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低沉的聲音響在陳陌耳邊,卻仿佛是遙遠天邊響起了轟鳴的悶雷。
那麼遠,那麼震顫心魂。
陳陌一個踉蹌摔倒在水中,狠狠嗆了幾口水,他掙紮著爬出來,狼狽地咳嗽著:“宋劍!宋劍!是你嗎?宋劍到底是不是你!!!”
對講機那頭短暫了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響起了宋劍低沉的聲音:“是我,陌陌,告訴我你的位置。”
陳陌對於空間距離有種近乎可怖的天賦,他迅速冷靜下來,通過挖掘機的轟鳴聲判斷自己的位置。
他有點慌。
很多年前,陳陌有些輕微的幽閉恐懼症。
他害怕封閉的空間,害怕沒有光的地方,害怕窒息和塌陷。
除了在宋劍身邊。
可這一次,宋劍離開他太久了,讓他幾乎忘記了依賴著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宋劍有些焦急,他又問了一句:“陌陌!”
陳陌深吸一口氣,狼狽地站在及腰深的水中:“挖掘機西方偏南十度,十五米。”
宋劍說:“好。”
他小心翼翼地開著挖掘機爬上那些剛剛落下的石碓,在大雨中努力判斷著陳陌下麵的狀況,儘量不要動到那些負責承重的石頭。
陳陌閉上眼睛,努力去聽挖掘機的挖鬥搬動石頭的聲音,沙啞著給宋劍提示:“左邊…對…再左邊一點…”
宋劍用挖鬥緩緩把石碓扒開,還剩下最後一塊巨石,正好是壓在陳陌頭頂的那一塊。
這塊石頭把陳陌壓在了下麵,卻也擋住了其他滾落的山石,保住了陳陌的性命。
這石頭輕易不能動,一但操作有半點失誤,巨石落下去,陳陌的性命就完了。
宋劍深吸一口氣,說:“陌陌,你信不信我?”
陳陌有一點短暫的時間沒有說話。
他曾經很信任宋劍,因此付出了很沉重的代價。
宋劍說,會在分彆的長廊裡等他。可當他一個人來到約定的地方,宋劍卻早已帶著言若明離開了那裡。
宋劍說永遠不會拋棄他,可當浩浩蕩蕩的屍群從遠方湧來的時候,他一個人跌倒在地上,隻能聽見遠處的宋劍,從對講機裡給他的呼吸聲。
於是他對自己說,他不再相信宋劍了。
這個男人總是騙他,把他騙得團團轉,又把他扔到一旁不要他。
陳陌慢慢封閉起了自己的心牆,把所有人拒之於千裡外,他以為,隻要不再交付信任,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於是他再也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宋劍。
這個男人騙的他太狠,傷的他太深。
那些痛楚仿佛生生世世都會殘存在他的靈魂裡,永遠不會愈合,永遠不會消失。
他怎麼敢再信任宋劍?
宋劍說:“陌陌,回我句話!”
陳陌仰頭看著天空,那裡一片黑暗,隻有石頭縫隙裡滾落的雨水,能帶來一縷昏暗的天光。
這個男人辜負過他,拋棄過他,利用過他,把他像個傻子一樣耍的團團轉。卻偏偏又是他魂牽夢縈,心神所依的那個人。
宋劍急了,他生怕陳陌在底下出了什麼事:“陌陌!”
陳陌終於輕輕開口了:“宋劍,我信你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宋劍鬆了口氣,說:“陌陌,我一會兒會掀開這塊石頭,你必須動作快,在石頭落地之前爬出來,裡麵的高度夠嗎?”
陳陌抬頭看了一眼,說:“我沒問題了。”
宋劍深吸一口氣,用挖鬥慢慢插進石塊下方,在對講機中說:“陌陌,準備,三,二,一…”
挖鬥和石頭發出刺耳的聲音,碩大的石塊被挖掘機狠狠掀開。
就在著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陳陌一個躍起雙手攀住上方的石頭,身體猛地鑽出來,在地上打了個滾。
大石頭轟然落進他剛才藏身的深坑裡,把裡麵填了個嚴嚴實實。
宋劍踉蹌著從挖掘機上衝下來,顫抖著去扶地上的陳陌:“陌陌!陌陌!”
陳陌臉色有些慘白,人卻沒受什麼傷。
他迫不及待地仰頭看向宋劍。
宋劍削瘦了很多,顴骨和鼻梁顯得格外高,下頜曲線也變得更加硬朗,臉上幾乎沒了肉。
可他的眼睛是黑色的,白眼球裡有些紅血絲,可那確實就是一雙活人的眼睛。
陳陌像在做夢,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這個夢很長很長,或許是從那天在老城區睡著開始,或許是十年前初見之後。
他遇到了宋劍,愛上了宋劍,從此再也沒能醒過來。
陳陌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薄薄的唇在大雨中顫抖著,像是在哭,又好像歡喜地要笑出來。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宋劍的臉,顫抖著哽咽:“你沒死…宋劍…宋劍…你沒死…你還活著對嗎…你沒死!!!”
宋劍緩緩俯身,用額頭觸碰著陳陌的額頭,滿懷都是無法言說的愧疚和眷戀。
他說:“陌陌…我沒死…我沒死…”
陳陌顫抖著說:“我對著你開槍了…宋劍…我開槍了…你變成了喪屍…你真的變成了喪屍…宋劍…我很怕…我不敢看見你變成喪屍的樣子…”
大雨傾盆,天空陰沉沉地壓下來,看不見半點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