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的碎石掩埋著無數的屍體,幸存者們在屍體堆成的山上相擁而泣。
宋劍不記得那天的事了。
他隻記得,當陳陌在他身邊睡下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劇烈的頭痛和暈眩,喪屍們的世界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就像是疲憊造成的幻覺。
宋劍吃了兩顆抗感染藥,但他知道這可能沒有用了,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於是他把那兩顆被秦薇戲稱為“喪屍專用原子彈”的東西揣進懷裡,走到客廳裡,沉默著等變異降臨。
他虧欠了陳陌太多,如果陳陌永遠不會原諒他,如果他此生已經無法再償還虧欠陳陌的那些情分,那他至少,要還給陳陌一個完好如初的世界。
變異之後的世界比想象中的溫和。
他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水中,無處著力,無法思考,隻能聽從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循著指揮去做每一件事。
直到他醒過來,發現自己遊蕩在屍群中。
意識一點一點回籠,他費了一點時間才弄清楚,他不是喪屍,他是人。
又費了一點時間才全部回憶起過去,回憶起他的陳陌。
宋劍恢複意識之後,就想辦法搞了一輛車先回安全區,卻在半路上就遇到了秦薇。
秦薇不知道是驚是喜地看了他半天,最後隻憋出一句:“陳陌回玖山縣了。”
於是宋劍趕緊往玖山縣跑,剛跑到這裡,就看到陳陌被碎石埋在了下麵。
可那些隻會支吾亂喊的小屁孩兒不一樣,宋劍和陳陌心有靈犀,立刻想到了挖掘機。
於是宋劍搶先一步開車去附近的村子找了一台挖掘機開過來,還順路搶走了夏凱的對講機。
陳陌還沒緩過來。
倒不是剛才被困在石堆下的驚魂一刻,而是因為…因為…
他沉浸在失去宋劍的痛苦中…太久了…
這種痛苦已經日漸侵蝕了他的筋骨皮肉,碰一下都痛入骨髓。
他努力地說服自己,卻隻會越陷越深。
而就當他已經在自我折磨中快要放逐的時候,宋劍忽然出現,狠狠地把他抱在懷
中。
這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讓陳陌以為自己在夢中,顫抖著不敢醒來。
大雨還在下,夏凱和方穎晨已經從遠處跑了過來,急切地後者:“陳哥!陳哥!!!”
陳陌踉蹌著從宋劍懷裡站起來,顫抖著扶住一塊石頭,閉上眼睛狠狠喘了幾口粗氣,問:“大家都沒事吧。”
夏凱說:“我們都沒事,陳哥,要不等雨停了再弄吧。”
陳陌抹去臉上的雨水,說:“是我判斷失誤,沒想到屍體堆在這裡會腐爛。玖山縣這個季節會連著下一個月的雨,如果我們不早點解決完,很容易造成瘟疫。”
陳陌來不及多說多想,掙紮著從石堆裡爬出來,繼續炸山掩埋山穀中的屍體。
他和宋劍的重逢和離彆一樣匆匆忙忙,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默契地先做完了手中的事。
他們一直在這裡忙到天黑,大量的屍體終於被徹底埋在了山穀中,不會再釋放殘存的惡臭。
大家都渾身濕透,筋疲力儘地回到營地,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陳陌推開門走進房間裡,剛要關上門,卻被一隻手擋住了。
陳陌頭也不回地悶聲走進了房間裡,走在他後麵的宋劍跟進來,隨手關上了房門。
宋劍脫下濕透的衣服扔進陳陌的衛生間裡,熟練地從櫥櫃裡翻出杯子,倒了兩杯熱水,遞給陳陌一杯:“喝了熱水去洗澡。”
陳陌有一點點彆扭,他說:“我找人給你安排房間。”
宋劍說:“不讓我住這兒?”
陳陌停頓了一會兒,說:“隨便你。”
他們之間已經互相折磨太久了,愛和恨都消磨得疲憊不堪,隻剩下植根在心底的依戀,他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和彼此最親密的人。
他們沒有再就往事交流什麼,洗澡,吃晚飯,睡覺。
第二天早上,陳陌睜開眼睛,卻看見雨停了,東方泛著魚肚白。
陳陌起床整理好床榻,穿好衣服出去巡邏。
他那把老舊的AK折在山穀中了,要再去拿一把槍防身。
陳陌是個戀舊的人,和新槍要彼此磨合很久才能適應,讓他覺得有些麻煩。
那上槍,陳陌正要出去巡邏,卻看到宋劍剛從營地外回來,手拎拎著兩個塑料袋,塑料袋裡裝滿了泥土,泥土上長著綠葉。
陳陌疑惑地問:“你去乾什麼了?”
宋劍說:“早上去山裡挖了兩棵野蘭花的苗,早上挖苗容易活,以後就種在你窗戶外麵,這樣像個家。”
陳陌心中泛著遙遠的酸楚和溫柔,他輕聲說:“沒想到你還記得。”
宋劍說:“陌陌,我永遠不會再忘記了。”
夏凱打著哈欠從屋子裡出來,懶洋洋地伸著懶腰,忽然,他驚喜地喊了出來:“陳哥!陳哥你看!太陽!!!”
這片土地上每天都會有太陽升起來,可今天的卻不一樣。
陳陌和宋劍一起扭頭看向東方的天際,那些灰蒙蒙的霧氣和陰雲散去了,太陽露出了曾經的光芒。
半片天空都被染上了赤紅金黃的色彩,那是他們遙遠記憶中才有過的光。
新的世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