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疾(1 / 2)

一隻溫暖乾燥的手將她包裹住,蕭芫恍惚抬起頭,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我們芫兒怎的成了小哭包了,讓不相乾的人瞧見,還以為予得了什麼重……”

“姑母莫要亂說!”蕭芫失聲,哭腔濃重。

太後見她反應這般激烈,知道她是太過擔憂自己,暖意將心底盛得滿滿的,還有些心疼。

歎道:“早知你如此,便不讓你知曉了。”

蕭芫悶悶咬唇,倔強:“要的,姑母若不告訴我,我便纏到姑母告訴我為止。”

滿目淒白的素縞又在眼前閃過,蕭芫痛得促喘了口氣,唇瓣顫抖,艱澀道:“芫兒以前,是不是真的讓姑母太過操勞了?”

太後聽見蹙起眉心,麵上有些不愉,“怎會?可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皇太後年輕時便已從先帝手中接過大權,十幾年來為穩固江山殺伐果斷,此時淺淺一句話,若蕭芫當真點頭,怕是不知要讓多少人掉了腦袋。

朝中地方或還有些顧忌,可皇宮之內道是隻手遮天都毫不為過,真有如此嚼舌根的人,無論是誰,都逃不了。

蕭芫伸手抱住姑母,在她懷中搖了搖頭。

“芫兒隻是忽然想通了。”

她貪戀著姑母的懷抱,太多的負疚壓得五臟六腑揪成了一團,淚水滴下來,她哭得很安靜,隻是身子控製不住地輕顫。

“想通什麼?”太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予看,你這哪是想通,分明是想歪了。”

下頜被抬起,手帕有些用力地擦過她的麵頰。

太後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你便是再能惹事,也不曾殺人放火,至多不過是推人落水罷了,還一點兒不懂得使些手腕,淨是些小孩子的口角推搡之事,如此一目了然,何來操勞。”

點點她的腦門,“朝事隨意拉出一樁,都比你整個人都要複雜。”

蕭芫被這一通砸下來,砸得人都有些懵。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姑母嫌棄了,又好像沒有。

一時連哭都忘了,打著哭嗝兒,小聲道:“可……可我總惹您生氣。”

太後:“予怎的不記得,何時當真生過你的氣。”

說得蕭芫一時也有些不知道了,迷茫道:“沒有……嗎?”

認真回想從前,她一時還真的想不到姑母對她生氣的模樣,至多麵色稍沉些,她便已經知曉不對,就算當時心裡不願,最終還是會遵從姑母的意思,然後慢慢地也就想通了。

不……

是有的。

前世推李沛柔落水的事,她就惹得姑母大怒。

但今生,她沒有嘴硬,也沒有倔強,所以姑母自然也沒有生氣。

蕭芫濕漉漉的眼睛看向姑母,迎見姑母嗔怪的神色。

不由抿唇,彎起了很淺的笑,眸中如雨後初霽。

下一刻想到什麼,又籠上輕愁,“適才奉禦醫官所說舊疾……”

蕭芫剛說出口,便看見姑母的神色有些細微地變了,似乎沒什麼不一樣,可是蕭芫看著,卻無端感到難過。

“姑母……”她捏緊了太後的衣角。

太後笑了,釋然大過哀傷。

緩緩敘道:“已是經年的舊事了,那時候,你還未出世呢,皇帝也才剛滿兩歲。”

“當時先帝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諸事都有些力不從心,說是與他共治天下,但其實早在那時,整個天下的擔子就已經壓在了予的身上。”

蕭芫聽著,滿目心疼。

那時候……那時候姑母也才剛過桃李年華啊,雖說姑母的父親,她的祖父乃兩代天子帝師,她也從小就知道,單論治國之才,姑母更勝先帝許多。

可當時姑母還那麼年輕。

先帝時不比現在,烈宗後期留下了太多爛攤子,四方蠢蠢欲動,單是維持表麵的平和,都已是萬分艱難。

“可偏偏,予懷有身孕,離臨盆也隻剩兩三個月。”

蕭芫呼吸一滯。

幾乎無法想象,麵對那般亂相,姑母還懷有身孕,該是怎樣的壓力。

而姑母隻有李晁一子,她也從未聽說過李晁之後還有所出,隻能是……

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淚水奪眶而出。

可還是強逼著自己屏息聽接下來的,心底奢望著微小的可能。

太後眸光悠遠。

過去了十多年,她其實已經很少再想起。

“前朝後宮都因著先帝的病生了亂象,皇帝又太過年幼,甚至不到記事的年紀,所有人都逼著先帝立儲,不是立皇帝,而是立所謂的長子,也就是現在的端王。”

蕭芫蹙眉,端王並非先帝親生,怎能立端王?

太後意味不明笑了一聲,更似嘲諷,“尤其是先帝的老伯父,已故的乾陽老王爺。”

蕭芫恍然,憤慨:“我記得,乾陽老王爺就是端王血緣上的親祖父,他這分明是想以此為己謀權。”

太後頷首,“後宮也不消停,當時包括淑太妃在內,有好幾個宮妃都有身孕,有野心的聯合母族想謀求更多,沒野心的則擔憂自己的前程,畢竟先帝若當真一病不起,她們可不願青燈古佛了度殘生。”

那之後呢,在那般艱難的時候,姑母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