的?裝什麼?”
田易陽指了指邊上那不合身的棉衣,“你姑娘說能放進去當靠枕,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