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剪水作梨(1 / 2)

滿室通明,榻旁的一盞琉璃燈亮如白晝,此時已斜月入窗,台上新生的小花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四月的天氣既暖又涼。

林覓椒歪倒在榻上,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

蓮花台已經被合上,暫時不用麵對血肉模糊的慘象。

可宋嫵就倒黴了,她拿起那麵台的時候並不知道裡麵到底是什麼東西,但現在不是腦袋蠢得離譜的都知道,那上麵鋪的一層竟是煉製好的屍油!

宋嫵不斷給自己兩隻手輪回使用天水訣,地上一灘稀稀拉拉的水漬,指根都被她搓得通紅。

她在妖獄審訊多年,從未使過如此殘忍的手段,即使是罪大惡極的妖,也是天雷一劈就歸於塵埃了。

可那蓮花台裡麵的,都是火燒後又將其砍碎的屍塊。

饒是她也一時間承受不了。

想到這兒她看了眼林覓椒。

椒椒自小就膽子小,雖然這幾年有了點長進,但天蕖行化清之術,多不見殺生,她哪裡見過這等場麵。

“椒椒,你還好吧?”

少女一臉怔怔的神態,澄亮的月光照拂在她的臉頰,胸前投下一片陰影。

沒人看得出她在想什麼。

林覓椒眨眨眼,回過神勉強一笑:“沒事。”

她隻是在想南風倌的那些人製造屍油是為了什麼。

如果她猜的沒問題,那些屍體應該都是患了病的普通百姓。

但人命卻如草芥。

顯然宋嫵也想到這一層。

“人族應該就是中了妖毒,所以才出現了妖化。”可南風倌為何要屠殺中了妖毒的百姓呢。

蓮花台上還在滋滋冒著屍油,發出如同指甲摩擦的噪音。

宋嫵緊盯了半晌,恍然想起曾經在問心淵聽過的一則傳聞,古有魔,名為魅,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喜聞屍油,生人心魔。

而味道最香的屍油便是不人不妖的同類。

隻是魅早在萬年前就已消失,如今這相似之處倒像是百年前的弑神大祭陣。

“弑神大祭陣?”

林覓椒滿眼懵狀,原主學藝不精,自小就跟在伏入雲身後,自然關於理論知識都半知不解的,譬如現在,宋嫵說的這個陣法她壓根兒沒印象。

宋嫵一臉了然,翻開玄天冊點進了《三年學陣,五年學法》,那上麵正有五個大字‘弑神大祭陣’,後麵贅述了何為‘弑神大祭陣’,頗有點名詞解釋的味道。

怎麼連誌怪世界都不肯放過大學生!

“神,乃萬物生。弑者,重鑄其骨,祭為魔……”林覓椒一字一句讀了出來,直到最後一個字出口,心仿佛挨了一記重拳。

魔……

霎時間,麵色慘白。

光照得晃眼,宋嫵還未發現她的異常,自顧自說道:“是呀,魔無七情六欲,且生來恐怖,日日需嗜血吞肉,乃汙穢之物,人人得而誅之。”

林覓椒眼眸一頓,劃過一抹慶幸,連呼吸都輕鬆起來。

很明顯,宿希和宋嫵說得完全不同。

是她多想了。

“……所以,這個陣法需要祭祀生靈來誕生魔?”林覓椒猶疑道。

宋嫵捏著下巴想了想:“對,也不對。魔畢竟滅絕了,誕生出的魔其實是人或者妖,這叫墮魔。

具體的我也記不清了,當年靈機殿長老授課時曾經講過,那時伏入雲從問心淵受了點傷回來,你急得愣是逃課了。”

宋嫵說得一本正經,確有其事。

林覓椒撫了撫額,雖然是原主乾的事,但羞恥的人卻是她。

當年宋嫵和伏入雲一同入了問心淵,卻是宋嫵先出來了。

伏入雲緊接著出來後,就傷到了心脈,雖然大難不死活了下來,但也因此錯失了提前繼位神君的資格。

見林覓椒尷尬不已,宋嫵將話題扯回正題:“百年前扶桑之戰你應該知曉吧,聽說當時扶桑神君開啟了這個陣,神子墮魔也被誅殺了。這還是我繼位後聽父君講的。”

林覓椒點點頭。

扶桑之戰她還是了解的,原主的父君母君都死在了那場戰役中,是扶桑神君親手殺害的。

扶桑原是大荒境掌管妖獄的靈地,同雷澤、章台一樣,主殺伐,尤其扶桑有樹名為果,一片葉、一根枝都可帶來浩瀚靈力,因此不論是扶桑靈使,還是扶桑血脈,實力都十分出眾。

當年為了誅殺扶桑,犧牲了無數人,不過幸好,結果是好的,扶桑徹底斷了血脈,那片靈地也陷入了大荒海。

可也正因為這樣,一直為三大境之首的大荒境從此日漸式微,而中天境卻炙手可熱。

隻是她卻不知,扶桑之戰的起因竟是因為弑神大祭陣。

“墮魔……會是什麼樣?”

她有些好奇,墮魔的神子到底是人,還是魔?

林覓椒的問題她從未想過,宋嫵怔了怔,緩緩搖頭:“靈機殿的長老沒有說過,但是古書有寫過魔為汙穢,可怖至極,不然也不會遭到三大境聯合誅殺。”

說罷,宋嫵又開口:“不過這段曆史是挺模糊的,可能也是為了維護一下扶桑。”

畢竟扶桑曾經也是十大靈地之首,不少靈使世家都是從扶桑出來的。

臉側忽而貼上了一抹柔軟,癢癢的。

林覓椒摸了摸,手上多了一瓣小白花,是窗台花盆上的,風吹得狠,莖乾上才長出的小花瓣全散了乾淨。

隻是這枝乾,貌似也太粗了吧。

盆栽裡的泥土看起來很潮濕,花瓣滲出了暗黃色的枯液,林覓椒湊上去嗅了嗅,那股甜到發腥的味道瞬間嗆入喉。

“嗯……這味道。”和她剛剛在院子裡聞到的一模一樣。

宋嫵好奇湊上前猛地一嗅,一時間直衝腦仁。

“唔,這好像梨香啊。”宋嫵捂著口鼻悶悶道。

林覓椒沿著敞開的窗台掃了圈,疑惑道:“阿嫵,你這盆栽是何時變得?”

“盆栽?”宋嫵想了想,猶疑道,“不清楚。是有什麼問題麼?”

她看向還在沉思的少女,和她印象裡的林覓椒一樣又不太一樣,以前的林覓椒仿佛是一個任人擺弄的娃娃。

可現在的她就像是突然活過來一般,娃娃有了生氣。

林覓椒搖搖頭,她暫時想不明白這梨花枝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很顯然,這梨花枝是被人故意放在這兒的。

“我們早上進的院子,當時每間屋子窗台上放的都是綠蘿……”林覓椒捧起那盆花,水波紋樣的氣自她掌心溢出,片刻,花盆的表麵便浮現出一枚極淺的手印。

“是被人換過了,特地選的你的屋子。”

宋嫵驚呼一聲,眉心的一筆紅痕跳了跳:“衝著我來的?”

能在城主府隨意進出的就隻有城主本人。

“不一定。謝爾明顯不想讓我們插手柳州城的事。這麼說來,這梨枝一定和柳州的事脫不開關係。”

湖中心的那棵枯敗梨樹果然有問題。

“汀翎什麼時候能到?”林覓椒著急問道。

宋嫵從玄天冊拉出一根淺淺的靈息,正是汀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