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下獨酌(八)
禦雷派每逢初九,會召開一次門派會議,各峰峰主於申時至明光峰,向掌門彙報當月峰內情況。今日恰巧三月初九,沈倦看準的,便是這個時機。
眼下午初,他不緊不慢吃午飯,再睡了個午覺,申時初刻,方起身從白華峰向停雲峰出發。
停雲峰乃孤山數十峰中至孤至絕,道險難攀,人煙稀少,其餘峰的飛行獸都不大願意去,因為付給飛行獸的銀錢是單程的,而它們把客送至停雲峰後,返程時鮮少能再載到客。這也是為何沈倦說停雲峰上的飛行獸好拐的原因——在那峰上不怎麼能賺到錢,所以獸獸皆想出去。
沈倦花了兩倍的價格,終於請動一隻仙鶴載他,到站過後,還喂了一條小銀魚,又幫它理了理羽毛,仙鶴才振奮了些,拍翅離開。
峰上一片莽綠,目之所見除了樹和石頭,還是樹和石頭,向上向下望,狹窄山徑間見不到半個人,倒是野兔野雞頗多,看上去甚為肥美。
“真不愧是沈見空的峰頭,見之空空如也。”沈倦低喃著,慢條斯理伸了個懶腰,循著從前記憶,擇了個方向緩步前行。
不多時,至一塊開闊地帶,溪流清幽,山花怒放,數隻鵬鳥站在岸邊,就著溪水互相梳洗羽翼。
沈倦把裝小銀魚的竹簍提溜出來,提在手上晃了晃。裡頭的魚都還鮮活,不斷撲騰甩尾,鵬鳥們一見,當即眼放亮光。
見狀,他漫不經心笑起來:“這是孤山西南麵,信湖裡的小銀魚,共七七四十九條。”
有一隻鵬鳥試探著走過來,沈倦丟出去一條,它頭一仰,張口叼住,三下四下吞入肚中。其餘鵬鳥紛紛上前,但這時,沈倦退後一步。
“這不是白給的。”沈倦道,“我需要你們幫我個忙,當一天我的臨時坐騎,去花滿城。一隻就好,畢竟就我一個人,不需要太多。”
飛行獸不允許離開門派,否則會有重罰。話音落地,試圖上前的鵬鳥們都停下腳步。這反應在沈倦意料之中,他麵上依舊帶笑,道:“回來之後,我會根據所飛路程付酬勞,按市價的三倍。”
三倍……!
它們這些停雲峰上的飛行獸,多少年才能等來一位客人,而這位客人不僅飛得遠,出價還是三倍!
鵬鳥們蠢蠢欲動,最初那隻走向沈倦的鵬鳥最先作出決定,以極快的速度沈倦到他麵前,討好地抬頭,用毛茸茸的頭頂蹭了蹭他臉頰。
沈倦心下了然,又喂了它三四條魚,然後將剩下的倒到地麵上,微笑著說:“至於你們,若有人過來清點數目,發現少了一隻,請千萬幫忙把人糊弄過去。”
鵬鳥開始爭先恐後搶魚,搶到後叼逐一過來蹭了下沈倦,這意思是它們同意了。
沈倦滿意點點頭。
頃刻,最初也是最大膽的那隻鵬鳥吃完魚,抖抖羽毛,來到沈倦身前,展開翅膀,示意他上去。
鵬鳥飛得平穩,盤旋一圈,離開溪岸。它背脊寬厚,沈倦獨自搭乘,甚至可以選擇躺。
越飛越高,山徑被層層疊疊林木掩映,地麵景致愈發渺小,就在快要離開停雲峰的時候,不遠處赫然傳來一道聲音。
這聲音很耳熟,很沉很冷,除此之外,再聽不出比的情緒。
他說:“來停雲峰做什麼?”
沈倦偏頭,見沈見空禦劍跟在他三丈之後,肅著一張臉,素白衣袍被風揚起,便是衣角在虛空裡拉出的那些瞬閃即逝的光弧,都泛著冷意。
沈倦眼皮一跳,頓了兩三息,扭回腦袋,平靜道:“來看風景。”心裡卻在翻白眼,暗歎自己倒黴,這種時候都能和這人碰上。
“你乘的是停雲峰的鵬鳥。”沈見空垂眼朝沈倦身下的飛行獸投去一瞥,“那麼從白華峰過來,莫非靠的步行?”
“你到底想說什麼?”沈倦不回頭,隻留沈見空一個後腦勺。
迫於停雲峰峰主的壓力,鵬鳥飛行的速度減緩了些,沈見空禦劍上來,和沈倦並肩。
風動衣擺,沈見空偏頭,垂眼看懶散坐在鵬鳥背上的沈倦,說:“既然來看風景,不如隨我來。”
沈倦語氣涼絲絲的:“去哪?”
沈見空:“帶你看風景。”
“……”
這個人有病吧?沈倦腹誹道。
沈見空不給沈倦選擇的機會,說完後調轉方向,往峰內行去。沈倦回頭看了他會兒,心頭覺得這事有點奇怪。沈見空這個人,滿心滿眼隻有劍,秉持著諸般欲念都會影響出劍速度的人。這樣的人,會有閒心看風景?必然沒有。
但沈倦挺好奇沈見空到底要做什麼,再說,現如今他頂著新弟子的身份,不適合和身為一峰之主的沈見空對著乾,於是拍了拍鵬鳥脖頸,示意跟上。
他不與沈見空並行,讓鵬鳥綴在後方一丈之處,慢吞吞緩悠悠,偶爾還挺一下,做足了看風景的架勢。