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光》全本免費閱讀
尚未入秋,天氣便已轉冷。
尤其是大魏北地,近日連綿大雨傾盆而下,勢頭磅礴,衝淡了炎炎夏日的暑氣,也給早晚的天色更添了幾分清涼。
流光三人自離開景州,一路北上,經過竹州、雍州、惠州等地,巡察各地兵政民情,路途頗為順暢。然幾日前一行人行至烏州河畔,尚未動身便被這場來勢洶洶的大雨困在烏州行宮整整三日。
此時行宮的主政殿,阿摯在殿中熟睡,流光站在廊下看雨。庭外雨幕綿延,行宮內的亭台樓榭和飛簷翹角都沉在這樣的水霧蒙蒙裡,明淨而悠遠。
她神思飛馳,對著瓢潑的雨天也不知在想什麼。雨絲從廊外飄進,在她玄色繡竹紋的裙角上暈出點點水痕,她似無所覺,而四圍侍候的兩個內侍也不敢過來輕易相擾。
身後有沉穩的腳步聲漸近,流光從沉思中回神,不用轉身也知道來人是誰。
肩上一暖,她回眸淺看,便見玄傾拿了一件青衫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秋雨濕冷,殿下仔細身體,勿要著涼了。”
他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模樣,可雙眸明亮溫和,有世間人少有的赤子心。
流光攬緊身上的衣袍,眸光投向廊外的雨幕長天,那眸底的光亮悠遠又綿長。
“這大雨連綿,已是三日不絕,眼看著越發大了。”
她淡淡道,眉頭卻緊蹙著,不知在思慮著什麼。
玄傾見她似有憂慮煩心,便不覺問了出來。
“殿下可是擔心什麼?”
“這雨絲纏綿,下得人心惶惶的。不知為何,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流光沒瞞著他,雙目微微眯著,麵上神情很少凝重。
玄傾想起近日金陵的飛鴿書信,也沒覺得朝中事有哪些不妥,然殿下預感總不會空穴來風,他一時也不知該往哪處設想,便隻能寬慰她。
“大魏偏南,入秋本就多雨露,往年金陵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雨水,殿下且放寬心。”
他輕聲道。
流輕扯唇角,淡淡道:“希望是這樣吧。”
她安靜下來,又陷入了飛揚的思緒裡。
玄傾便不再多言,安靜地守在她身邊。
廊外雨聲嘩嘩,廊內卻四下清寂。
過了片刻,宮殿前方傳來人聲喧嘩。
流光被吵鬨到,思緒暫斷,又回過神來。
“前方為何如此喧嘩?”
玄傾也不知,便循著她的視線看向一旁匆匆而至的大監。
大監年紀已經很大了,頭發花白,身軀佝僂著,步履蹣跚。
流光自住進行宮便不許他前來侍候,然而這位侍奉了先皇一輩子,如今被安養的烏州行宮的大監卻是個極其固執的人。隻要是殿下在的地方他必親自守著,送過來的膳食湯水他必一一探查,凡事親力親為,誰也勸不動他。
這幾日下來,就連殿下都說不動他了。
“大監,前方何事,如此喧囂?”流光問。
大監笑著回道:“回殿下。是大皇子元機,一行人路過烏州行宮,因雨勢過大,便至行宮暫避躲雨來了。”
元機?
流光眉角微挑,和玄傾對視一眼,微微笑道:“元機離京遊學已有數月,不想今日竟也走到了烏州行宮。正巧我也許久未見他了,我們便過去瞧瞧。”
玄傾聞言頷首。
大監見狀,便在前引路。
流光跟在他身後,玄傾與她同行,像往常一樣落後半步,守在她身邊。
烏州行宮不大,從內政殿步行到前方也不過片刻辰光。
大皇子元機和自己的書童侍從的確是路過行宮避雨,流光一行人到的時候便見他們主仆三人避在廊下,衣衫帶雨,微微狼狽。
有內侍捧了乾淨的衣物過來,書童便要伺候著大皇子更衣,然大皇子元機尚未抬手,他身側的中年侍從便大聲嚷嚷,指使著年幼的書童過來替自己除下身上濡濕的外袍,全然一副主子爺的做派。
那書童許是畏懼,也不敢忤逆,肩膀瑟縮著,拿過侍從手裡的乾淨衣物便替他換上。
流光幾人走近。
“元機。”
“姑姑?”
大皇子元機對於能在行宮見到這位權傾大魏的姑姑自然十分訝異,他連忙出了廊下疾步過去恭敬行禮。
“元機見過姑姑。”
少年人聲音清朗,行禮端方,不卑不亢。
流光示意他起身。
邊上的大監見他衣衫濡濕,不作聲地瞧了一眼身後垂首而立的年輕內侍,那年輕內侍會意,連忙帶人捧著衣物過來給大皇子換上了乾淨的衣袍。
見他整冠完畢,流光便問起他遊學事宜。
“你外出遊學已經半年之久,這一路可還順暢?”
大皇子還未答話,邊上便有人越俎代庖,回了流光的話。
“大皇子有在下護佑,自然一路平順,殿下就不必過多煩心了。”這人話說得極其放肆,言語之間,亦沒有絲毫恭敬之意。
流光幾人揚眉看過去。
是那個粗鄙跋扈的中年侍從,他不知何時跟了過來。
大監怒叱:“放肆。哪來的不懂規矩的奴才,主子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那中年人既知言語冒犯,又聽大監嗬斥,心中已生悔意,暗自懊惱管不住自己的一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