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事(1 / 2)

上午九點,烏雲密布,白晝如夜。

暴雨將至,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天地沉沉,山林陰鬱,唯有山腳處的一座小廟亮起兩盞明燈。

薑初拎著舊皮箱,慢悠悠地穿過一片水田,來到廟門口。

廟門半掩,一個圓臉少年坐在門檻上昏睡。薑初喚了兩聲,少年沒醒。

“轟隆——”

炸雷滾過山巔,圓臉少年驚醒,瞧見站在麵前的人,又嚇了一跳,登時清醒了。

薑初還沒自報家門,圓臉少年就認出他來了,趕忙起身,朝他伸出手。“您就是來接任土地神的薑初先生吧?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

少年的熱情連同雨前暑氣撲麵而來,薑初鬆開手掌,和他輕輕一握。

“你好,叫我薑初就好。”

“那哪成啊,我還是叫您前輩吧。”圓臉少年一笑,露出兩顆對稱的犬牙,“我叫阿福,原是廟中的一株朱草,老土地爺已經轉任,命我在此恭候,替他老人家完成工作交接,往後協助你們處理瑣務。”

朱草又稱福草,是生長在廟宇中的祥瑞之草,放在精怪裡也很罕見。細看阿福的容貌,雙眼下麵還有兩道細長的葉形紅斑,形似妖,氣息卻清澈祥瑞。

你們?薑初問:“除了我,還有誰要來?”

阿福道:“您不知道嗎?還有一位新上任的守護神。”

薑初搖了搖頭,他收到錄用通知書就來了,對許多事還一頭霧水。

“守護神還沒到,眼瞧著就要下大雨了,我先帶您進廟裡看看?”

“有勞了。”

“我來幫您拿。”阿福主動去接皮箱。看到磨損嚴重的舊皮箱,阿福在心裡歎了口氣,土地爺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喲。

“不用。”薑初推開門,隨著令人牙酸的門軸轉動聲,跨進廟宇。

四季桂淡淡的香氣潛入濕潤的空氣中,天色太暗,綠植像洇開的一團團墨,流入池塘,又被遊魚打散。

小廟老舊,但布局可圈可點,比尋常的土地廟大上不少,想來曾經也有過香火鼎盛時。

阿福帶薑初去宿舍,沿途的燈籠一盞盞亮起,等他們走遠了,又悄無聲息地熄滅。

“小心門檻。”阿福提醒一句,又問:“這一路看下來,您覺得如何?”

薑初實話說:“你打理得很儘心。”

阿福哈哈一笑,“是老廟祝師父打理得好,不過,他前段時間退休了。司先生偶爾會抽空過來幫幫忙,但他在殯儀館工作,實在太忙了,顧不過來。這座廟年久失修的地方不少,您得做好心理準備。”

殯儀館……

薑初輕眨眼睛。“他很虔誠。”

“不是,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鬼神,就是喜歡這裡的環境才來做義工的。”阿福忍俊不禁,“他是個妙人,您以後見了就知道了。”

宿舍在後院,這裡是單獨開辟出來給廟祝住的,簡陋了些,倒也寬敞。

“老廟祝師父剛搬走沒多久,我把這兒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東西不太齊全,您先住下,再慢慢添置。”阿福推開大門,“您先在這裡休息,我去門口等候守護神。”

忽而起風,薑初嗅到了清冽的山雨氣息,和若有若無的幽冷的精怪靈息。他回頭看,豆大的雨珠落下,牆外撐起一把冷白的傘。

薑初道:“我想,他已經到了。”

月洞門後,一身玄色的青年傾傘進門。薑初沒看到他的臉,隻覺得他的膚色比傘還冷,指骨似傘骨般簡明。

狂風把雨水刮得橫衝直撞,青年側了側傘,隔著雨幕和薑初對上了目光。

薑初愣了愣,第一時間錯開視線,看向月洞門磚額上的字。

——山色空蒙。

真應景。薑初心想:此妖眼中有山色。

也不知是什麼妖。

眨眼間青年就來到薑初麵前,收了傘。

薑初注意到這把傘的材質與眾不同,柔軟光滑,散發著淡淡的菌類香氣。

難道他是小蘑菇妖?

胖乎乎香噴噴的白蘑菇妖?啊,感覺怪好吃的……

阿福上前問:“請問是來接任守護神的歲淵先生嗎?”

青年頷首,把傘放到牆角,舉手投足都透著一份慵懶隨意。“我來辦入職手續,辦完我就走了。”

“走?”阿福有些吃驚。

薑初悄悄豎起耳朵,新同事剛來就要走,不會是對他有意見吧?

“聽聞還有一位土地要來就任,我就不和那位擠了。”歲淵輕笑,“附近還有座閒置的廟,我去那兒住。”

阿福想了想,知道他說的是哪座廟了,神色驟變。“那座廟原先供奉的主神可不是好相與的,所以閒置至今,也沒有其他小神敢搬進去,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