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月色滿衣(2 / 2)

宿希不緊不慢地收回暗紫色的魔氣,乖巧溫順地下了馬車。

在他出去後的一秒,柒羅宛若得救的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喘氣,身後一片濕冷,可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方才發生的事了,隻得收拾好驚慌的表情匆匆下車。

柳州城富可敵國,城主府也同樣大氣巍峨,兩座金雕雄獅口含明珠,一塊紫楠門匾遒勁似龍,紅木銅紋門,白玉魚鱗瓦,疊落石影壁,浮雕蓮花柱。

即使如今怪病不斷,但門前依然守著兩個精氣神兒十足的小廝。

當地撫靈司早在批甲任務時,就已經同巡察司辦好案件手續,靈地傳人前來也多是到當地城主府下榻,而城主也會早早敞門迎接以示尊重。

可眼前這大門緊鎖,角門不開的樣子,倒不像是樂意配合的。

看來此次任務並不太樂觀。

幾人拾階而上,門前的小廝早在剛剛就瞧見了他們,可直到他們走到了門前才趾高氣揚道:“這裡是城主府,你們有何要事?”

宋嫵努力保持著良好的修養,從袖中拿出一疊折子,上麵詳細寫明了幾人身份以及所辦事務,一枚巡察司官印,和一枚撫靈司官印。

兩個小廝一看便傻了眼,結結巴巴道:“神君、神女,多有得罪!小的這就去稟報城主!”

顯然,柳州城城主並沒有同底下人說明今日有人前來,但抵達書信早在前日便送到了城主手中。

一個小廝匆匆奔入主堂,另一個小廝打開大門,喊了位婢子領他們進去。

城主府豪奢,院內自有一番好景,金磚鋪地,重湖疊?,彩石臨岸,梨柳相爭。

撲鼻的樹樹花香蕩漾在每寸角落,梨花先雪而春休過半。

可湖中心的那棵實在太稀奇了些,這個時節竟還是枯枝敗葉。

林覓椒忍不住詢問:“姑娘,那棵樹好奇怪啊,這個時節怎麼還不開花?”

侍女緩下步子,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立刻道:“回神女,那棵梨樹十年前就栽著了,隻是今年冬雪一過便遲遲不發芽,可底下的根都是好的。”

“哦~原來如此。”宋嫵應和一聲,向湖中心看去一眼,一棵光禿禿的,一絲美感也無的梨樹。

片刻,她開口問道:“不知謝城主平日裡為人如何,我等冒昧前來是否叨擾?”

提到這個問題,侍女臉色一瞬間沉下來,左左右右說不出話,支吾了許久她才擠出幾個字:“城主……自是待人不錯的。”

侍女低眉垂目,牙關後咬得緊,瞧著便是有問題的。

宋嫵不再追問,他們已經到主堂了。

堂中站著一個玉樹臨風的青年人,劍眉星目,氣勢長虹,看著不過而立之年。

先前聽柒羅說柳州城城主十九便高中探花,那時就留在柳州上任了,如今瞧著風采依舊,絲毫不減銳氣。

隻是他手下一根拐杖,顯然是腿腳不便。

領路的婢子早早退下,堂間進來了打扮不俗的新婢子,擺盤斟茶,動作利落乾淨。

謝爾撐著拐子向幾人笑道:“神君、神女,實在抱歉,這幾日事務太多,在下一時忘記了此事,真是有失遠迎了。”

林覓椒眨眨眼暗忖,不愧是年紀輕輕就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官腔打得的確好。

他們幾人隻能暫且吃了這個悶頭虧。

眾人落座,謝城主還想家長裡短地聊一聊,卻被宋嫵直接打斷:“謝城主,我等此次受靈機殿囑托前來調查城中怪病,人皇亦尤為關注此事,若城主有何發現還請告知一二,望城主配合。”

從官多年,這是他第一次遇見一點兒麵子也不給的人物。

謝爾錯愕一瞬,訕訕閉嘴。

片刻,他抿了口茶,勾唇一笑,淡淡道:“那是自然。在下已吩咐底下仆人收拾客房,還請諸位莫要嫌棄寒舍。”

看來話裡話外是不想與他們多交談了,林覓椒和宋嫵隻好順著台階下,從謝城主這裡恐怕什麼消息都得不到。

幾人無功而返,順著後院的小道一路走到客房。

客房是四合院形式的,總共六間房,同樣奢豪華貴,與寒舍真是一點邊兒也不沾。

林覓椒心道一句有錢,便推開了南側的房門。

屋內小軒窗敞著,一盆綠蘿就掛在窗欞上,一派生機昂揚,家具雖放置的時間久了,但卻沒有絲毫發黴的味道,反而散發著楠木特有的香氣。

林覓椒跨了進去剛要轉身關門,便與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

頸後突然多了一雙大手,似有若無地在她肌膚上摩挲,可林覓椒神經大條,根本沒注意到這點不同。

見少女站穩了身形,宿希戀戀不舍地收回手,殘留在上的微末電流顯而易見又讓他不自覺紅了臉。

她總能帶給他奇妙的體驗。

林覓椒瞪著大眼一臉疑惑地看著比她高了幾個頭的人,他的臉美到了極致,每一筆每一劃都十分精致,似月的神性,又似花的馥鬱,結合在一起卻不顯矛盾。

即使是靈地傳人也少有這般好的樣貌,她若是問他是何妖會顯得不禮貌嗎?

聽說在極樂境,貿然問對方是哪個族是大忌。

“宿希,你是什麼妖啊?”算了,冒昧就冒昧吧,反正他現在跟著她。

林覓椒笑眯眯的,琉璃似的眼瞳彎成了半月。

她的聲音很輕柔,像是在討好他,但更像是莫名的熟稔,好似他們本該如此。

宿希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又生起了隱隱的興奮。

她若是知曉了他是個怪物,會不會討厭他,驅趕他?恨不得……殺了他。

他的食物會殺他,一想想他就快忍不住了。

林覓椒見他一直未回,頓時尷尬起來,早知如此就不該多嘴問。

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雨,霧靄沉沉,水波渺渺,掩蓋住了大部分華貴的建築,就連少年的臉也不甚看清,變得朦朧起來,好似這方空間裡就隻剩下他們二人。

林覓椒尷尬地繞著垂下的絛帶,剛準備道歉,就見宿希薄唇翕張,一字一句道:“我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