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剪水作梨(1 / 2)

暮色蒼茫,林木影綽,遊動的黑雲臥倒在殘敗傾倒的枝乾上,白霜般的冷光映照在城外一輛馬車之上。

一排排黑鴉僵立在簷下,漆黑的瞳孔一動不動,閃著血紅的光。

山巒起伏,將柳州層層包圍,如同一座巨大的天然囚籠。

靜得詭異的空氣裡突然響起了幾道倉促的腳步,然後停在了一輛馬車邊。幾人齊刷刷跪下,石子與膝蓋發出哢擦一聲。

泥土混著雨水,泥濘粘在靴上欲墜未墜。

很快,那輛雕刻精致的車門前後晃動,一隻烏鴉突然渾身抽搐。

血紅的瞳孔漸漸消隱,它轉了轉還不太適應的腦袋,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三人。

“十方蓮台呢?”

烏鴉的聲音喑啞難聽,比壞了弦的琵琶還要令人難以忍受,此刻一字一句擠出來的怒氣,像是無形的威壓,仿佛要碾碎他們的骨頭和經脈。

中間的白袍人咽下湧上的血腥,忍著膝蓋斷裂的痛,匆匆開口:“主上!容臣解釋!”

“哦?”烏鴉嗤笑,“你還有什麼解釋的?”

“主上,吾等是困住了那兩為神女,十方蓮台是在另外幾位大人手中……”

烏鴉嘎嘎笑了一聲,陰測測打斷了他:“那你說為何蓮台沒有出現在這裡。那幾人可是元靈強者!”

“這……”白袍人伏著身子,頭都快埋到地底,後背的冷汗不要命地向外湧,濕透了一身。

“屬下不知。”他隻能硬憋出這一句話。

半晌,突然靈光一閃,他想起來那個在隱在暗處的美麗少年,是他追了出去!

“主——”

“額……”

白袍人驚恐地看著自己脖子噴濺出的血,一柱柱,像是不斷綻開的煙花,喉間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他看著自己身首分離,而落下的兩隻手正無措地捂著斷裂的傷口,仿佛在詢問他的腦袋去哪兒了。

“都是廢物!”烏鴉恨恨罵了一句,沒有絲毫心情再聽他們狡辯。

白袍人無聲地張嘴,想要將那個少年說出口,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三具無頭屍體整齊地倒在地上,斷裂處噴湧的血染紅了草地。

烏鴉眼底一片冷漠之色,仿佛對這些人毫無一絲憐憫。

忽然,它的腦袋“哢吱哢吱”響了兩聲,突地爆裂開,小小的軀體直挺挺從簷下摔落,同那三具屍體融在一起。

掩了許久的車門終於在這時敞開。

裡麵奢華十分,金光閃閃,每一寸都是能工巧匠的手藝。

貂絨榻上坐著一個男人,此刻眼神陰鷙,神情狠戾,眼角處長了一道可怖的疤,一直延伸到頭皮裡。

他掃了眼車外簷下噴濺的血,毫不遮掩厭惡之情,掏出一麵方巾仔細擦拭手腕,仿佛真的被血汙染到一般。

片刻,他似是反應過來,動作驀地一頓,將乾淨無垢的方巾攥入手中,試探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人。

這人一直沉默不語,平靜得令人心生恐懼,雙眼微闔,像是入定了似的。

燭光曳曳,光影在那人臉上交錯開,半明半暗,她的下半張臉被一麵紫玉銅紋遮蓋,神秘極了。

他至今都不清楚她的模樣,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何人。

葉晉明挑挑眉,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左右都是王兄的人罷了。

“小王爺。”女子驀然開口,閉了許久的眼睛終於睜開,瞳孔邊緣竟有一圈金色的暗影,高貴炙熱如金烏,可這雙眸子裡卻不含一絲情緒,冰冷至極。

她說話的語調亦是如此,像一條直線似的,沒有絲毫抑揚頓挫,聽得葉晉明渾身上下冒出了雞皮疙瘩。

這女人怎麼跟鬼一樣。

但他也隻敢在心裡默默吐槽,畢竟這人是王兄請來的,他不敢任著性子。

葉晉明清了清嗓,語氣都好了不少,與剛剛在外麵訓斥手下的模樣判若兩人。

“大人,如今十方蓮台已丟失,這計劃怕是行不通了,這該如何是好?”

若是給王兄也知道是從自己手上丟了十方蓮台,怕是要剁了他兩根指頭。

如今隻能請這位大人幫他拿回十方蓮台了。

可女子半晌都沒有回他,葉晉明臉上的笑都快僵爛了,肌肉一陣陣酸痛。

正當他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女子終於大發慈悲地回望他,可說出的話卻讓他如遭雷劈。

“十方蓮台拿不回來了。”

“為何?!”葉晉明脫口而出,整個人快從榻上跳起來。

“拿了蓮台的定是靈境傳人,不是宋嫵就是林覓椒,這二人我們都奪不了。”女子垂眸,纖長的睫羽掩下了眼底的寒光。

林覓椒?

那人不是三大境的“天弱”神女麼。

葉晉明眉頭一皺,不假思索道:“那天蕖神女不過一介築靈境……”

“築靈境!?”女子陡然打斷他的話,重新閉上眼,冷冷地嗤笑一聲,絲毫沒有給這位小王爺留一點兒麵子。

葉晉明臉色漲紅,手攥得發紫。

從來沒有人和他這樣說過話,何況還是一個女人。

可這女人是靈族之人,他奈何不得,恍然間,他又想起王兄同他說的宏圖大誌,他得忍,總有一天,他們會將靈境和極樂境踩在腳下。

葉晉明咬牙暗恨,咽下怨氣,扯出一抹極為難看的笑:“大人,那我們該如何做?”

“問我該如何做,不如想想怎麼把自己擇乾淨。”

女子已經有些慍怒,眉心突突跳得厲害,她總有種失控的焦躁不安感。

那個魅魔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將他放出來差點兒就要暴露自己,可一轉眼竟是無論如何都尋不到了,十方蓮台是當年留下的唯一靈寶,唯一可以壓製他的靈寶。

但現在卻被葉晉明這個蠢貨白白送入彆人手中。

她若是想去奪也不是不可,但這樣做的風險太大,她已經惹得那些人懷疑了,若是再輕舉妄動,這麼多年的籌謀豈不是煙消雲散。

況且,現在擔心受怕要找到魅魔的又不止她一人,那些人應該比她還害怕吧。

嗬——

女子藏在紫玉銅紋下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誚,片刻,她徑直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