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突然掀開,走出來一個少年。
堂內的百姓頓時噤聲,偷偷瞧著。就連小孩子都感知到其中的不一般,停止了哭鬨。
站在櫃台後的大夫向身後望去。
少年頭頂一根木簪歪歪扭扭地彆著,大部分發絲都隨意垂落。
一襲白衣在他身上並不相配,反而襯得那張臉過於穠麗,可他的眉眼之間未有欲色,看起來十分乾淨利落。
實在是頂好的容顏,不愧是靈境的人,大夫心道。
宿希走上前,琢磨了下兩個字:“大夫?”
“哎。”老者放下手中的石臼,轉過身恭敬道,“大人,喚老朽所謂何事?”
“看病。”
“啊?”大夫一時間愣怔。
修行靈法之人多已脫離病痛折磨,即使那位神女入堂也隻是處理傷口罷。
不過下一秒,他還是斟酌問道:“不知大人是何處不適?”
宿希猶豫了會兒,抬手捂住心口:“這裡,有時候會跳得很快。”
“心臟?”老大夫皺了皺眉,神情有些不太好。
心臟的問題很少有治愈成功的,不過若是靈境之人,也許吃些靈物亦可保命。
“一般是何時辰會不適,夜間,還是晨間?”
這跟時辰有何關係?
“都沒有。”
少年的回答噎住了老大夫,一時啞然。
“額,那一般是為何加快呢?若是劇烈運動或情緒激動,的確會心跳加快。”說罷,老大夫自己心跳都加快了。
這個少年莫名讓他感到一絲壓抑。
宿希琢磨著幾個字,了然開口:“我在摸林覓椒的時候,心跳便會加快,是因為這個麼?”
此話一出,不僅是老大夫目瞪口呆羞紅了老臉,堂內病人紛紛捂住小孩的耳朵,敢怒不敢言。
“這…這,大人,這,這恕老朽無能。您這病是因人而起,因人而異,藥石無醫,此為情啊。”老大夫搖搖頭,回到櫃台繼續磨石臼裡的藥材。
情……什麼是情,他以情為食,但卻無法生出情,怎會對食物有情,這大夫是在謊騙他。
更遑論,情生愛,這是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
可林覓椒一點兒也不惡心,她很美味。
簾後一陣翕動,下一秒,屋內的神女便走了出來。
眸含水色,唇掩春香,隻是…頸側突兀浮現著一道薄薄的曖昧紅痕。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整齊劃一地遮住了孩子的眼。
“這?怎麼了?”林覓椒錯愕地張了張嘴。
老大夫無奈笑笑,立即打圓場:“神女,無事。”
“哦哦。”林覓椒神經大條沒有細想,轉而掏出凡境的銀錢,遞給了大夫,“大夫,這些錢夠再買一包黃金散麼?”
“夠的夠的。”老大夫連連點頭,抽出了第三排藥櫃,從裡麵拿出一包。
林覓椒笑眼彎彎,順勢問道:“大夫,這幾日堂內就您一個人啊,照顧這麼多病人您不累嗎?”
她問得很巧妙,不論大夫承不承認,他都明白她已經知曉多出了一個人,說與不說隻看他本人意願了。
大夫明顯頓了下,眼神飄忽不定。
“大夫?”
終於,老人家重重歎了一聲。
他選擇說出真相。
“不瞞神女,十日前的確有位姑娘在老朽這兒幫忙,可她來無影去無蹤,老朽並不知其名姓。”
“但是。”話鋒一轉,“神女,這位姑娘從未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啊,還請神女明察秋毫。”
雖這幾日那位無名姑娘未曾顯露出任何妖像,可人妖世代相處,他又到了知天命之年,怎會瞧不出那姑娘是一隻妖?
靈境妖獄威聲赫赫,再加上這百年來,撫靈司唯妖是問的作風。
一旦某個妖與柳州怪病有何牽扯,不用多想,無論這妖有沒有做傷天害理之事也得入獄。
老大夫說得老淚縱橫,林覓椒頓時不忍,想了好一會兒措辭才開口:“大夫,我們定不會冤枉任何一人的,柳州城的怪病我們也會解決的。”
這亦是他們此次前來的任務。
得到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老大夫隻能無可奈何,他彎腰行禮,將手中的黃金散遞了過來。
林覓椒接過道了聲謝,心裡麻麻的。
在她記憶裡,這百年之間三境妖獄的行事作風的確有些草木皆兵,凡是妖不論罪行大小,都得進妖獄走一遭,除了大荒境的歸墟月城妖獄還算寬厚。
而雷澤咒城妖獄雖刑罰頗為嚴苛,但定刑定量皆走程序,很少有誤判亂判的情況。
隻有中天境的章台陵城妖獄,向來我行我素慣了。
這些年極樂境與章台的關係也是日漸惡化,可靈機殿長老多是中天境出身,章台行事大多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手中的黃金散愈發沉重,可林覓椒也無法做什麼,她也隻是一個築靈境靈士,而靈機殿長老少說也有二百多載的修為了。
門口忽而一暗,走近來一人,正是被謝啟元‘陪同’的宋嫵。
“阿嫵?”
林覓椒脫口而出,心下生疑。
現下不過申時,謝啟元竟然放宋嫵回來了?
宋嫵微喘幾息,大步踏進櫃台,毫無形象地靠在上麵,嘴角還勾著未消下的怒意:“椒椒,伏入雲來了,還有那隻兔妖!”
“這麼快?他是給馬腿上貼了多少疾行符!”
這馬怕是得跑斷腿吧。
“嗬!”宋嫵冷笑一聲,一拳錘在了櫃台上,震得老大夫石臼裡的藥材都灑了出來。
“啊,對不起啊老人家!”
老大夫將藥材拾進石臼裡,笑嗬嗬道:“神君言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